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亦樂書院為何可稱“旅日學堂之首”?
——專訪國際儒學聯合會副理事長、日本法政大學名譽教授王敏
中新社記者 朱晨曦
書院起始於唐代。日本承襲了中國書院文化,先後創立過百餘所書院。
清末,隨着留學日本的風潮興起,日本教育家嘉納治五郎創立亦樂書院,以接納
中國留學生。亦樂書院為何可稱為“旅日學堂之首”?創辦者嘉納治五郎有何教育
觀?亦樂書院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近日,中新社“東西問”就此專
訪國際儒學聯合會副理事長、日本法政大學名譽教授王敏。
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書院在日本發展有何歷史?
王敏:書院起始於唐代,是中國古代士人開展藏書、讀書、教書、講書、著書、
刻書等各種活動,進行文化積累、研究、創造與傳播的文化教育組織。中國的書院制
度傳入日本,則是江戶時代的事情。江戶時期,隨着朱子學、陽明學等的影響,日本
開始仿照中國創建書院。日本最早建立的有跡可查的書院,可推中江藤樹的藤樹書
院。清末,隨着留學日本的風潮興起,有些書院又作為教育機構起到了接納中國留學
生的作用。如今,古老的書院大都已轉型為紀念館、資料館,也有的運營出版業,唯
有書院的建築沒有發生變化。
中新社記者:亦樂書院的創立有何歷史背景?
王敏:隋唐時期,日本派遣大批遣隋使、遣唐使、留學生、留學僧赴華,學習中
國的先進文化。明治維新以後,中國開始將學習的目光投向日本。甲午戰爭的失敗,
讓中國意識到,在近代化發展上,日本值得借鑑,且兩國情勢風俗相近、文字相通,
與其遠赴歐美,不如就近留學日本,通過日本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文化。
1896年,清政府派遣十三名留學生赴日,由此開啟了中國青年留學日本的序幕。
同年,清政府駐日公使裕庚與日本外相西園寺公望交涉,希望日本接收中國官費派遣
的留學生。當時積極響應的是時任東京高等師範學院校長的嘉納治五郎。
嘉納治五郎於1896年創立亦樂書院,這是日本最早專門接受中國公派留學生的學
校。“亦樂”取自《論語》中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由清政府駐橫濱領事
呂賢笙帶領的十三名留學生同年抵達日本後,就在亦樂書院學習數學、外語、地理、
歷史及理科等諸學。1902年,亦樂書院成為日本官方指定的大學預科學校,並更名為
弘文學院,迎來了中國早期的留學先驅魯迅、黃興、陳天華、陳獨秀、李書城等人。
弘文學院的辦學目的,一是為清朝近代化培養有為人才,二是幫助留日學生進入日本
高等教育機構繼續深造。之後,為避乾隆帝御諱,亦樂書院再次改名為宏文學院。
宏文學院於1909年停課關閉,該學校共接收了七千多名學生。1923年發生關東大
地震,致使當年的宏文學院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中新社記者:亦樂書院的創辦者嘉納治五郎有何教育觀?
王敏:嘉納治五郎是日本柔道的創始人,也是第一位出任奧林匹克委員會委員的
亞洲人。嘉納治五郎自幼學習四書五經。大學時代,他一邊在東京大學學習政治學、
哲學等,一邊在漢學塾二松學舍(現二松學舍大學)學習漢學。
作為教育家,嘉納治五郎於1893年出任日本最早的國立師範教育機構東京高等教
育師範學校校長。嘉納治五郎以《論語》中的“三達德”(智、仁、勇)為鑑,結合17
世紀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John Locke)和德國教育家約翰·伯恩哈德·巴澤多
(Johann Bernhard Basedow)的主張,提出了“智、德、體”三育主義。1916年,嘉納
治五郎發表貫穿自身教育生涯的教育觀:“教育之事,天下莫偉焉,一人德育廣加萬
人,一世化育遠及百世;教育之事,天下莫樂焉,陶鑄英才兼善天下,其身雖亡余薰
永存。”可以說,儒家思想和漢學是形成嘉納治五郎思想和人格的核心,同時貫通他
的教育理念。
中新社記者:亦樂書院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王敏:亦樂書院是中國近代留學日本熱潮中創辦較早、接收留學生人數最多、影
響最大的一個特設教育機構。在回顧百年留日學生們的歷史時,亦樂書院是一個很重
要的起點,它是留日學生們抵達日本後接觸到西方新知識的搖籃之地,造就了辛亥革
命與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領軍人物,為近代中國的覺醒填充了不可或缺的新質力量。旅
日學堂之首,莫過於亦樂書院(宏文學院)。在此留學的學生們是早期踐行東西方文明
互鑒的人才,畢業之後投身於中國政界、文化界、教育界等,為推進中國近代化作出
了重要貢獻。(完)
受訪者簡介:
王敏,旅日學者。現任法政大學名譽教授、日本周恩來和平研究所所長、日本亞
洲共同體文化合作機構顧問、奈良文化振興戰略委員會委員、中國大阪總領館公共外
交顧問、北京大鸞翔宇慈善基金會顧問、國際儒學聯合會副理事長等。主要著作有
《宮澤賢治與中國》《周恩來與日本》《禹王和日本人》《周恩來的日本留學》《嵐
山的周恩來》《穿越日本的“大同”》《漢魂與和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