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之吻在吻什麼

一挑風中的白裙，一照披天的蔚藍；一起飛揚的瀟灑，一股飄逸的激情；一慟碎川的深含，一吻幾世的難忘……這是我看到朋友慧玲在聖地亞哥拍的那張《世紀之吻》時心裡泛起的感覺。感覺即時泛起，因為心裡一直潛伏着一個問題，就是這對男女到底在吻什麼？

聖地亞哥雕像

每次到紐約時報廣場，我都會給朋友講這裡曾經拍過一張照片，被稱為《世紀之吻》或《勝利日之吻》，當時曾轟動了美國。通常大家聽過了就過去了，頂多有的朋友會問在哪兒吻的。但有一次，一位青海來的藏族朋友一本正經兒地問我，“他們到底吻什麼呢？”我當時想了想，回答，“是在吻勝利，吻和平吧”。但心裡總覺得還有些東西要說，說不出來。

聖地亞哥的這個雕像顯然是來自於時報廣場的那張照片。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到紐約，人們欣喜若狂，紛紛擁向時代廣場，歡慶勝利。一名美國水兵，激動不已，隨性親吻了走過來的一位女護士。這一瞬間被《生活》雜誌的攝影師艾森斯塔特抓拍下來。照片發表後，立即引起了社會的轟動和讚譽，人們欣賞他們的熱吻親翠，讚賞他們的身姿純美。後來，不僅人們把它稱之為《世紀之吻》，而且每年8月14日都有數百對男女在時代廣場重現“勝利日之吻”。隨之，這張照片也令人念念不忘。

紐約時報廣場原片

人們念念不忘的到底什麼呢？如果就是一個男女之間的吻 ，那法國大藝術家羅丹經過多年的努力雕刻的《吻》不是更有情愛意味嗎？如果說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那矗立在華盛頓的《海軍陸戰隊》雕像不更加登峰造極嗎？

這一問，象是微風颳過，我心裡重新泛起的斷定，這個《世紀之吻》不是簡單的男女情慾之吻，也不是複雜的戰爭勝利之吻。

理念上，吻的是一種硝煙洗過的人性相親，是一份死亡寂過的心靈互愛。

對於人來說，什麼樣的品性訓練科目都敵不過生死的演練。患難知情，生死知性。二戰對人類的生命殘暴掠奪，超過以往。人類的意識被震動，也前所未有。我在密西西比大學時一個同學，經常對我說，“哪有什么正義非正義之分，戰爭都是政治家的把戲，殘害的都是我們老百姓。”經過黑夜的人，心理欲求上更會珍惜陽光的再現。

水兵與護士，來之陌生，相擁自然，擁吻之後，若無其事，一走了之。這不僅表現了人的率真天性和灑脫性情，而且表現了人的受壓程度與渴望懸差。連素不相識的男女青年都高興得情不自禁地相吻，證明了戰爭的殘酷之極，蕩滌了人身所有世俗的規矩與社會的道德的糾纏，他們放下了所有的紅塵功利。站在照片背景里的那些人，同樣是滿臉的笑容，渾身的張狂。歷史通過戰士與護士的相擁，一方面代表着二戰的勝利，代表着當時美國人民心中難以掩飾的激動，表明了人類本來是享有自己生活的，士兵不需要因為戰爭離開親人，護士也無需奔赴血腥的戰場，人們重新回到平靜的生活，去珍惜自己的快樂；另一方面又註明了世間的寶貴，除了生命，都不重要。就這一點，任何戰爭無所謂誰勝誰敗，其結局都是以犧牲了人命的寶貴為前提的。從戰場上歸來的戰士與見過死亡的護士不顧一切的相吻，讓我們窺視到了戰爭的殘暴，在冰冷的殺戮之後，人性赤裸回歸，相親浮現心頭，互愛彰顯珍貴。

你能為拯救生命而生，我就心甘情願地與阿哥相吻。

哎，男女兄弟們，相吻的男水兵與女護士，還真是代表人類這種自然相親互愛的絕配啊!你說，要是換了土豪和小姐、資本家和摩登女郎、公子哥和千金妹什麼的，恐怕就沒這麼有意思了，說不定還有些噁心呢。

藝術上，吻的是一道記憶終生欣賞的風景，是一片靈魂永遠追尋的美好。

熱愛感情的人，可能更能傾向和喜歡這樣的審美感染和靈魂觸動，而非扛槍弄炮的英姿。一個藍裝的水兵，擁吻着一位白衣的護士；她的右肩躲進他的胸里，他的左臂托起了她的頸部；她的臉藏在了他的唇下，他的右手摟住了她的衝動；她的上身深度後傾，他的腰背熊抱弓起；她一隻腳輕巧地彎起，像是放出自己，隨他走向哪裡，他傾力全身地親吻，像是放縱自己，有她何所畏懼。水兵的右手，抱得青筋暴起，左手緊緊托起，又明顯着力回勾，拉進懷裡，兩腿柱子般的矗立，支撐着整個相擁的重量，凸顯了他對女人、對愛情、對自己所做所為的在所不辭的承擔。由此表明了美國軍人對整個人民、對國家、對民族、對未來的責任。而正是這樣，護士的左腿輕墊，右腿自然彎起，整個身體後傾，左臂的象被忘記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地隨意下垂，顯示了她放心大膽、無所顧忌地百分之百地相信了這個男人，猶如漂浮在海面上，她對死海的浮力的信任那樣。由此表明了美國女人對溫情、對愛戀、對家庭、乃至對整個未來的信心。從形體到動作，兩人配合得那麼不需擔心；從熱吻到擁姿，他們和諧得那麼不需美好。

