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劉派正經33. 正常職業大多以益他為工具，以益己為目的

有人很不滿咧：你再替他們辯解開脫，強調他們有益他的動機，也改變不了他們，只以益他為工具，卻以益己為目的，這種甩不掉的商人本性呀；這樣子自私自利，註定了他們這行當，被打入卑劣下流的冷宮，讓人瞧不起……

對此的回應是：人類有屎以來，因而也包括原始時代，由於社會分工的正常原因，而非反常體制的變態緣由，形成的絕大多數職業中，如同工商行當一個樣，從業人員統統是，兼有益己與益他的動機，並且以益他為工具，以益己為目的滴。所以呢，拿益他心的工具定位，歧視工商行當的流俗之見，壓根不成立，否則必自敗，如同迴旋鏢那樣子，砸到了自己臉上，留下個大口子。破相。

其實吧，這個迴旋鏢，放在益己經濟人的語境下，照樣會砸過來：如同25篇所講，最令淺人欽佩，以致景仰之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的是，一幫子每天都要，光顧幾家商店，買這買那的消費者，也會在古代成見，外加現代教科書，春風化雨的潤物無聲下，起勁地貶斥，商人的逐利思維，倒好像他們賣火腿腸的，那批經濟人，全是重利不重義的小人，咱們買火腿腸的，這幫經濟人，全是重義不重利的君子，早就如同聖人那樣子，一舉立足於，海拔至少250的道德高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哇塞。

不好意西吔，親，友情回懟一次：閣下這樣子瞧不起，逐利的商人思維，那就別去店裡，買他們賣的火腿腸啊。自己回家殺頭豬，琢磨着怎麼加工，或者乾脆坐在客廳里，等着權力那樣子大的官府，承擔那樣子大的責任，給您每天發兩根，不知怎麼變出來的這玩意兒，當成那樣子大的福利，吃起來不香麼？且。

回到正題上來。說大多數正當職業，統統以益他為工具，以益己為目的，首先有“職業學”的研究成果作支撐：一方面，職業都有“功利性”，也叫“經濟性”（淺人有個小註：這倆術語未免有點模糊，但屬於人家的成果，不好隨便改動，大夥將就着理解哦，拜託），體現了人們在職業活動中，對各種益好內容的追求，從工資收入，到利潤回報，再到名譽地位，直到內心滿足，因此主要與益己動機有關。

溫馨警示一點，將“職業”當“事業”的微妙轉型，關鍵就在於：從益己動機着眼的時候，不是被逼着去搬，自己不得不搬的磚頭，而是在搬的過程中，獲得了足夠強烈的愉悅快樂，靠着它們的助推效應，讓自己有越來越大的勁頭，投身到職業活動中，如同俺老漢這麼些年，搞學術研究這樣子。賣瓜。

另一方面，職業又有“規範性”，除了專業層面的因素，還有倫理層面的因素，要求從業者們，不僅彼此之間，而且面對服務對象，應當遵守這樣那樣的行為規範，俗話或曰“職業道德”。

話說到這份上，應該用不着多解釋：這一類的職業道德，無論明文規定的，還是約定俗成的，通常總是要求從業者，運用益他的動機，約束益己的動機，從而能夠遵循，這樣那樣的倫理規範，對待所涉及的其他人，如同市場秩序下，交換通義的習慣法，扮演的角色那樣子。

於是乎，正常情況下，職業皆有的“功利性”與“規範性”，就清晰體現了，從業者統統具有的，益己與益他的雙重動機：在基於工具性的益他動機，遵守職業道德，付出相關代價的底線基礎上，獲得能夠滿足自己需要的收益，由此達成目的性的益己動機，實現提升自己存在的高標追求。

只有極少數職業，包括但不限於：軍人警察、警衛保鏢等，某些特定情況下，要求從業者不惜冒着，受傷捐軀的嚴重風險，達成保護別個的益他目的。不過哈，撇開細節不談，僅僅用同義反覆的廢話一句，分析性地指出一點：即便對這類職業而言，這種用益他壓倒益己的做法，也肯定不算常態，否則不大可能有人，自覺自愿地選擇這類職業，靠此謀“生”咧，不是？

