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本主義、人本主義和神本主義----東海客廳論中西

余東海

【文化眼】王道是一種政治模式，是中華文明即仁本主義文明的政治模式。其政治原則是民本，意識形態是儒學，制度形態是禮樂。次於王道的模式是霸道，齊桓晉文是中國傳統霸道，美國相當於現代霸道。現代霸道屬於人本主義文明，政治原則是人本，意識形態是自由主義，制度形態是民主。相對於王道和霸道的是極權政治，暴秦是君本主義極權，洪楊幫是神本主義極權，都是古典極權。納粹是族本主義和黨本主義極權，馬幫是物本主義和黨本主義極權，都是現代極權。

【文化眼】敬天保民，是仁本主義政治即王道政治的宗旨、原則和特色，非其它政治所能。人本主義政治即自由政治只能保民，不能敬天，又因為不能敬天，保民也不能到位。故吾嘗言，王道的政治境界，非美西所能及。至於神本主義、黨本主義、社會主義、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等等政治模式，無不上下雙昧，上昧於天，下昧於人，既不能敬天又不能保民。注意，神本主義宗教不明天道，以人格神冒充之，非敬天也，褻天瀆天耳。

【文化眼】西方文化有兩大體系：神本主義體系和人本主義體系。政教分離之後，以人本主義為主。自由政治、民主制度、私有經濟和市場經濟都是人本主義的產物。馬列主義屬於物本主義體系，導出來的是極權政治、黨主制度和公有經濟。三種文化體系中，儒家是仁本主義，與人本主義精神相通，與神本主義格格不入，與物本主義有正邪之別。這是中西文化最基本的性質區別。此而不明，不足以論文化和文明。

【助產婆】儒家文化和文明對西方影響很大，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某些西史辨偽派將西方現代文明視為儒家文化和文明的歧出，則未必。西方現代文明植根於人本主義哲學，而人本主義是神本主義高壓下產生的西方哲學。儒家為之提供了重要的文化營養，並起到了助產婆的作用。這個判斷應該比較如實。將現代西方文化和文明視為儒家的歧出或庶出，過於拔高，有違事實。

【三人行】神本主義耶教和人本主義文明，都有問題，耶教問題更大。然被迫與政治脫鈎之後，其不好的一面受到限制，好的一面得以發揚，恰好從側面構成對人本主義的補充。人本主義不壞但不夠好，不明性與天道，缺乏道德資源，其文化和政治品質都需要提升。唯仁本主義有資格提升之，但目前沒這個能力。必須等到中國在新的歷史平台上重建仁本主義文明之後，才能具備這個能力。

【東海律】一個人不能同有兩種形上信仰和同級信仰，就像《路加福音》所說“一個僕人不能侍奉兩個主”一樣。儒佛道信仰都是道信仰，具有形上性。仁本主義、道本主義、神本主義、物本主義都指向第一性，屬於同級信仰。民本主義、自由主義、三民主義、社會主義、國家主義都是政治學，也屬於同級信仰。

【文化眼】耶伊皆為神本主義，然有正邪之別。自政教分離，耶教退出政治領域，便去野蠻而趨文明，可納入正教範疇。當然，作為宗教，即使正教，問題仍然很多很大，就像佛教道教，問題同樣不少不小。儒家對她們進行如理如實的批判，大有必要，有助於推動她們不斷文明化乃至仁義化。只是不宜敵視耳。當然，目前她們或許不把儒家放在眼裡，沒關係，來日方長。隨着儒家復興之勢加速，很快會進入她們眼裡心裡，並且越來越重要。

【文化眼】輕蔑人道、扭曲人性是神本主義的邏輯必然。例如約2:4：“ 耶穌說：母親（原文作婦人）我與你有什麼相干。我的時候還沒有到。”兒子對母親說出如此冷酷無情的話，就是大不孝。以神為本而人神割裂，為了神道而犧牲人道就是難免的。類似反人倫、反人道的話語，舊約甚夥，新約也非稀罕。如太11；34：“你們不要想，我來是叫地上太平；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因為我來是叫人與父親生疏，女兒與母親生疏，媳婦與婆婆生疏。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裡的人。愛父母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愛兒女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不背着十字架跟從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門徒。得着生命的，將要失喪生命；為我失喪生命的，將得着生命。”這就是神本主義的道德要求。政教合一之所以可怕，西方中世紀之所以黑暗，原因在此。

【文化眼】聞為了天道而恪盡孝道，不聞為了天道而逆人倫。西方宗教中，視母親如路人還是輕的，更嚴重的是，以殺害親人、異教徒和平民為榮耀，甚至把子女當成殺人工具。相比“殺一無辜而得天下，不為也”的儒家，正邪善惡，一目了然。如此喪心病狂，其惡不可瘳矣，沒有人患人禍，必有天譴天誅。這種宗教團體苦難特別深重，非偶然也，其來有自，自作自受耳。

