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與有權人的德性
業主委員會成立側記
京東山人

在房產價格持續走高的今天，我所住的小區可能是京城唯一持續貶值的小區了，房子賣了六年多了，價格打6折，尾房還在賣呢。

當時選擇在這裡買房，一是地段好，二是有小房型，總價不高，三是據說這裡住着很多官員，想來素質較高。

住過一段時間，逐漸琢磨出房價貶值的原因了，戶型陳舊、面積過大是一個原因。房產當初定位是賣給市政府的，按分房規定，科長住兩居，處長住三居，面積並未限制。所以房產商拼命做大房型，兩居180平米，三居220平米。天有不測風雲，取消分房政策後，剩下的大戶型就少有人問津了。另一個原因是物業服務太差，沒有地下車庫，物業公司的官商做派令人憤怒。

有一段時間，每當我走進院裡，穿行在奧迪、奔馳、寶馬之間，總想，這群有權有錢人怎麼這樣窩囊，就甘心被物業公司欺壓，連個屁也不敢放？業主委員會怎麼還沒成立？

去年五月，小區終於有人牽頭成立業委會籌委會了，我報了名。這一下仿佛上了賊船，上去容易下來難。總共報名的有12個人，其中符合委員資格的8人。絕大部分人是小戶型的業主。

拿到業主清冊，發現這裡的有權有錢人確實不少，部級幹部有5、6位，廳局級幹部20多位。小區里一家有四五套房的大有人在，每家擁有三四台汽車的也很多。

業主委員會屬於民間性質，政府管理的相當嚴格，有一套嚴密規定，不比人大選舉遜色多少，我幾次萌生退意，都被李老勸阻。李老年近七旬，是一位軍級離休幹部。作為業委會發起人之一，他親自跑居委會、街道辦、小區辦。在李老感召下，我承擔了籌委會大量基礎工作。

大部分業主對業委會很冷漠，業主大會難以集中召開，我們只好入戶拉票。有時被拒之門外，有時被責問：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那一刻，我心裡涼透了。

很不容易，票數達到了規定要求，往小區辦跑了多次，每次都遇到軟釘子，不是修改材料，就是要什麼授權書，隨便找個藉口，我們就白跑一趟。

我和李老說：“咱們這裡住着當官的人挺麼多，讓他們出面打個招呼，比咱們瞎跑強多了。”李老說：“嗨，別提了，我找過好幾次了，某區區委書記和我是親戚，市某委主任和我住對門，他們都一個樣，怕沾包兒，誰也不願管。”

那一天，我對小區住着的有權人充滿了鄙夷。

小區邊正在蓋樓，每天吵得要命，籌委會找承包商多次爭吵，獲得了高出規定的擾民費。發錢前我想，這裡住戶不會在乎這點錢的。沒想到，發擾民費時，門快被擠壞了，那積極性和開業主大會真是天壤之別。

我感嘆業主們公共精神的缺失和個人慾望的飽滿。

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案例，對於業主委員會的公共事務，大家寄希望別人出頭，自己好搭便車，結果因為沒有推車的，誰也搭不成便車。

不掃一室，何以掃天下？我對小區裡的權貴業主，充滿了不屑。我不相信這些缺乏基本公共精神，缺乏基本德性，連自己社區公共事務都不願管的權貴們，會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他們每天喊着為人民服務的口號，不過是組織要求，作秀裝樣子罷了。

最近看章詒合的"往事並不如煙"，給我帶來的是一種源於對中國人德性的震撼。

章伯鈞，這位著名政治活動家、民盟領導、中國農工黨創始人，解放初的交通部長、全國政協副主席，因為表達了在中國實行民主政治的想法，被打為中國第一號右派。從此，所有親密的人、親近的人一律消失，大家如同避瘟疫般，躲避着章家人。

在那時，中國人基本的做人德性全部被組織剝奪了。

對於計劃經濟，我有很深的痛恨，它是組織對人實施所有控制的物質基礎，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你休想擺脫組織控制，否則，你就會被餓死。組織為你布下了天羅地網。

對於絕大多數來講，生存權最重要，活着是第一位的。

何謂德性，我想應該是人作為社會成員，最起碼的人際交往規範、最基本的行為準則。如禮尚往來、知恩圖報、不落井下石等等。

但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尤其在政治高於一切的年代，組織利益、領袖利益高於一切，人類數千年形成的德性都要讓位於組織需要，讓位於政治利益。

想到這些，我對小區內的權貴們不熱心公共事務的現象釋然了。他們這些人大多50歲左右，經歷過文革，沒有受過系統的德性教育。為人德性方面都停留在很基本的層面。至於公共道德、公共精神、仁愛之心，這些教育和意識，恐怕是聞所未聞吧。

所以，我判斷，現在有權人不一定有好德性。

而有錢人，在這個秩序混亂，社會失范的年代，往往是靠出賣德性而獲取財富的，有錢人也不一定有好德性。

對於成立業主委員會的事，我要繼續下去。投訴書已發出，這群當官的都是被嬌慣出來的，老百姓習慣於隱忍，習慣於沉默已太長時間了，我們應該學會抗爭了。

德性教育是中國人傳統文化非常重要的部分，可惜這些年被組織原則和政治利益破壞得令人心碎。相反，在海峽那邊卻有較好保存。

最近，連戰和宋楚瑜的大陸行在神州颳起了一股旋風，所到之處，受到民眾發自內心的歡迎。這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論嗓音既不宏亮，也不清潤，但他們的演講，極富文采，也很煽情，超越了意識形態，避免政治術語，緊扣民族、民生的主題，仿佛一陣細雨灑在人們心裡。多少年了，我們很少聽過這樣富有人情味、富有文化內涵的演講。你看，連戰一家人跪拜祖母墳前，講話時幾度低沉，連戰夫人幾次抹淚，都展現了中國人的優良傳統，展示出傳統的中國人德性。

與其說大家是對連宋的歡迎，不如說是對和平的企盼，對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德性的膜拜。這一切在我們的官員那裡非常缺失。

其實，這怪不了我們的官員，在我們的教科書裡，孔孟之道早被掃進了垃圾堆，而自由、平等、博愛、人權，這些本屬於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也作為資產階級的專有產品，被強力扼制。

現在的孩子應該是補上這一課的時候了。女兒9歲，自己學會偷看課外書了。我對妻說，她讀書還需引導一下，讀讀"論語"，想必對人生是有用的，多看世界名著，如"聖經故事"、"安徒生童話"之類的，也會培養出一點公共精神和仁愛之心。

等女兒長大，千萬別像小區的有錢有權人們一樣，自私麻木、缺乏公共精神。
200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