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22）

還原想象

“江魚不食銜沙立”，這是李賀的詩句。“銜”的意思是用嘴叼。

一條魚站立在江面上，如果說這條魚是在創造奇蹟，那麼，奇蹟來之不易。這條魚能創造奇蹟，首先是因為它聰明：因為聰明，這條魚“不食”，這就減輕了自己的體重，使自己更容易被水面托起；因為聰明，這條魚還“銜沙”，通過這些沙子以平衡自己的身體，不至於因為身體搖晃而站立不住，就像奔跑中獵豹用自己長長的尾巴平衡自己的身體那樣；創造奇蹟還需要別的才能，這條魚就有讓自己的身體全部衝出水面的才能，衝出水面是站立在水面的前提。“創造奇蹟”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李賀想象出如此怪誕的畫面，首先當是因為李賀看見過魚跳水後落水時魚尾巴接觸到水面的一剎那，再把這一剎那的印象定格了；其次當是因為李賀有過手拿一塊石頭以便讓自己的身體更能隨自己的心願而沉入水下的經歷。

“欲剪湘中一尺天，吳娥莫道吳刀澀”，這也是李賀的詩句，“娥”的意思是美女，“澀”的意思是不爽利。

一個人只想從“湘中”的“天”剪下“一尺”見方的一小塊，而且告知去剪天的“吳娥”不要去怪那把“吳刀”不爽利，因為那個天實在是難以剪下來。如果說這個人是某種內行，則內行是有價值的：因為內行，這個人為自己制定的計劃是切合實際的，而不是冒進的——他只要求剪下“一尺天”，而不是多多益善；因為內行，不白之冤可以避免——“吳刀”也就不至於被怪罪為“澀”了。“內行”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天空中的晚霞不遜色於最美艷的絲綢，真想剪下一塊兒啊，哪怕小小的“一尺”也行啊，但誰又能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