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小说 微曦 第二部 郁云 (84-85)冯冯(第二部完, |
送交者: 亦宛然 2013年03月13日08:09:08 于 [海 二 代] 发送悄悄话 |
立志小说 微曦 第二部 郁云 (84-85)冯冯(第二部完,全书未完) 2013-03-13 10:59:20 在天边的星罗棋布的群屿后面,金红色的巨球和它的屔值芡瑫r地出现,真正的天水相连的线还更在群屿外面的遥远的地方,辽阔的珠江口的外面是一个很显著的球面,在边缘的地方显出了蔚蓝。我现在才知道,外面的蓝色才是真正的海洋,那海洋该是多么的辽阔呢? 船头向著太阳的方向前进,我想那应该是东方,不,那应该是东方偏东南,老师说过冬日的太阳偏向南方,现在已经是十月了,秋风飒飒,太阳也该偏向东南一点了吧?向著东南方前进,我想这一定是开往台湾去。台湾不是在东南方吗? 乘客们纷纷都站起来活动活动,舱面的士兵们互相指指点点著风景谈谈说说,太太们都跑到外面来凭栏眺望,孩子们看见那片美丽的景色,高兴得直嚷直跳。看起来大家的心情都很轻鬆,因为我们已经脱险了,再没有敌人的炮火可以威胁我们了。 陆战队的伙夫们挑著空木桶,从前后甲板向著船中央走上来,看情形我知道他们是要到厨房去的,他们一定去打稀饭,我熟悉军队的生活,知道早餐都是吃稀饭。他们的行动使我更加觉得肚子饿得难受,那半夜里喝的一肚子冷水,早就化作小便排去了。水究竟是不能真正充饥的东西,否则大家只要光是喝水就行了,那这个世界也不会有许多战争啦。那一肚子冷水虽然使我支持了一阵子,可是我现在更加饥饿得难受,饿得胃都痛了,全身都有冰冷的感觉,两手和两腿都虚弱地颤抖。我无心再欣赏那些海景,我跟著伙夫们走向厨房。 厨房早就开门了,七八个大个赤膊的士兵正在用长柄的大锅铲翻著一排大锅里的稀饭。我数一数,一共有六口大锅,稀饭波波地响,在锅中沸腾著跳动著,锅铲一翻动,饭里就冲起一大团乳白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使那些人看起来如像是在云雾里一般。伙夫们把木桶排列在地上,合力把一锅锅的滚烫的稀饭倾倒在桶里。这一来那些冒起的蒸汽把他们上半身都遮盖住了。装完了稀饭,他们又把一锅炒得焦黄香喷喷的花生米倒在箩筐里,另外还有炒盐菜。老实说,这些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食物,可是对于乞丐一般的我,那就无异是山珍海味了,我不住地咽吞口水,我真希望厨房中有人能够注意到我的饿相,立刻地给我一点吃喝,我还是不敢开口,虽然在几分钟之前我已经下了最大决心。 我这样地等待是白等的,正在忙碌中的士兵们谁也没注意到我,他们偶然有人望了我几眼。可是显然地他们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我竟是个无依无靠的,饿得半死的孩子。我的衣著在这船上,算得上是最华丽的。我穿的是一件象牙色的人造丝短袖衬衣,灰色的薄呢短西装裤,白色短袜子,擦得很亮的黑皮鞋,这种打扮在岭南只能算是最朴素的打扮,人家都是穿的大红大绿,像花蝴蝶似的,洋里洋气的怪衣服,那像我这样老实呢?可是,在学校中算是朴实,到这船上来说我就变成一个最贵族化的孩子了,没有哪一个孩子有我这样的打扮。像我,这样有些微贵族少爷气派的人,怎么会是挨饿的人呢?多少人走过都要望我几眼,甚至有人问我爸爸是谁,可见人家都把我看成了大官之子,谁会知道我身上分文俱无呢?--当然,我口袋里还有一张五十万元票面的银元券,可是那五十万元早就什么都不值了。连一毛钱都不值了,我只是留著它做纪念。——像我这样外表的孩子,那些水兵和伙夫们会相信我在这船上是个孤儿吗?会相信我靠自来水充饥渡过一夜吗? 没有人会主动给我饭吃,这是必然的,我等也是白等。我很明白,可是一个人要开口讨饭总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屡次下了决心,我知道只要开口,人家总会给的,然而我的决心总无法付诸实行。 我默默地看著人家把稀饭装到桶里,看著人家挑走。和我在一起看的有几个小孩,都比我小。他们最大的还不到十岁。