一份高考申請書 --- 回憶一九七八年我的高考經歷 去年的暑假, 攜妻兒一起回國, 到北京參觀遊覽。在天安門廣場, 故宮和奧運村建設基地,無不感受到北京籌辦奧運會活動中的熱烈氣氛。相信明年北京奧運會定會取得巨大成功。出國二十年了,雖也時常回國,但是我們還是懷着喜悅的心情, 關注着祖國各地的日新月異的發展和變化。 回到家裡時, 母親說她有個禮物要給我。母親邊注視着我,邊遞給我了一張發黃的紙。 拿到手一看,我馬上就認出,這原來是我約三十年前寫的一份高考申請書。紙雖然已舊了, 幾行藍色的鋼筆楷書, 清楚映入眼帘。字跡不很工整, 不乏還有些稚氣, 但字裡行間, 卻流露出一股子熱情, 衝動的氣質。 猛眼看, 我都不敢認是我自己的字。下面還有四個強勁有力的行書大字, " 同意報考", 外加蓋上了大紅的公章。 母親說:" 我一直替你保管着, 如今, 你當初參加高考都已三十年了,現在大家又開始談論起恢復高考的話題。我還是把這個交還你吧。 你不妨把你的經歷也講來聽聽。" 是啊, 雖說是三十年前的事, 想起高考的經歷, 當年的情景, 當年那些給予我支持和鼓勵的長輩們, 卻是依然歷歷在目。 一九七七年末, 鄧小平英明決策, 恢復中斷了十一年的國家高考制度, 七八年初, 春回大地, 百廢待興, 高考的恢復鼓舞着億萬國人, 尤其是廣大青年學生. 我當時不到十七歲, 正在讀高一. 我的中學母校座落市中心不遠處, 緊靠松花江. 當時是一所有五十年歷史的老中學。學校里一大部分應屆的高年級同學正準備報考, 聽說這次全國統一高考, 不但應屆的高中生和工廠及農村的青年可以參加, 也鼓勵和允許個別成績突出的高一的學生參加考試。 複習報考的熱潮感染了我。 由於文革後期的學校雖然復了課, 但仍然多是學工學農, 並沒有多少正式授課。打算報考的學生都參加了學校里的強化補習班。我同幾名高一的在校生同學在班主任周老師的鼓勵和推薦之下, 五月初也參加了補習班。 那時候才開始系統的學高中的課程, 其中很多還沒學過, 只能囫圇吞棗。雖說如此, 大家都是如饑似渴聽老師講解, 經常埋頭學習到很晚。 一天下午, 周老師匆匆忙忙地來到教室, 告訴我們說, 學校通知非應屆生報考需要申請, 得到批准後方能參加考試。我沒猶豫, 放下褪色黃書包, 就從塞得滿滿的書本中掏出一張十六開的白紙。伏在課桌上, 拔出自來水鋼筆, 一口氣寫了這份高考申請。 申請書的大意是, 響應中央關於實現四個現代化, 早出人才和快出人才的號招, 懷着懇切的心情, 申請參加七八年的統一高考, 望校領導給予批准。周老師仔細讀後, 幫我補上日期, 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日。另外, 她又在申請書的下邊, 填寫了我幾門主課的期中考試的成績。 接下來, 她輕聲地說:" 希望學校能快點兒批下來, 你們要加緊複習。" 過了兩天, 在教室的門口, 一同複習的大個子同學, 沮喪地告訴說, 學校只批准了兩名在校生, 其他的都不能參加此次高考。我茫然地望着他, 問為什麼會這樣? 大個子搖了搖頭說: "那就不知道了, 論成績, 他們倆個都還不如你呢。" 我想了片刻, 兩個月的複習準備不能白費, 何況班裡老師和同學們也寄希望於己, 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了。於是, 我獨自匆匆上樓去, 推開了教務處的門。 教務長一人坐在辦公桌旁, 差異地注視我。我大口喘着粗氣, 急忙說明來意。我還想多陳述些理由, 他不由分說地舉起手中的考生報名表, 漠然置之地說了一句:" 名額滿了, 沒辦法。" 就這樣沉默地僵持了一段, 最終我還是決定, 從他那裡拿回來我兩天前交給教務處的高考申請。拖着沉重的雙腿, 我無奈地走回昏暗的教室。幾個星期來奮力複習帶來的疲倦, 突然間向我襲來, 這時候, 我感覺頭腦陣陣發暈。 周老師這時也聞訊趕來, 大概一時也找不到合適我的安慰話來, 她默默地看着我。她推測學校也許怕我們幾個在校生考不好, 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想了一會兒後, 她建議我明天早上再去找學校的校長試試。 第二天, 六月二十三日是報名截止的最後一天, 杜校長在她的辦公室接待了我。