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與西學的若干異同 |
送交者: 道還 2018年02月16日14:52:35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國學與西學的若干異同 楊道還 2/16/2018 這篇博文匯集了最近與遠方,老幾和劉學偉博的交流和評論,增添了一些說明。 老幾原文:http://blog.creaders.net/u/2372/201802/314301.html 遠方原文:http://blog.creaders.net/u/8555/201802/314888.html
這個問題我認為是這樣的。個人歸個人,社會歸社會,兩類東西有聯繫,但不能說直接相同,而是有轉折,枉則直。莊子說,這裡有五變九轉。(《莊子·天道》)想一句話說完,沒那麼便宜(方便容易)。個人與社會就如神經元與大腦的關係,去影響大腦想什麼,不能靠切掉神經元上的突觸來實現,也不能靠把神經元弄成一個個方塊來實現,個人歸個人,社會歸社會是對這裡面的複雜和多層次性的尊重。 《孟子·盡心上》徒弟問他:道就跟登天那麼難,再高再美有什麼用?現實點兒好。孟子說,不因工人笨而拋棄規和矩,“能者從之”。不能因遷就作不到的人,就曲為之說。現實中,這種思想沒起到教育方法的作用,而起到了思想庇護所作用,為後來同類的人,道統中人,提供了一個寄託,即,可以拿他的話做擋箭牌。 個人的高富美,在較好的環境裡還好,在志同道合小群里還好;在不好的風氣下,進入社會,就有hypocrites的疑慮。這就是老莊孔孟講“卷而藏之”,“隱於市”,“無言”,“不可與莊語”(不講莊正的道理)的原因。這些人顯然認為,寧可shut up,也比湊合,曲學阿世強。這就是第一個轉折,達到第一層truth。不知這樣的轉折,是假道學。 這個轉折是因為人與萬物的關係,不能直接代到人與人的關係中。直接取代,違反了仁的原則,也違反費爾巴哈的“類”的認識。人是我之外的萬物中特別一類,或者與我相同,或者與我相對。對待他人的方法會返作用於自身。(《孟子·梁惠王下》“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只有全無人性的人,才(僅限於主觀上)能將他人視為與萬物等同。 願者上鈎,能者從之----是有來學,無往教的國學教育思想精義所在。popular,有利,有力,從來不是目的。流行不是目的,不流行也不是目的,可以作為一個獨立自由思想的人的立足根據,可以依賴有所立,不隨大流出爾反爾,才是目的。任何其它方法,都只能教出hypocrites,比如很多西方哲學。 這裡隱含了一個缺乏繼承人的問題,“願者”和“能者”是兩層過濾,過濾掉了絕大多數人。這個問題不出在“有來學,無往教”這一原則上,而出在社會文化和環境導致人的異化上。造成這個問題的本質是,有智力有武力的強人,用威迫對人進行強約束,操縱和灌輸。老子講“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無知的人斷章取義,認為這是愚民,卻不知道“使民有知有欲”會引起什麼。更重要的是,誰有這個權柄,資格,甚至能力來決定將何種知何種欲加在民上是適宜的,並承擔起責任。單純“我是為了你好”,“聽我的沒錯”,就行麼? 另一個隱含的問題是,這樣過濾之後,人才不夠用,怎麼辦。萊布尼茨認為現實社會總是最佳解。他是錯誤的,只有老莊所講的至德之世,沒有強人出於自己的私心和私知干擾的社會才是最佳解。在至德之世,人才才是剛剛好夠用的,這是因為這樣的社會是“自然”的,因為自己是這樣的,所以是這樣。不夠用是因為異化和人為的摧殘。天地生了恰好的人才,被摧毀之後就少了,而這些倖存者又被認為是培養出來的。湯川秀樹提出“天才是成批出現的”,實際上其中的原因可能是時代少有摧殘。天才在某一時代成批出現,不僅不是揠苗助長可以實現的,而且揠苗助長會適得其反。缺乏天才的時代是常態。在這樣的現實中,老子說:“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這個論斷需願者才能理解,能者才能實行。 2.知行合一 【言行需要自洽】相當於講“知行合一”。當這個“知”是個假的,偽的,合一出來的算什麼?真的知,能夠讓一個人的行,不得不跟上去,有如小球於牛頓定律一樣。真知就如小球運行的最佳路徑,已經知到直路,不論言還是行就不會左繞右繞。這個真知是國學獨有的。這與西方講的自洽不一樣。 