如果我是在他们那种年龄,我也许会容易开口一点儿。我却是在这么尴尬的年龄:十五岁,还差几个月就到十六岁了,算是小孩,因为个子特别矮小瘦弱,人家最多只当我是十二三岁,也许更小一点儿,但,我懂得不少,懂得比我的年龄应知道的为多,甚至于不亚于一个二十多岁的成人,我可以算是个准大人。我怎样开口求乞呢? 我能告诉别人我是混上船来的吗?那人家将会怎么样对待我?人家当然不至于将我扔到水里,但最少也要查问半天。那末,难道我再骗人说我是范舰长的侄儿吗?我当然不能,说过一次谎,已经使我良心内疚许久了。再继续说谎下去,这是我不敢也不愿意做的事。当然啦,如果我胆敢冒充是范舰长的侄儿的话,我是必定不会捱饿吃亏的,这船上的海军军官无论认识范舰长与否,也都必然会照拂我,给我饭吃。可是,伪冒身分是要提心吊胆的呀,万一被人问出马脚的话,我置身何地呢?难道真的跳到海里去自杀么?纵然不会有人觉察,我又能维持这个谎话多久呢?到了台湾,人家必定会热心地把我交给范舰长,到那时候多尴尬呀,我连范舰长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许范舰长可以原谅我,但,我将来怎么做人呢?不行,我绝对不能做这样不正当的事。我混上船来,已经是够不正当的了,我不能做更多不正当的事,我宁愿捱饿,如果我真的会饿死,也就是命中註定,我就认命吧! 等待著吧,我必然不至于饿死的,我必然会有一个方法可以获得我的粮食。耐心等待著吧。 我目送著那些伙夫挑走的稀饭,咽下口水,觉得没有再在这厨房门边等候的必要,为了节省气力,我应该回到老地方休息休息。于是找走开了。我虽然是那么地饿和虚弱,我竟装得若无其事。 坐在那角落里,我看见前、后舱甲板上的上兵纷纷用随身携带的铝碗和漱口杯和筷子吃他们的稀饭,几千人在一起喝热稀饭,那呼噜呼噜喝稀饭进嘴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听得非常真切。尤其是这时候船还没真正地走到海上,正在平静的江面缓缓地前进,没有破浪的声音,也没有怒涛。我听著那呼噜呼噜和铝碗漱口杯的细微碰撞声音,我极力禁止自己去看人家吃饭,然而我的眼睛总要向他们溜来溜去。我有一种幻想,希望他们有吃剩的,连桶放在什么地方,让我可以像像喝厕所的自来水一样地,偷偷地吃个饱。对于那些炒花生和盐菜,我是不敢有奢望的了。我只希望有一点点剩在桶底的稀饭。不过我这种幻想也变成了奢望。所 有的粥桶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剩下。我又白幻想了一场。 现在轮到海军开饭了,服勤的两个蓝衣水兵一个提著一铁桶稀饭,一个端著铝盘,那上有几碟花生米盐菜,他们把这些东西送到官厅去。军官们陆陆续续地进去了。他们都没有立刻坐下来吃饭,他们有些自已盛了饭菜,有些叫水兵用大碗装了。分别地送去给住在各房间的眷属,然后才回到官厅去开始吃自己的饭,有一些眷属和比较大一点的孩子也自己拿了碗到官厅来装饭,来来往往,随便得很,丝毫不像在电影上看见那些美国海军官厅里开饭的严肃拘泥。 看见那些小孩和太太也随便自由地出出进进拿饭菜,我立刻就想,我似乎也可以同样地进去拿饭吃呀,(我既然能混得上船,我应该有混一顿饭吃的勇气。我用不著开口求乞又用不著冒充,只要一声不响地,跟在别人后头走进去,见饭就吃,那不就行啦?对了,我无论如何要大著胆子试一试,假如这一试成功,那以后几天的航程中找都饿不著了。否则我就要挨饿到底,饿一天半天还可以支援,饿久了是会倒下来的,难道我要饿死在这船上吗?这只是我的未可知的船程的开始呀!是的,我无论如何要试一试。 我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著正在开饭的官厅走去,我心中扑通扑通地跳,做这样赖皮的事真是很不容易的,可是总比求乞要容易一点。我走到官厅的门口,看见仍然有两三个眷属和小孩在装饭,我的勇气就增加了。我沉住气,装出非常自然的态度,一进去,起先我以为我会引起人家的特别注意,殊不料根本就没有人注视我。人人都在喝稀饭,没有谁有闲工夫来注视我。这使我的紧张鬆弛了不少。 我看见一个角落的桌面上放著有铅碗和竹筷子。我毫不迟疑地就过去拿一份,折回铁桶边盛稀饭。