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人性邏輯57.“主義”就是終極的“命根子” |
送交者: luis 2023年03月17日16:37:51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劉清平隨筆|人性邏輯57.“主義”就是終極的“命根子”
前一篇帖子說,克服對對衝突,要權衡不同正當的主次輕重。在西方義務論的語境裡,這個辦法會碰上一個麻煩:對錯據說不像好壞那樣子,能夠進行大小多少,主次輕重的差等分類;英國的黑爾研究道德語言的時候,還仗着母語的優勢,為此提供了一個有力的證據:“現代英語裡,‘right’沒有比較級和最高級,‘good’卻有。”怎麼樣啊,被嚇住了吧,不是?
雖然如此,可一旦想起來,中文裡有個成語“大是大非”,並且專門用來和“小是小非”唱對台戲,同時還承認了,針對它們展開的語義分析,也是有效的語義分析,我們或許就能釋然咧:既然漢語的“大小”二字,同時兼有質和量的雙重意蘊,豈不就從一個角度見證了,對於不同的的是非對錯,不僅能從大小的角度展開權衡,而且還能從主次的角度做出比較?
說白了,給定了“legitimacy(合法性,合意性,認受性)”與“right”“justice”的親密友誼,我們是不是也能用“現代英語”冒昧地宣布,“這個政府的‘legitimacy’,要比那個政府的‘legitimacy’大一些”呀?說穿了,無論西方還是中國,不管古代還是今天,法律條文針對不同的犯罪行為,規定的大牢刑期,不也經常會因為它們不正當的嚴重程度,有着時間長短上的參差不齊麼?
其實吧,“正當”是不是帶有強制性,已經清晰展示了,它在質上的定位反差:與“無可無不可”的非強制正當比起來,“應當”尤其“必須”的強制性正當,肯定屬於更大更重要的“是”。正因此,柏拉圖早就說過,“我們討論的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是我們‘應當’怎樣生活的問題”,顯然不把“應當”的“義務”,當成是無足輕重的“小是小非”。
不僅如此。史上最牛的義務論者普里查德,有一次不知怎麼搞的,也流露出想與“現代英語”連同義務論,打它一回擂台的反潮流苗頭,居然主張,對錯如同好壞那樣子,也有大小之分:“幾種義務出現衝突的時候,我們應當怎樣做的決定,不是取決於‘可供選擇的幾個行為中,哪個將產生更大的好’,而是取決於‘哪個義務更大’。”當然嘍,一旦回到義務論的陣營里,大師肯定就不屑於回答下面的“小”問題咧:我們該如何評判,幾個義務之間,“哪個義務更大”呀?
考慮到這一點,即便“現代英語”有點缺心眼,沒有為“right”設置比較級和最高級,我們也木有必要和它一起犯傻,竟然拒絕接受,“這樣子做比那樣子做,對得多一些,或是錯得少一點”的日常說法,嗯哼。
所以哈,無論“現代英語”怎麼規定,現實中的人們,還是會經常面對,不同義務的張力衝突,疊床架屋,一層摞一層,並且不得不通過剝洋蔥式的權衡比較,在不僅歧異,而且多樣的正當標準中,一步步構造出這樣那樣的優先秩序:甲正當不如乙正當那樣子重要,但乙正當要是碰上了丙正當,又得甘拜下風……,結果在各自的價值觀里,逐步弄出個相應的理念等級體系來,就像前一篇帖子提到的,有關煙癮,上班,財富,生命,正義的理念等級體系那樣子。
那麼,這樣子不斷延伸的優先秩序,有沒個頭呢?答案很簡單:要是你能找出一條正當標準,用來調解自己撞上的所有衝突,對你來說,正當的優先秩序,以及理念的等級體系,也就有了個凌駕一切,到此為止的“終極”啦。
說得詳細點哈:要是你通過剝洋蔥式的權衡比較,對於彼此衝突的各種正當標準,不斷展開疊床架屋的主次定位,總以“大是”壓倒“小是”的方式,克服它們帶來的麻煩困擾,這樣子一層層剝下去,直到把某個好東西,當成比所有好東西都更值得意欲,更不可或缺的“終極好”,同時又把與這個好東西對應的那個壞東西,當成比所有壞東西都更反感厭惡,更不可接受的“終極壞”,你就終於有了根足以撐起你的價值觀,以及整個理念等級體系的終極支柱。
再來個通俗的例子,幫助大家理解哦:“民以食為天”的口頭禪,就以金句的形式,彰顯了許多儒民的終極正當標準:能有東西吃,混個肚兒圓,胃裡不欠谷,沒當餓死鬼,就是這輩子的頭等大事,幾乎有資格和老天爺平起平坐咧,不是?
