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垠:Segmentation fault ! Core dumped —我寫本文的目的zz
Repair what you can — but when you must fail, fail noisily and as soon as possible. —Basics of The UNIX Philosophy
修復你能修好的—但是如果你必須失敗,那就儘快喧鬧的退出。—UNIX基本哲學
我不是一個中國教育操作系統下優良的程序。我在系統裡運行了將近20年,快到最後的時候才喧鬧的退出,Dump出這麼大一個core file。我知道有的程序很早就退出了,我自愧不如他們。但是有的程序一聲不響就退出了,還有很多的程序成為了zombie,永遠的駐留在系統中成了系統的負擔,在這一點上我又比他們好一些。至少我讓程序員有機會用調試器檢查core文件,調查這個程序運行中哪裡出了問題。
“你退學就退學,幹嗎大驚小怪,牢騷滿腹的?” 如果只是有牢騷,我就把隔壁同學拉過來一起發發牢騷就完事了。可是我雖然不是優秀的程序,我覺得應該為修復這個系統,修復自己做點什麼。我希望國家的教育和研究環境好起來,這樣大家就安心的生活,不用出國搞得奔波流離。有多少戀人由於一個人出國了而痛苦的分手,有多少父母在盼望海外遊子的歸來?我不能像很多人那樣申請了國外的學校,拍拍屁股就走人。我一年前就考GRE想出國,可是我總是自欺欺人的幻想國內的境況會好起來,有時我覺得看到希望,可是馬上希望又破滅了。一個個大師來了,讓我一次次燃起希望,可是發現他們對環境的作用也不大。一些大師不滿意,又走了。我自己也想盡力改造環境,結果經過多次努力無效,自認能力不夠,終於放棄了。
在發現大家都忙着發表paper而沒有討論時,我曾經建議設立一個清華的THU-Technical Report。我的想法是:最差的草稿扔在垃圾堆里;可能有用但是還不值得向所有人公開的東西發到THU-TR,供系內查閱;如果發現THU-TR的東西會有用,再好好修改了轉投會議或者期刊。系學術助理王磊很高興的採納了我的建議,並且自願維護一個THU-TR的編號。可是根本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好不容易寫出來的但是確實又不值得發表的東西投到這裡,因為世界上總有地方可以把這個東西投出去,還是SCI和EI,而這個THU-TR連正式刊物都不算。後來有人告訴我,如果學生都把東西投到我們這裡,不知道有多少導師會跟我們急。所以THU-TR的計劃就這麼告罷。
我一年前寫信給Knuth,這個我相信是真正的大師。我說我想退學,想請他推薦一些真正的研究者給我做老師。他回信說“你先找精通中國文化的長者談談”。我意識到他可能覺得這是一個文化的問題。我於是想知道中國的科技為什麼搞不好,就開始看一些有關文化的東西。後來居然跑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去聽新竹清華大學人文學院的院長講座,後來又在清華參加了人文學院的研討會。會上一個老師說的好,當一個制度沒法衡量學術水平本身,它就會用一個似乎等價的標準,比如paper數或者高考分數。但是一旦這個標準被確立,人們就會向着這個標準努力,而不是向學術水平本身。他們總會發現制度的很多問題,找出破綻,去達到這個標準,而不是提高自己的學術水平。最後,這個標準已經完全不能反映水平本身。我就在想,這個問題大了,這不僅是環境,制度,而且還是長久以來的文化造成的。從新竹清華大學院長的講座里,我發現英國人是怎樣用科學技術打開了中國的大門,而乾隆皇帝是如何對科學不感興趣。中國似乎從古到今就不重視科學技術的,中國有自己的優勢,自己的文化。對啊,科學技術是個雙刃劍,如果照美國那樣發展下去也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們中國的文化是瑰寶,但是它已經被外國的堅船大炮打得遍體鱗傷。這不是我們的錯,但是我們要努力恢復自己的文化,不能總是怨天尤人。我就開始看道德經之類的東西,還去西麓學社參加古代文化討論活動,後來又開始打太極拳。
我覺得再沒有從實際出發的目標,我的研究就會完全變成紙張了,就像我高中感覺到的一樣。所以後來我就自己設立了一個研究方向,我把自己稱為“研究博士生”,我要去了解博士生都是怎麼樣生活的。我就想知道有多少學生有跟我類似的困境。我跟很多朋友談過,去了解他們的苦衷,研究生也有,本科的也有。我覺得我還應該了解更多的人,就試圖到研究生通訊社做記者,心想掛一個記者證,就好跟人套磁問一些問題了。結果他們說我口才不好,所以做了一個秘書。後來記者們告訴我,他們是由上級分配任務的,根本不可能讓你去報道學生真正的想法。我為了多多接觸外國文化,比較中西文化的不同,又加入了學生對外交流協會(ASIC),我在ASIC有了很多好朋友。博士生論壇的時候也有很多同學跟我反映研究上的問題。討論成立特別興趣小組(SIGs)的時候,我就提議成立一個Common Room,一個同學說她去 Stanford 的時候那裡就有很好的 Common Room,很多人在一起討論,這是國外大學斯通見慣的東西。我告訴Oxford的朋友我的想法,他很驚奇地說:“你們居然沒有 Common Room?” 後來吃飯時我又找一些老師談話,發現他們也對這個事情無可奈何。老師自己的辦公室都要自己出錢,誰還能支持你們有這麼大一個房間?而且即使有了房間,誰來討論?還不就是拿着別人的paper,試圖找點可以改進的地方,或者就討論哪個會議好發paper。Common Room只是一個形式,只要有人感興趣,隨便找個茶館也能討論。問題就在於沒有人有精力有心情進行真正的討論,制度決定一切。我們無能為力。我覺得自己一個學生力量太小,曾經試圖找大師幫忙。我找到Andy Yao,述說我的苦衷。結果他對我說:“別試圖去改造環境!你沒有這個能力,連我都沒有!改造好你自己就不錯了。" 改造好我自己,可是怎麼改?所以我決定先換一個環境,到一個真正搞研究的地方去體會,去學習。
其實我不後悔進入川大,不後悔來到清華,珍惜一切的歷史,因為沒有它們,我也許就不是現在的我,有着自己想法的我。我也許就在安逸的生活中變得墮落。它們不完美甚至給我痛苦,但是我還是珍惜,珍惜這裡的朋友,這裡的一草一木。也許這就叫做愛。我會變得更好,我會掛念我的滿目蒼夷的祖國母親。我會回來告訴你我學到的一切,我會給你和其他兒女真正的幸福,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