盛饭的时候,我发觉我的手微微发抖,我连忙加点劲,免得因为神色不对而露了破绽。同时我偷偷地窥看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在怀疑我。我的忧虑似乎是不必要的,除了那个送饭来的水兵站在一旁看了我一眼之外,根本再没有谁留心这件事。我放下心,满满地盛了一大碗稀饭,那铁碗烫得我的手很疼,可是我的惊喜已经超过了疼痛。我没想到事情这样容易就成功了,居然半点麻烦都没有。 大概我端著滚烫的稀饭站在原地发愣了一阵子吧,那个穿蓝衣的水兵又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好意还是坏意,他这一看又使我心虚了一下,差一点就想拔足而逃。然而我并没有这样做,我知道我必须做出大大方方的样子才能混得过去。 一回身,我发现一个和气的军官正在餐桌上望著我,我认得他是和我一起从东堤上船的军官之一。他也认出我了,我连忙向他鞠躬。 『到这边来坐著吃吧!』那位军官微微地笑著说:『这里有一个空位置。』 没有一个眷属或孩子在官厅里吃饭,我觉得有些窘,我是不愿意和军官们太接近的,因为我怕他们会问我的家世,尽管我很喜欢他们。然而我又深深知道我必须要有人照料才行。我想我只有谨慎地应付就是了,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在他的对面的空位置坐下。 『还有馒头吗?』那位军官向那位水兵发问。 『没有了!』穿蓝衣的水兵回答说。 『厨房里大概还有?』军官说:『你去看一看有没有,拿一个来给这个小弟弟。』 『不用拿了!』我连忙拦著说:『太麻烦你啦!』 水兵只服从他的长官的命令,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一面说一面就走了,不到一回儿就拿了两个馒头过来,放在我面前,我谢谢他。 『你不够就告诉我好了。』水兵对我笑著说,我没想到这个水兵那么好。起先我还以为他看我一眼是含有怀疑的呢,我真是太多心了。 『够了够了!』我连忙回答:『我只能吃一个。』 我能有饭吃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怎敢妄想多吃呢?我很知道这些馒头都是按照人数做的。一人一个,我要是多拿别人就没有了。 『你年纪轻,小孩子能吃,多吃一点好。』那位军官说:『船马上就出海了,不吃饱会晕船的啊!』 『我够饱了。』我说:『谢谢您!』 『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船上,是不是?』军官问我:『我记得好像是没有人带你来的,你是……自己到巡防处去的!』 『是的。』我不得不坦白地承认,在人家面前不诹嵤亲畈恢堑氖隆� 『你爸爸是谁?』他继续问下去,不过看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是巡防处的还是在船上的? 『都不是!我爸爸不是海军。』我很不安地说,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虽然很和善,而且问的话也不一定有什么用意,可是我总觉得我混上船来是一件偷偷摸摸的行为,我很羞愧。 『不是海军『他很诧异的说:那你什么亲人在海军?』『我没有亲人在海军。』 『那么,你怎么会会到海军巡防处来坐船呢?』他露出更多的诧异神色。 『我认识柯上尉。』我说。 『啊,柯荣生是吗?』他说:『是他带你来的?』 我含糊地答应著。 『那他怎么不带你一起走呢?他不是在永字型大小上吧吗?』 『谁?你是说柯荣生是吗?』在这位军官的后面,背对坐著的一位军官忽然间回过头问。我认出来,他就是昨天我向他打听柯上尉的那个人。 『你不是昨天晚上向我打听柯上尉的吗?』那个军官望著我说:『我问你爸爸是谁,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讲就跑掉呢?』 『我爸爸不是海军的。』我说。. 『那有什么关系呢?』那一位说:『你为什么要跑掉?』 『我……我怕你问出来!』我涨红了脸说:『怕你问出来我是……我是……混上船来的。』 『怎么说混上来呢?』