不用講,這個意思上的終極正當標準,對一個人來說,自然就是“最大最重要的是”,足以在衝突中壓倒其他所有的“是”。也因此,它等於為一個人自己想要的那種存在,文言又叫“活法”,設定了一條任何情況下都不許突破的終極底線;這個人也總是自覺不自覺地用它來評判,自己以及別人從事的各種行為的終極是非對錯:凡是確保了終極好,防止了終極壞的行為,都是終極正當的;凡是缺失了終極好,生成了終極好的行為,都是終極不正當的。
不妨從這個角度,理解儒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兩句話:“還沒吃飽飯呢,要這要那有啥用啊,又不能當飯吃”;“都能吃飽飯了,還要這要那幹嘛?”一言以蔽之喲,吃飽飯,就是壓倒一切的“人生正確”,沒它的時候,只想實現它,有了它以後,啥都不要咧,只要餓不着,一切都好說,典型的不僅“吃飯哲學”,而且“吃飯主義”,嗯哼。
文人們愛講的“人間正道”,俗人們喜歡說的“命根子”,其實都有點“終極正當標準”的意思,指的是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只有符合這樣子的標準,才算走在了“人間正道”上,保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否則的話,一旦違反或突破了它,就會遭遇到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接受的終極壞,導致自己認同的終極存在被否定,自己的活法受到最嚴重的終極損害。
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中,另外還有個源遠流長的故事,形象地張揚了“命根子”的這種獨特定位:某個信奉“民以食為天”的儒民,留客人在家吃飯,菜呢只有一盤豆腐,並且為自己證成說:“豆腐就是我的命吶,別的菜都趕不上。”過了幾天,客人回請他吃飯,知道他把豆腐當成命根子,就在肉裡面放了些豆腐,他卻逮着肉狂吃,客人看見了,好奇地問:“豆腐不是你的命嘛,今天怎麼不吃了吔?”他又為自己證成說:“我一看見肉,命都不要咧。”並非“豆腐主義”,而是“肉食主義”的終極理念,因此就一覽無餘了,不是?
同時呢,這個連“命根子”也變來變去的故事,還從一個側面暴露出,一道底線被突破了,就後退一步,再劃一道底線,再被突破了,就再後退一步,又劃一道底線,這類“底線動態重置”現象的淺顯機制:在一層層的抽絲剝繭中,先劃出的那些底線,並非主體真正認同的終極是,所以不妨一退再退;等到真的退無可退了,那道底線確保的,才是主體真正認同的終極好,就像這位儒民眼裡的“肉”那樣子,嗯哼。
相比之下,那個徹底躺平了的傳奇懶人,才是堅持終極底線不動搖的頭牌典範:一旦立起了“餓死事小,費勁事大”的旗號,他就效法“吾道一以貫之”的聖人榜樣,把“絕對不花力氣做任何事”的至上原則貫徹到底了,即便死到臨頭,仍舊大義凜然,決不妥協一步,結果讓所有那些大搞底線動態重置,“為保自己小命,不惜各種玩命”的人們,在從一而終的認死理方面,統統相形見絀,不是?
現在就能解釋一下,“主義”這個常見的術語了:當年用它譯讀“ism”的人,一定是個大智慧,敏銳地發現了,所謂“ism”,實際上就是把某種特定的“正當(正義)”標準,提到了“終極—命根子”的地位來推崇,所以能用“主(導)—(正)義”來命名,如同咱們的傳統特別推崇的“家”,在思想文化領域,也被用來稱呼“儒”“墨”“道”“法”等等,類似於“以某為家”那樣子。
也因此,“主義”或“家”前面的那個詞,或者是指終極正當標準的實質內容,以致“某某主義”就意味着,把“某某”視為終極一貫道的“主—義”,就像“利己主義”“自然主義”“效益主義”“共產主義”“伊斯蘭教”“道家”“法家”那樣子;或者是指首倡終極正當標準的那個人,就像“柏拉圖主義”“馬基雅維里主義”“基督宗教”“墨家”那樣子。比較罕見的例外,是拿所屬的民族(如“猶太教”),從事的職業(如“儒家”)等,當標籤的了。
所以哈,無論是自己主動命的名,還是被別人命的名,大多數的規範性人文思潮,都會堅持某一條終極的“正當標準”“人間正道”,作為自己須臾不可或缺的“命根子”,如同寶玉出生的時候,嘴裡銜來的石頭那樣子。於是乎,接下來又要絲滑般地溜到,“一元主義”的話頭上去咧,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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