【文化眼】神本主義開不出民主制，更開不出禮制。神本主義開出來的只能是、必然是教主制。這種制度必然狹隘反常，反人倫、反人權、反人性、反人道。即使掛上民主制或禮制的名義，也是有名無實的。政教合一，再好也有限，如耶教政治；壞就沒有底，如伊教政治。

【自由】有三種政治性自由：仁本主義自由、人本主義自由和民粹主義自由，可稱為王道自由、民主自由和民粹自由。我們嚮往和追求王道自由，反對民粹自由。對於民主自由，既不完全認同又不無肯定，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民主自由中，四大自由原是王道題中應有之義，值得儒家贊肯和新禮制吸收。

【糾正】有群友言：“中華文化提倡個人主義，家國主義，黨文化提倡集體主義，國際主義。”東海曰，儒家反對集體主義國際主義，認同個人主義，但並非個人主義，更非家國主義。仁者愛人，仁政愛民，儒家最關愛人和民，也非常重視家國，但個人和家國都沒有主義的資格。儒家以仁為本，可稱為仁本位、仁主義或仁本主義。親親仁民、愛家愛國和愛自然萬物，一切仁愛無不發自於仁心仁性。

【擊蒙】說自由主義建立在神本主義之上，是流行已久的一個學術大謊言和思想大誤會。自由主義和現代文明的哲學基礎是人本主義。人文主義、人道主義、個人主義都屬於人本主義範疇。人本主義是在與神本主義的持久鬥爭中逐漸成長起來的，最後將神本主義驅逐出政治領域，此即政教分離。特此重申：神本主義是不可能在政治上導出自由民主的，就像准神本主義不可能導出真正的王道一樣。

【答客】祥東群友言：“東海老師所說的自由沒有問題，但是自由之路行不通。自由與宗教信仰並不矛盾。而任何價值觀都是需要建立在一個信仰的基礎之上。”答：自由與宗教信仰可以並行不悖，但儒家宗教化和王道宗教化的追求，與自由化的方向不一致，宗教化與自由化有一定的矛盾。自由之價值觀，不能建立在神本主義信仰上。准神本主義也不行。

【答客】餘干廳友言：“中華文化與基督教文明唯有融合在一起才是正道！兩者不是對立關係，越往上追越見唯一！道心唯微，人心唯危，唯精唯一，允執其中。道即天，中為神。中國人傳統所敬之天與基督教神上帝天父本質無異！”東海曰：基督教文明、即神本主義文明已經成為西方歷史。現代西方政教分離久矣，是以自由政治、民主制度為支柱的人本主義文明。其以人為本、人權自由和主權在民的理念，本是儒家故物。故儒家王道與之有高下之別，無相悖之義。耶教與儒家則有本質性區別，道不同不相為謀。

【答客】或問：“怎麼解釋2017年，全球廉政指數排名前10名中，有8國是新教文化國家，且是全球最為發達文明的國家？”答：沒有王道政治，自由憲政就是最好的。然自由政治植根於人本主義，不明性與天道，缺乏道德資源，在道德上不能不藉助於宗教。在西方，政教不可合一，正教不可缺少。

【文化眼】中西各有各的問題。西方社會問題也很多，白左是西方最大的問題。白左最大的問題又是東郭先生化，熱衷於縱惡助惡，對於兩極主義和國內外各種黑惡勢力，採取縱容、綏靖、維護甚至熱情相助的態度。白左這麼做，有些人是試圖利用兩極主義和黑惡勢力，但更根本的原因在文化。作為主體文化和政治思想的人本主義，知人而不知天，不明天道，能善善不能惡惡，能好人不能惡人，很容易變成自我感動的爛好人。

【東海律】領導集團的文化道德品質，對於政治制度的性質具有決定性作用。仁本主義團隊建設起來的，必是王道禮制；自由主義團隊建設起來的，必是自由民主；馬列主義團隊建設起來的，必是蘇俄體制。三民主義團隊建設起來的，只能是不美不蘇、不中不西、不倫不類、不好不壞、不上不下的黨國體制。要再次自我革命，才能自由化。至於王道化，無望無望也。

【東海律】在沒有君子的時代，正人就是最好的人；在沒有王道的時代，霸道就是最好的政治；在沒有儒憲的時代，自由憲就是最好的制度；在沒有外王學的時代，人本主義就是最好的政治學；在沒有內聖學的時代，佛道兩家就是最好的道德學。

【東海曰】不少人熱衷於為儒家指點和尋找出路。殊不知，更重要的是為中國和人類尋找出路。君不見，馬路是絕路，害人毀族，行之不通；西路是小路，致遠恐泥，行之不遠。儒路才是道德之中道、政治之常道，是最為正常、正確、正義的大道。儒路即仁道，仁本主義大道。儒家沒有出路，不是儒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是人類出了大問題。儒家沒有出路，中國乃至全人類就沒有出路。

2022-4-28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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