第一个军官笑著说:『你不说是柯上尉带你来的吗?』 『他并没有带我来。』我觉得我还是把真相说出来的好,要扯谎下去真是痛苦的事:『是我自己要跟他来的!』 『那还不是一样?』他们两个人都笑了:『现在是撤退嘛,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见到他!』我说:我将我上船的经过告诉他们,我讲得声音很低,可是附近的几个军官都听见了,他们像听什么故事一般地,觉得非常有趣。 『你们不会把我赶下船吧?』我讲完以后,问他们。 『不会不会!!』他们一面说一面笑。『怎么会呢?』 『你就算是我带的小黄鱼好了。』那位招呼我,替我要馒头的军官说:『我姓康,你叫我康叔叔就行,柯上尉是我的同班同学。他的小朋友就是我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来我可是大喜过望了。我连忙告诉他我的名字并且称呼他做康叔叔。我一喊,后面那个军官就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坐稳了,别栽倒了啊!嘴上没毛就做人叔叔!』 『你也做一份好了。』康叔叔笑著说:『别尽是眼红!』 『我倒不是眼红你凭空捡了个大侄子。』那一位说:『你自己算一算看吧,你才几岁?顶多只好让人家喊哥哥罢了。』又对我说:『小弟,你喊他做哥哥好了。』 『对,喊我做哥哥,喊你做叔叔,是不是?莫名其妙!』 我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我是不便参加这种说笑的。我发觉康叔叔的确是很年轻,看样子不过是二十六七岁,这样年轻就做了上尉了,我真羡慕他。我看见他的橄榄黄军便服上的领章是两道杠,我还不大会看海军阶级,不过因为柯上尉的领章是两道杠,所以我判断康叔叔也是上尉。我多么希望我将来也是个上尉啊,像他们一样,也能这样地航海,也可以自由随便地开玩笑。 『你现在那里?有没有铺位?』康叔叔和他的朋友开够了玩笑以后,问我这个问题。 『没有铺位。』我说:『我昨天晚上睡在这外面的走廊上。』 『那怎么行?我去替你找一个!』 『那太好了!』我说:『不过,没有铺位也不要紧,那些人不也是睡在舱面甲板上吗?我什么地方都能睡,最要紧的就是吃饭问题,有饭吃就行了?』 『吃饭不成问题!』康叔叔说:『你每一顿都到这儿来吃就行了。人家问你,你就说是我的亲属。懂吗?床铺是要找一个的,没有床铺怎么行?风浪大的时候你吃不消的!』 吃过饭以后,他立刻就带著我到处跑,去找床铺。我本来说不要,可是我发觉船身开始有些摇晃不定。这才是刚刚进入海域呢,到外面风浪大的地方,我怕我真的会晕得受不住,所以我也就不再坚持了。 我们把每一个房间都看过了,我们发觉每一张床铺都已经给腾给了眷属。 『只好到前舱去看看吧!』康叔叔说:『走!我们到前面去!我也睡在那里。』 我不知道哪儿才是前舱,我跟著他走,我们走下扶梯,向著前面甲板走过去。我们穿过那些密集地坐在舱面的士兵。一直走到将近船头,在那里我发现有一个小小的门,康上尉带我进去,走下一段铁梯,来到一个船舱里。 那里面有很多吊铺,都是用铁链吊起来吋,都是三层的吊铺,靠著的船边墙壁排列著的已经大部份躺了人,舱顶有许多方形的管子,那是铁的,另外还有帆布管子,满舱里绕来绕去,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有几部像电风扇一样的通风机在壁上不停地旋转著,发出哄哄的响声。可是舱里的温度仍然是热得可怕,空气也浑浊得很,我觉得受不了,我还是情愿到舱面去。不过我没有讲出来。 『我的铺位在那一边!』康上尉指给我看,那是在最后面的一个铺位。 他带我绕过一张很长的长桌,走过去,他把他的大檐帽子摘下放在床上,然后带我去找空铺位。我们绕来绕去,都没找到一个。 『这里本来是士兵舱。』康权叔说:『平常是住不满人的,可是现在那些官员都搬到这里来了,还有陆战队和陆军的官员。这样吧!你先睡我的铺位!』 『那么您自己呢?』 『我再想办法。』他说:『好在他们有值班值更的士兵,我可以睡值更士兵的空铺。』 『那怎么行?』我说:『还是让我睡地板吧!』 『地板不好睡,太湿!』 『我睡这里吧!』我看见他的铺位外面有一排皮箱和包里:『我睡在皮箱上面好了。』 