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57）

詩與時代

“亂世少恩惠”，這是杜甫的詩句。杜甫經歷了安史之亂，其“三吏”和“三別”等作品被視為是對時代的寫實。

但杜甫作品中反映了時代而且具有言外之意的傑作，大概首推這句“亂世少恩惠”，其中有這樣的言外之意：這句詩呈現為一條知識，因為它揭示了“亂世”有“少恩惠”這樣的性質。知識是有用的，因為根據這樣的知識，我們可以判斷一個時代是不是“亂世”；其次，人們不容易形成知識——想要形成“亂世少恩惠”這樣的知識，一個人需要經歷的不僅僅是“亂世”本身，還需要經歷非“亂世”的時代，因為“亂世”“恩惠”的“少”是相對於其他性質的時代中的恩惠的數量而言的。“知識”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一個字含義極豐富，則這個字就是所謂“詩眼”，杜甫此詩句中的“少”是一個詩眼，只是不太容易被讀者清清楚楚地意識到。

“用文學反映時代”，這是只對二流詩人才不算離譜的主張。“亂世少恩惠”可以說是詩人對“亂世”性質的一次頓悟的結晶。對於詩來說，重要的不是對某些特定事物的頓悟，任何事物都沒有特殊的重要性，只是為了頓悟，我們才需要有各種事物，重要的是頓悟本身。對於天才詩人來說，任何時代從根本上都是無關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