人在死亡之上，不管怎樣猴頭八象的，自然得都是阿哥阿妹的美妙啊！

哎，大家朋友們，相擁的姿態，相吻的情形，還真是恰到好處啊！你看，男的，如果不使勁兒的抱着摟着，就不會顯得那樣的讓人覺得信任；那女的，要是稍微有點小心機，就不會那樣的放快自己的身體，要不然，男的一鬆手，女的不就“噗”的一聲給撂地上了嗎，那得多疼啊！ 再看，那男的，吻的多用力啊，差一點兒沒把女的吃進去啊，女的也是隨他所願啊! 可是，男的，如果不用力，女的會感受到這個吻里有那麼真誠嗎？沒有真誠，還有信任嗎？沒有信任，會有信心嗎？沒有信任，她會那樣地任性地躺下去嗎？

所以，我設想，即便是羅丹的純粹愛情之吻，也莫過如此吧。沒有原愛，不會有真誠；沒有真誠，不會有和平的靈魂；沒有和平，整個人類就不會有閒心浪漫，沒有浪漫，就不會有美好的未來。

這一吻，不僅吻出了勝利、和平，也吻出了本性、愛、浪漫、未來的美好。

據說這張照片也曾被人認為是擺拍的，並有人出證說是攝影師艾森斯塔特根據《生活》雜誌老闆的授意而拍攝的。從創意、構圖，直至被吻護士小姐身體的姿態，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

的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照片中男主人公的身份一直是個謎。而且後來竟有20多人聲稱是男主角，但他們都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但是，2007年8月，對男主角的尋找終於塵埃落定。

據媒體報道，經美國著名資深法醫鑑定專家吉布森的確認，照片上的美軍水兵就是麥克達菲。吉布森說讓麥克達菲穿上海軍服重演當年的情景，並拍攝照片。吉布森仔細測量和研究麥克達菲身體的各部分，包括耳朵、面部骨骼、髮際線、手 腕、指關節和手部等，並與當年原始照片的放大版進行對比。並且對其進行了測謊，證實麥克達菲就是照片中的水兵。

他說他清楚記得當年的情景，當時他年僅18歲，正在紐約換乘火車前去看望女友。這時他突然得知日本宣布投降和戰爭結束的消息。他回憶道：“我當時欣喜若狂，直衝到大街上。這時，我看到那名護士，她面帶微笑，向我呼喊。我徑直走到她身邊，親吻了她。我和那名護士一句話也沒說，之後我就離開廣場去看望女友了。”

照片上的女護士是伊迪絲·庫倫·沙恩。據伊迪絲稱，雜誌出來後，她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那名女子就是自己，當時她只有二十七歲，當時她在紐約一所醫院工作。因過於害羞，所以一直秘而不宣。直到1979年，她才鼓起勇氣給攝影師艾森斯塔特寫了一封信，坦承自己就是照片中的白衣護士。

伊迪絲接受過記者的採訪。她回憶說，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傳到紐約時代 廣場時，她正在時代廣場上。廣場上的人們都非常激動。突然，她被身邊一名素不相識的海軍戰士拉過去親吻。伊迪絲說，“我當時大腦裡面一片空白。但沒有反對 他吻我，因為他曾經為正義而戰，同時也為我而戰。那是好長的一個吻啊！他把我放倒在他的手臂上，我覺得就像是在跳舞。可惜我那時把眼睛閉上了，沒有看清楚到底吻我的人是誰。不過，我真希望能有機會跟他聊天，至少問問他叫什麼。”

風消雲散，當事人都已作古，攝影師艾森斯塔特在1995年去世，女主角伊迪絲於2010年去世，男主角麥克達菲於2014年去世。

這一吻留下了什麼呢？

許多的美麗不會天長地久，那是由於人們太在乎留在身上的蒼老、臉上的悲傷。只要我們持續着《世紀之吻》的真誠，只要我們充滿他們的相互信任，我們的回憶就會把碎片築砌成時光，把悲傷收藏為快樂，把淚水聚流為幸福，把那些煎熬的流離孤獨翻轉成美好的年華，永遠地愛下去。人世間，可以天長地久的，是我們的真誠，是相信，是超出世俗羈絆的愛。愛所以能超俗，就在於她不在乎勝利還是戰敗，不在乎道德還是淪落，甚至不在乎你來自何方、去到何處，我愛你的就是硝煙洗過的裸露，就是死亡寂過的純情，就是放下所有的終生欣賞，就是深信不疑的永遠追尋。我愛你青春美麗的臉，更愛你萬分悲傷的鬢白。我愛你火旺美感的身，更愛你透心孤獨的皺紋。即使傾其所有，只想酣暢淋漓的瞬間；即使用盡一生，只要刻骨銘心的一刻。然後，不管是寂寞、痛苦、惆悵、歡笑、是教主還是流浪、是農民工還是博士、是土豪還是處長……讓所有的一切飄逝在永恆的風中。

哎，兄弟，我敢打賭，趙敏那傻丫頭敢，周芷若不會。

祝大家朋友們藉助這一吻，溫馨新的一年。

魏中軍

2015.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