『好吧!』他也无法可想,终于同意了!』你有毯子吗?』 『没有。』 『有大衣吗?』 『我什么都没有!』我说:『只有身上这套衣服。』 『到晚上很冷的哩!你没有东西盖怎么行?』 『昨天晚上我并不觉得冷嘛。』 『昨天晚上是在江里。』他说:『今晚就不同了!海里风大!你要是还睡在外面,就一定会冷坏的。在这里面比较好一些,不过,没有东西盖是不行的,你盖我的大衣好了。』 『康叔叔您太好了!』我由衷地感激他:『您待我这样好,真不知道怎样报答您才行呢?』 『小孩子不要学得这样客气!』康叔叔说:『在这一段路上,我只要有能力,我都会尽力照料你的。不过,到了台湾以后,我就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力量来照料你了。你在台湾有亲人吗?』 『没有。』 『朋友呢?』 『也没有。』 『那你上了岸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我要考海军军官学校。』 『考海军军官学校?』 『是的,请您帮帮我忙,让我当海军吧。』 『你几岁?顶多才十一二岁吧?当海军你太小了!』 『不,十五了!』 『你有十五岁?』他有些不相信地说,他打量著我的个子。 我点点头:『十五岁可以吧?我长得个子小一点,但是我有十五岁了。』 他摇摇头:『要十八岁。』 『我多报几岁?』我说。 『那不行,你太矮小,』他说:『报考的资格是十八岁和高中毕业,你还没有上高中吧?』 『刚上高一,可以用同等学历报考吧?』 『那不行,你没学过的东西,尤其是数学,英文,物理,化学,你怎么考?』 我默然了,是的,我怎么能考?想到我的未可知的前途,我觉得很恐慌。我恐慌极了,我沉默了许久。 『不要想那么多!』康叔权看穿了我在想心事,他安慰我说:『到了台湾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到时自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船快到香港了,我们到上面去看看吧!』 『好的。』我回答说。我的声音很微弱。 『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呢?』康叔叔说:『你说你叫小虎,那就应该有小老虎一样的精神才行呀!来来!快点!提起精神来!』 85 香港! 这颗东方明珠,大英帝国皇冠上的巨钻,渐渐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幼时曾经到过香港,在香港登轮前往汕头,可以说那就是我的流浪生涯的开始之地。在那一次我唯一的豪华的航行之后,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在痛苦和艰难之中,十多年来,我的眼泪未干,我的咽喉经常在发哽,回想起来,香港的数日豪华,浑如梦境!现在经过了十多年,经过无数的辛酸,我又看见了香港! 香港! 我已经记不得香港是什么样子。在我的记忆中,香港只留给我几个模糊的片段,我依稀记得一个火车站,有很宽大的铁皮房顶候车棚和许多栏棚,一些很陡直的斜坡,有爬得我腿酸气喘的石阶,一艘很大的过海轮渡,上层乘人,下层乘汽车,一座很漂亮的别墅,在那里有那位高大漂亮的什么陈伯伯……我只记得这些,其余的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说起来,以我那时候的年龄,能够记得些什么呢?对了,我还记得一架在头顶低飞而过的英国飞机,它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它两翼上的大英帝国国徽——那圆圈里的圆圈,至今仍然如同就在眼前,好像它刚刚才从我头上的天空飞过,远有,我记得那夜香港的灯光,那重重叠叠的,闪烁灿烂的灯光,缀出了一座山峰和长长的堤岸,好像是银河的繁星都移植到了人间,又像是全世界的金刚钻都集中在一处。我曾经迷惑地眺望这些灯光。那时候我似乎是在一个临海的阳台上,那是一家大旅馆还是什么的阳台…… 十多年前的往事,已经记忆不清了,有些觉得还很清楚,历历如在目前,再用心一想,却又觉得非常模糊了。