這樣子觀，就能發現，那種流行已久的，硬把實然有別的正常職業，分出個應然優劣的歧視做法，是怎樣扭曲了：人生三百六十行，免不了在地位、職權、智能、體力等方面，出現種種差異，甚至還能允許，某些道德無涉的“區別對待”，如同運動員瞧不起程序員的起跑，程序員看不上運動員的編程那樣子。

然而哈，這樣子的實然差異，不含任何倫理方面的應然意蘊，更木有理由成為，評判不同職業優劣的，道德參照系。“各行各業平等，沒有貴賤之分”的說法，正是在這個意思上成立：就像咱們想當工人、農民、老師、醫生、畫家、僧侶、軍人、官員等等一個樣，他們想當商人、企業家，無論是旨在維持日常的生計，還是實現遠大的理想，統統屬於社會分工中，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只有毫無根據的偏狹成見，才會給這些行當本身，刻上高低貴賤的道德烙印。

毋寧講，事情的真相是：任何正常職業，不管被吹得多麼天花亂墜，或者被貶得如何地魔橫行，由於從業者們，賦予兩種動機的比重不同，都能像商人企業家那樣子，在其中發現，高尚者、正派者、卑劣者三種品格。儘管不同品格的占比有所不同，某些職業高尚者多一點，某些職業卑劣者多一點，卻不足以讓俺們，一刀切地宣布：甲職業生來純潔善良，乙職業天性自私貪婪，丙職業註定骯髒邪惡，足以像古代的上中下九流那樣子，分出個道德上的三六九等來。

比方說，教育“戰線”的從業者，曾被前蘇連的某頭兒，譽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再加上咱儒家的強力背書，聽起來不知多高大上咧。可要是上完了課，幹完了活，不發工資，不提職稱，他們樂意麼？曰得更直白點：撇開他們講授的勞什子，塑造出了怎樣的靈魂不談，倘若連一日三頓，絕對益己的飯都吃不飽，他們打哪兒來的力氣，一心撲在培養接班人的，偉大教育事業上呀？

要是連這些個，總是觸及靈魂，除非上體育課，才與肉體打點交道的為人師表，也做不到爐火純青的專門益他，你怎麼可能發布，一道強制性的他律指令，逼着其他行當的人們，包括但不限於：各位老闆和老闆娘們，絲毫不考慮，自己的衣食住行、養家糊口、應得收益，而是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呢。吹牛。

舉個例：“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兩行用來抒發，拎不清誰和誰之間，情深意長之關聯的，不咋樣詩句，今天常常被拿來，歌頌辛勤的園丁們。可實話實說吔：除了各行各業都有的，過勞死案例外，大多數老師，尤其是中小學的，以及沒個一官半職的，哪個不盼着，按時拿養老金，頤養天年啊？甭說讓他們上課，上到斷氣了，就是退休延遲個一年半載，他們不也像許多行當的，從業人員一個樣，滿肚子牢騷，怎麼可能一直惦記着，至死也要精心打造，其他人的靈魂呢？所以曰：這業那業，心同理同，嗯哼。

順帶插句嘴吔：正是基於上述洞見，俺老漢儘管吸了，好多年粉筆末，卻老早只承認自己是在“教書”，不承認自己能夠“育人”，尤其拒絕以“靈魂工程師”的，光榮稱號自居：淺人本尊的親自靈魂，還時常處在，不是煎熬，就是熬煎的紛亂狀態呢，哪兒有資格以及工夫，為別個定製，玲瓏剔透，透露瘦空的完美靈魂哦。港太蛙。

當前的時代氛圍下，最能表明職業歧視不成立的，應該是下面的事實咧：符合應然底線的法律規範，不會單單針對某個職業，而必然是同等適用於，所有正常職業的所有人。正因此，無論是誰，無論那行哪業，只要坑害了別個，侵犯了其他人的權益，都必須受到懲罰，木有例外。這個意思上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說法，業已蘊含着“不可歧視任何職業”的訴求了，不許有所偏向地，單單管控某些職業，而對其他職業網開一面。

