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的《從前慢》與 Elon Musk談AI

慢與快，本應是一個關於人類命運的哲學問題，形而向下，引申出多與少，富與窮，發展與守舊，形而向上，抽象為自由與約束，空與色，有為與無為

由於人類生存空間的寬廣以及看似無限的張力，慢與快這個人類命運攸關的根本命題，幾千年來一直僅僅停留在東方聖人和智者的認知，洞見層面，然而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它在人類不知不覺的發展中，已然演變成迫在眉睫的現實危機

在所有人類文明中，只有歷史上的中國文明，曾經把這個遙遠的形而上問題，當作一個如履薄冰的現實問題來對待 ------ 中國文明有一種節制人類發展的智慧，而且是對人的可能性的全方位的節制，這種節制基於對人性可能性的深刻理解

過去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國文化有意識地限制和壓制古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比如重農社會將科技視為奇技淫巧，然而很少人意識到，中國古代的價值觀，對於人類發展及其欲望的謹慎態度和節制，是全方位的，不僅僅是對於奇技淫巧的科學技術，老子和孔子都尚儉，這是對奢侈和享受的節制，陶淵明詩云心遠地自偏，這是對繁華和熱鬧的節制，詩三百，是溫柔敦厚對審美的節制，更不用說禮是對人心，人的行為以及社會關係的節制

再比如中國的古琴有七弦，它按五聲音階定弦，幾千年來絕大部分的古琴曲，都是五聲音階的作品，然而，在五聲音階基礎上，可以插入不同的附加音（偏音）而形成七聲音階，所以用古琴，也能夠輕鬆自然地彈奏七聲樂曲，古雲非不能也，不為也，中國的古琴就是這一句話非常好的註解，在完備的七音中持守五聲音階，這是中國文化在音樂領域這一個維度上體現出來的節制

節制的本質，來源於人類對自身的覺醒和自律，它是一種智慧，也是一種德行，更是一種美，非常遺憾的是，西風東漸以來，中國人把自己文明的這種核心價值拋棄了

西方文化恰恰相反，在希臘時代，理性與感性及人類欲望完全切割，理性如皚皚白雪，感性如滔滔江河，這種解構的人性不可能有任何未來，一如希臘文明本身的命運，到了兩希合流的時代，西方文化中的人類感性和人類欲望，又被宗教的原罪所壓制，直到科學昌明，世俗文化掙脫宗教束縛，自由意志為人類欲望立法，終於徹底打開了人類貪慾的潘多拉匣子

我從前寫過一篇文字，標題為發展是人類的世紀病，讓人痛批，說標題本身就錯得離譜，老子曰，下士聞道，大笑之

我記得霍金從前曾經說過，地球已經不宜居住，人類需要星際移民以永續香火，這麼多年過去了，似乎還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霍金的這個念頭，到底有多可怕

首先如果地球不宜居住，移民能夠解決問題嗎，可見西方幾千年來確實沒有像樣的人文精神，人文傳統，意識不到地球不宜居住的原因，不在地球而在地球人，人性不改，無論移民到哪裡，都終將是禍害，尚書雲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更危險的還在於，如果人類意識到，或者有能力可以逃離地球，那麼地球的真正末日就來臨了 ------ 現在之所以沒有人敢於毀滅地球，是因為這意味着同歸於盡，可是如果可以逃離地球呢

所以說，星際移民是比一百萬個原子彈更可怕的念頭，但西方思維方式，無法意識到內存於自身文化中的那種伴君如伴虎的深重危機

從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意義上講，我們可以說兩千年來的西方文化，從希臘先賢的時代開始，就一直處於脫軌失控的快車道上，只是人類生存的起點非常低，開始的發展緩慢，可能性的張力空間似乎無限廣闊。。。這一切都都抵消了已經滑向懸崖的危機感，直到這一切在二十一世紀演變成了迫在眉睫無處可逃的生存危機

可是醉生夢死又自以為是的人們，仍然在醉生夢死中活着，狗咬狗一嘴毛，為了政治撕咬得你死我活，歌舞昇平，永遠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忙得不亦樂乎

很久不碼字了，今天看到Elon Musk在訪談中的一番話 ------ by the time we are reactive in AI，regulation is too late …… AI is a fundamental risk to the existence of human civilization，讓我聯想到快與慢，作為一種意象，它其實是關繫到人類命運的哲學命題

科學價值的背後，其實是某種人性，與之相對，讓我想起了木心的《從前慢》，慢的本質，也是一種人性，它體現了一種終極的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