枉則直,不是要它枉。光從空氣到水裡,有折射角,這因範疇的真而枉;光在宇宙中彎曲,是因空間的真而枉;而光本身是一直走最短路的,不變本性的,不枉的。人的知行也是如此,所以有轉折。西方講這是客觀精神,但國學認為,這是尊道(行之而成)貴德(得來的本性),不是純乎客觀----人不是小球。這又是與西方不同的,先通幾何算什麼?所以人生的藝術,是因人不同的,而不是客觀的,科學的。一些蠢學者認為文化思想也應有科學精神,不怕犯錯,自有人去替他改正,等人給他揩屁股,這是巨嬰精神。在根本上,這是反人道的,人不能被當作同於非人的萬物之一而實驗的。 不能行,是沒有真的知。真的知行,本來不能是二。打個比方,一個人對某個大樓很熟悉,他在有干擾,甚至沉思時,不用看,也會走到門口,開門進去。而沒有真知的人,就要東張西望。《論語》講“行不由徑”,不因為可能會方便或者省時間去走彎彎曲曲的小路。《老子》責備人“大道甚夷,而民好徑”(《老子·53》),也是此類的意思。道儒聯繫極多,當初劃分儒家道家的人,似乎只看表面了。 不是純然客觀,到了自己獨自做主的時候,就如同在暗昧中摸索,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不足為外人道。當其他人有了類似的經歷,才能共鳴。老莊生平沒多少記載,孔子卻是顯要,他自己說,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那時師道沒有建立,孔子是第一人,沒有師道尊嚴的說法和規則。弟子認為他了不起,是自發的。後人學到了某種程度,與他有共鳴,就有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的說法。孔子並不是太陽,為人照亮,只是讓人知道如何是睜開了眼睛。無知之徒,以為孔子是太陽,那是連門都沒摸到了,怎麼能知道裡面宮室是什麼樣的呢?人還要自己去照亮,去探索,去行。 絕對的知行合一是很難的要求,對此孔孟莊各有論述: 《孟子·梁惠王上》講可以一點點做起:“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論語·雍也》講不要望而卻步,要走到哪算哪:“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自己固步自封)。’” 《莊子·讓王》講到了難以逾越的關頭,不要勉強,也可得到真實的自我:“‘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岩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3.人,人工智能,能智工人 人工智能的含義與詞序整個是相反的,我在幾年前提及過這個問題,人工智能意味着“能”夠有某種“智”力的“工人”。但這個工人不應該取代人。現代人對人工智能前景的恐懼,恰如《孟子》所講,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這裡所根據的仁的原則,和對仁的原則的應用,是現代大多數人,包括學者所不能認識的。 【在理想與現實面前,保持一種應有的張力:-)】幾兄這句話講得非常精確。對這種現實的張力的認識和應用,將會決定人會不會被人工智能取代,讓被取代的人“飢而死”。 西方人追求人生的理性解,要求自洽,是合乎邏輯的。但邏輯的,未必是真實的----這句話柏楊講過。我想中西追求的方向一致,但在假設上不一致。西方人假設,人終究會找到個理論,可以自洽的理論。但國學認為,“自洽”不同於“恰如其分(恰到好處)”,如何能算作“恰”,很難說,因天地人群和個人而異----個人選擇因此得以引入。對這個假設,很多人誤解為,中國人認為自洽是錯誤的和不可能的,因而反智反理性。但這個假設只是在說,道可道,非常道----已有的即使自洽的,也是不足用的,用它來指導自己行動的人,遠不足以達到“恰如其分”。這是尼采所講“太理性的”,而不是反理性的。只有對這個道可道,非常道的“真”予以尊重的人,才能有一線達到“恰如其分”的機會。只有得到了這個認識,才能兼采東西哲學,“復通為一”。反對國學的人和儒學者反對西方,屬於同一個錯誤,同在莫須有的問題上角力,這就是現在人們認識的狀態。 沒有簡單解,不斷與【應有的張力】共舞(洽恰,呵呵。兩字都從合),生命就在其中。再複雜晦澀繁瑣的哲學,只要自洽和邏輯,對人工智能來說,都(將)是簡單的。但人工智能是沒有生命的張力的,最好的機器人只是個死雷鋒,壞的就沒有底線了。呵呵呵。至於群體分析,不是根本,是末學,可以從匡廓圖按圖索驥。(《莊子·天道》“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 4. 關於國