所以吧，儘管醫護人員，總是觸及肉體，除非精神病科，才與靈魂打點交道，卻不知怎麼弄滴，也經常被誇成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以致與“無商不奸”，對仗不算工整，但反差最強大的，大概就是“醫者仁心”的下聯咧。不過喲，要是法律單單因為，這種“職業溢美”，就不去懲罰那些，作惡犯罪的護士醫生，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話啦。為毛吔？就因為白衣之下，如同赤衣、橙衣、黃衣、綠衣、青衣、藍衣、紫衣之下一個樣，既有天使，也有魔鬼，以及常人，沒法一概而論，嗯哼。

說白了，現代社會裡，老師們在課堂上，給我們傳授知識，醫護們在醫院裡，對你們救死扶傷，和商家們在店裡，賣給他們火腿腸，性質一樣一樣滴，全是遵守交換通義的習慣法，採取“請給我以我想要的東西吧，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的方式，通過收取咱們的鈔票，為咱們提供，咱們想要的益品，因此要說哪個是，斤斤計較，兩兩算計的逐利思維，好像木有誰能逃脫。包圓。

說穿了，既然咱們上學去醫院，如同逛街買火腿腸一個樣，也是為了學到，自己謀生的技能，治療自己由於花天酒地，落下的毛病，並非出於無私的仁惠之心，把鈔票施捨給了醫生老師，咱們又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理由，德性手電筒只對外，義正詞嚴地斥責他們，木有毫不益己地，無償為咱們提供服務呀？

當然嘍，正義的法律規範，肯定會懲罰某些從業者，包括但不限於：受過專門培訓的，“職業”慣偷、強盜、殺手等。可是哈，這些個行當，明顯不是源於，必要的社會分工，面對受害者，更不會遵守，交換通義的倫理習俗，所以才真正屬於，只益己、不益他的惡棍和罪犯——哪怕他們在同行的小圈子裡，的確做到了盜亦有道，還因此不時被，左均的演藝圈們，當成榜樣來演繹。

不錯哈，所謂的非營利組織，不以自己營利為目的，重在為別個提供公益，不僅捐贈者們，總是做出無償的奉獻，而且參與者們，也往往領取微薄的報酬，可以說是將益他心，放在了益己欲之上，並因此享有了，高尚德性的公認稱譽。

可是哦，第一呢，這些人所做的，與其叫“職業”，不如叫“事業”；第二呢，不僅捐贈者們，要有其他達成，益己目的的途徑（否則的話，難道他們的捐贈，是從天上掉下來滴），而且參與者們，也必須能夠維繫，最基本的生計；第三呢，如同“靈魂工程師”“白衣天使”之類，被溢美之詞罩着的職業一個樣，慈善公益的事業里，照舊會出現假公濟私、貪污腐敗、趁機偷稅等現象，不是？

所以吧，倘若照《人性邏輯》，以及《道德元理》的分析，將一人做事一人當的，自主責任貫徹到底，任何品格卑劣的道德惡名，只可加在那些，突破應然底線，干下不義之事的個體頭上，不可加在他們從事的，任何正常職業，包括工商職業的頭上，否則就等於用“業緣”株連的方式，讓無辜者連帶受到懲罰。

一言以蔽之吔：咱們只可依據一個人的作為，不可依據他的職業，評判他的道德品格。換個方式講哈：俺們只可靠行為定品德，不可靠職業定品德——無論用的是職業溢美的方式，還是職業歧視的方式。曰得更俗氣些：業是一樣的業，應然見優劣，單單取決於，從業者是不是守住了，不可害人的正義底線。

也是在這個意思上說：如同由於社會分工形成的，農業、醫療、教育、政務、軍隊等，其他所有行當一個樣，工商業也是個，既正常，又正當的職業，現代條件下，還不可或缺，因而咱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無端歧視它的從業者。說破了，眼下許多國度，連同樣是益己為目的，益他當工具的性工作者，都不再被人瞧不起了，大夥憑啥還要看不上，市場中做買賣的，商人小販們呀。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