她細心地聽了我的講述和參加報考的請求後, 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杜校長又看了看我 遞交給她的高考申請, 問我:" 你在學校考試雖然成績突出, 但是你有信心能在今年的全國統一高考中, 取得好的成績嗎?" 我忙回答:" 有信心, 我一定努力考好。" 她笑了笑, 提筆寫了一封短信, 用學校的信封封存好, 讓我即刻連同我的高考申請書, 一起遞交到區招生辦公室。 我剛要走出門時, 杜校長叮囑了一句:" 複習報考雖然忙, 也要注意休息。 我的孩子也是今年的應屆考生, 我也常跟他這麼說。" 為了爭取時間, 我急忙找周老師借了她的自行車, 匆匆忙忙地沿着松花江邊的柳蔭馬路, 一口氣騎車來到幾公里外的區教育局。不記得是因為我心裡着急, 還是由於當時我騎自行車的技術還很不熟練, 到了那裡時, 襯衫背上已被汗水濕透了。在區教育局的院子裡, 我找到了區招生辦公室的門, 擦了擦臉上的汗, 我忙上前把我的申請書和杜校長的推薦信, 轉呈遞給招生辦的劉主任。 劉主任迅速地讀了信和申請書, 示意我等待一會兒。轉身回到室內, 便與一個坐在裡面的人說了些什麼。我朝裡面一看, 不由暗吃一驚, 怎麼是我們學校的教務長? 原來他是剛到這兒來送考生報名表的。我聽不清他們的爭執, 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只聽到劉主任忿忿地說:" 完全應該鼓勵報考。" 劉主任把我叫到進辦公室, 在我的高考申請書上, 他莊重地批寫了四個字, " 同意報考", 並蓋上了招生辦的大紅公章。我接過劉主任遞給我的考生報名表, 激動的兩手微微發抖。 躲開教務長投過來的斜視的目光, 我讓自己鎮靜下來, 坐下填寫好報名表。就這樣, 在最後一刻, 我報了名, 有幸參加了七八年的全國統一高考。 收到准考證後,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 我埋頭苦讀, 補習未學的課程, 緊張地準備考試。周老師囑咐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遇, 母親也寄來幫我搜集到的相關舊資料。祖母為我每天晚上加一餐, 並經常不停地嘮叨着, 晚上這麼看書, 會看壞眼睛。當時家裡僅有一盞十五瓦的電燈泡, 後來只好改為天色漸明, 一大早起來讀書。 就這樣, 心懷着夢想, 肩負着期望, 七月二十日, 我同千百名學子, 一起走進考場。參加了三十年前的這場轟轟烈烈的高考。 暑假過後, 開學不久, 高考發榜了。我和同學校的十幾名應屆生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作為我校唯一的在校生, 周老師和班裡的同學們都為我高興和自豪。鄰居們也來上門祝賀, 稱讚祖母教養有方。母親也特地從外地趕回, 為我準備上大學的衣服, 行李和日用品。 馬上要告別家鄉和母校, 心中戀戀不捨。杜校長為錄取的考生們頒發了優秀畢業證書, 並特意同我說:" 你考得好, 你為學校爭了光。上了大學, 要再接再厲。" 另外還把我寫的那份高考申請書作為紀念還給了我。 在區教育局為重點大學錄取的考生們的歡送會上, 招生辦的劉主任為我戴上了大紅花, 拍拍我的肩, 欣慰的望着我的臉。 多少年來, 那份高考申請書, 那段不尋常的經歷, 一直都珍藏在我心裡。無論是遇到困難的日子, 還是面對榮譽的時刻, 我都會常常想起它, 想起那段經歷。 也許, 正是當初那段經歷中, 得到的支持和鼓勵, 給了我力量, 幫助着我堅韌不拔。 大學畢業時我能抱病堅持考研。讀博士學位時, 能頂着壓力, 堅持實驗方案, 不懈的努力... ... 似乎, 正是當初那段經歷中, 見到的那些殷切期待的目光, 給了我勇氣, 鼓舞着我為國爭光。一九八七年, 首個與導師在國際專業學術會議入選發表了我的博士論文, 並率先從國內來到歐洲的一所著名大學, 從事博士後研究 ... ... 我相信, 三十年前同參加高考的同代人中, 大部分人都着這樣或那樣的不平分凡的經歷。正是當年的對知識的渴望和夢想, 正是當年的熱情洋溢和勇氣, 陪伴着我們這代人走過自己人生的三十年曆程, 伴隨着我們國家三十年來不斷發展壯大, 繁榮昌盛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