现在我坐在船首,面对著渐渐接近的香港,心里忽然有熟悉之感,其实看起来一切都是陌生的。是的,一切都陌生,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知道的。 我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个地方。我现在看得很清楚,在九龙那边有一排巨大的油库,康叔叔说那是太古油库。我看见香港这边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那些房子看起来都是盖在山上的,底下的一些却又像是从海面的水线开始。我看见了那座高耸出众的钻石山,峰顶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白色建筑物,峰顶那些嶙峋的岩石在阳光中露出清晰的隙裂轮廓,我看见香港九龙之间海面上的风帆,我看见九龙码头尖沙咀火车站的钟楼,那些悠闲地在水上来来往往的『湿底『——一种长烟囱,单叶篷盖,烧煤的拖船,那些三枝桅和『大眼鸡『机帆船!还有那些疾驰于海面的华丽小汽艇,我看得出神,并不是羡慕,而是有所感触。我的脑子里乱得很。 『嗨,把前面的东西弄掉!』忽然地,一个声音从船中央那边传了过来,把我吓了一跳。 陆战队的一位军官站在广播器前面讲话:『听见了没有?把船头的破席子弄掉!』 这一下我们才听明白了。他是叫人把船头的破席子弄掉,那是士兵们挂在船头的栏杆上挡风的。这船头的风特别大,吹得我的头发飞扬,我站都不好站。难怪睡在这上面的士兵要用破席子挡风,但是,一艘咻敶拇^上有破破烂烂的草席挂著,那的确是很不体面的事,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接近香港了,这些有碍观瞻的草席真的是该拿下来的。士兵们很快就把它都摘下来了。 现在船栏旁边有许多人凭栏而望,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香港的风景上头。广东籍的人热心地指点给外省籍的人看,这是尖沙咀,这是油麻地,这是钟声游冰场,那是弥敦道,那是什么什么。 我以为船会从港九之间的海峡通过,或者会停留一下,谁知不然,九龙渐渐地远离了。香港本岛也渐渐地把背面转移给我们,现在我看见了那连绵的山岭上的疏疏落落的白色洋房,看见一幢很大的方形大楼,在半山上,康叔叔说那是什么医院,好像是玛丽医院,我记不清了,再过去一点,我看见一个美丽的白色海滩,有很多人在滩上游水,滩后的山脚下,有一幢很漂亮的洋房,康叔叔说那是溗疄秤斡緢觯龠^去一点,越过几个山麓,又有一个海滩,可是并没有前面一个热闹,这一个毋宁说是很荒凉的。这一带也不看见什么房屋了,我们的船也渐渐越来越离开香港更远。我只看见荒凉的高山,那些没有树木,只有枯草的高山,它们渐渐地远去了。 船上凭栏眺望的人都已渐渐退下,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现在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仍然留恋不舍地望著那已经缩小得不比一个面包为大的香岛。而我是最后一个放弃这种眺望的人。我望著望著,一直望到香岛被海水吞没以后。 康上尉说他要去打百分,他自己走了。我仍然留在船头,回头呆呆地望著那已经看不见的香岛。 现在我只能看见天边有一道黑线,那就是大陆沿岸的高山。远了!!故乡已经远了,我不明白何以我会有这样浓厚的离情别绪,我不懂为什么,才出家门,乡愁就侵袭了我,我并未在故乡得到过一天的幸福快乐,故乡留给我的只是痛苦的回忆;然而,无论怎样使人伤心的故乡,也会使游子怀念断肠! 我没有再流泪,我的感触已经超过了哀伤。 故乡,我童年美梦破灭的地方,故乡,我把我残碎的梦都留给你了,把一切都留在你那阴沉的,重重叠叠的乌云后面,让我奔向那广阔的世界,那儿再没有阴郁的云,只有明媚的阳光!
第二部完,全书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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