劉學偉博原文:http://blog.creaders.net/u/5368/201802/314229.html 趙先生的這個【漩渦模式】顯然是對的,但在infrastruture上有所欠缺,所以【季風模式】補進去就得到了一個全景。中國歷史有個內稟的“人道”的循環,如磨盤轉深轉細。而北方的威脅,是外來的,經常打斷這個循環轉深的過程。這兩部分需要分開來看。元和清是外來的,可以先從中國歷史剔出去,先看內部的循環。 從中國哲學看,內部的循環的主要節點是道,仁,禮,和兵。一個循環起始於近乎自然狀態,道。尊道貴德,得道多助,取得天下,通過以人為人(仁),形成國內秩序;而非以人為敵(兵),奉行敵對殺戮。敵不是人,是異類,殺敵非殺人---中西軍事都有此類思想。劉邦已知不能馬上治天下,要下馬治天下;《抱朴子·逸民》更提出內仁外兵絕不能混淆,這是近代中國很多問題的根源。這個秩序形成的,是禮,道之華。由此轉向,禮不足以制人,又不得不最終通過兵來解決問題。兵可以解決一些問題;當兵不可收拾,又是大破壞,回到原始狀態。以上是道--仁--禮--兵--道,但這個循環也可反序實現。 我認為【關於變化的哲學最為深邃,被傳承得最好】是個精到的論斷。《易》的窮通變久思想是上述四個階段的連接者,老莊,孔孟,荀韓,兵墨家分別具體探討了各階段。這是個思想上,也是事實上的infrastruture。他們的思想總是貫穿“變化”,向發展看一步,而絕不是靜態分析,這是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重視“定”義(嚴格絕對的定義)的一大分歧。近代梁漱溟的貧愚不可怕,只怕貧又貧,愚更愚的思想,也是類似的中國式思維。 民族融合,往往是仁與兵互用。中國文化從周公開始的天下觀,就默認異族是人,戰爭不是獵取動物。這是其他文明所無的。這種孤立的認識,導致融合總是從兵開始。兵出現在哲學中,占重要地位,也是其他民族所無的。老莊孔孟皆言兵,老孔又講致勝之道;《墨子》部分篇章在《漢書藝文志》中被歸類為兵技巧家,都是證據。先秦思想家發現的這個循環,是普適的。當外族捲入這個循環,就不得不認同,因而同化。 講句笑話,即使外星人來了,也取決於他們對仁的認識程度,才能決定從哪一階段發生接觸,也得進入這一循環。霍金所講的與外星戰爭危險,並非胡說八道。將這個循環細緻化,將老,莊,孔,孟,荀,韓,兵,墨徹底分開,又可得到現代社會的一國內部結構,包含民主,法律,江湖圈,程序,政治正確等動態。拙著《中國哲學之結構》主要介紹了這個結構和動態,劉先生如有興趣,可以一閱。這裡有簡介:http://blog.creaders.net/u/10781/201707/295808.html。
5. 關於公與私 同意老幾所講的【同一】。“大同”是要有的,但不是“共產”。共產太粗俗,柏楊曰:“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呵呵。這個經濟囚徒思想,屬於錢穆講的水準經濟之下的籠子裡的思想,出了籠子的人就不同意,老馬只好主張消滅他們,不仁也。我在《結構》名的經濟出現那一節,就是為此類問題打下的伏筆,提出的解法。 無論陰陽,還是中庸,講的都是不能公有或私有一統。有人譏諷極端公有是共產共妻,這個還算小可,將來技術發達,腦子也能和也要公共一下給大家開開心,這個東西還能叫人嗎?(剛看到荷蘭器官“公有”的報道,正是我想到但沒有寫下來的,是公腦的前一步。)極端私有也類似。生生,陰陽必須都有。只有其一,沒有陰陽調和,是死路一條。有人可能認為這個是廢話,等於沒講。但社會折騰得像過山車之後,還得回到廢話,奈何?這時需要想一想廢話之所出的那個依據,就回到你所講的【形式】和【工具】說---這些都是附皮之毛。 名經濟,是老子說的餘食贅行,也是現代經濟發展的要義。數據化之後,又兜回去,產生偽極簡主義者,有數據就可以啦。將來是,各路數據好漢再努力,把“一鍵支付”變成“一鍵均富”,共產萬歲,一步到位,呵呵。 新春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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