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風潮，對華人之外的世界有什麼影響？

qhr, 4/20/2008

從4月1日開始的奧運火炬傳遞引起全球關注，尤其是巴黎站和舊金山站，更是高潮迭起。為了奧運火炬的是是非非，全球華人齊發飆。漫捲全球的五星紅旗不可謂不壯觀，華人喊出的愛國口號不可謂不響亮。儘管仍有餘興未盡的華人團體仍在不屈不撓地‘討公道’，時至今日已是強弩之末，事件已經走向尾聲。現在我們可以看一看，這個在華人世界波濤洶湧的運動，在華人圈之外到底有多少影響。

能夠提高海外華人的聲譽和地位嗎？

作為少數族裔，華人社區一直在致力於提高自己在美國社會的聲音，更好地維護華人族裔的權利。

少數族裔維權最成功的例子莫過於六十年代馬丁. 路德. 金領導的民權運動。那是一群生於此，長於此的美國公民，基於美國憲法的基本信念，採用合法和不合法的方式，直接喊出自己在美國社會應有的權力，最後得到美國絕大多數人民的認可，從而改變了自身的形象和命運。他們沒有人打出母國的旗幟，其實他們可能也不清楚他們的母國在哪裡，他們只知道自己是美國人。他們不會為肯尼亞運動員奪得奧運金牌而自豪，也不會為非洲國家的強盛而覺得‘挺直了腰杆’。他們在爭取作為一個美國人應有的權力，為完善美國的制度而鬥爭。

反觀所謂華人的四月風潮，那裡面的美國人 （不是白臉就是美國人，是指美國公民）大概是鳳翎龍爪。那是以年輕的visitors 為主體的一群 – 持F， J， H 和B 非移民簽證的人 – 在為母國搖旗吶喊。他們不是美國人，他們在美國的時間尚短。儘管他們可以自以為是中國的知識精英，似乎沒有什麼東西不懂。其實他們很少真正懂得美國的制度和運作方式，他們沒有在美國生活的直接利益，最重要的是 他們沒有投票權，這種最重要的政治參與權力。與中國的政治參與完全不同，以為上街大喊大叫，聲勢壯大，就能鎮住別人，嚇當權者一跳，從而掉下一塊餡餅，這在美國行不通。示威遊行是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的權力，對這種街頭運動的解釋，不過仍然是一種表達的權力，並沒有比其他方式，比如報紙，電視的表達更強有力。

這基本是與華人社區隔離的一場運動，一個與美國華人利益無關的運動。真正的美國華人在做什麼呢？在公司，在家裡，他們在談論孩子收到了幾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畢業的孩子有了幾個offers，當前的經濟放緩帶來多少股票上的損失，油價食品價又漲了多少。最大的政治，就是投Obama還是Clinton的票。可能你說‘真俗’，但這才是美國華人的真實利益所在，而不是為隔岸的‘強盛’去吶喊，領取心靈的安慰。

這裡我說的還是第一代華人移民，如果是生於美國的第二代華人，他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與中國的任何聯繫。當然，老當益壯的‘憤青’也有，但是為數不多，也沒有那麼極端和狂熱。於是我們還看到了幾張五星紅旗和青天白日滿地紅，甚至雪山獅子旗共舞的動人照片，照片上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

對於美國人有多大的影響？

當我與同事Jim（一個很關心美國政治的中年人）談起奧運火炬的事時，他知道發生了抗議和衝突，只此而已。更多的內容和細節他就不知道了，也沒有興趣知道。當我向他提起Tibet的時候，他的知識和興趣只限於兩個詞：Roof of the world 和Yeti（雪人）。他興致勃勃地給我講他從網上知道的yeti ，也讓我學了一個新詞。

美國人實在是一個很內向的民族。說他們太傲慢也好，太‘老土’也好，總之是不太關心世界的事情。當你打開美國三大電視網的節目時，一定從local的新聞詳細談起，謀殺，火災，車禍，醜聞，天災，最好的消息就是飛機誤點航班取消了吧。（順便說一句，中國憤青老是指責西方媒體抹黑中國，其實他們也在同樣抹黑自己的國家。真正的原因是觀念上的不同，他們認為只有這樣的消息才是‘新聞’）。然後一定有天氣預報，美國三大球，或許再加上高爾夫，冰球，網球什麼的最新戰績和鏡頭。最後有一點國際消息。如果想要了解更多國際新聞的話，只有CNN,FOX和BBC可看。再加上NPR （一個非盈利的國家公共廣播台），這些都是以知識精英（這個詞在美國社會，即使不是貶義詞，也絕不是褒義詞）為主要對象的電台。

如果美國人不關心北京奧運，你千萬不要把它當作是對中國的不友善。NBC在奧運期間每天晚上會播放四個小時左右的比賽綜合報道，只此而已。如果第二天的辦公室里，同事們在津津樂道前一天的棒球而對奧運置若罔聞，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在美國舉行奧運會時，大多數的比賽場次，都可以當時買到入場票。當funs談起體壇的精彩往事時，他們會記得十幾年前NBA的一個精彩瞬間，幾十年前的橄欖球明星，但是絕少聽得到他們對奧運和奧運英雄的印象。

美國人里最有外國經歷的當屬商人和軍人。如果說世界到處都可以看到美國人，那不是他們的興趣使然，而是他們出國太方便了。很多國家對美國人沒有簽證要求。他們只需要去郵局填一張表，護照就寄到他的家裡。美國海關只管進，不管出，這本護照就是為回家用的。對於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出不出國，主要是有沒有這筆旅行經費的問題。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群，當他看到路邊的一夥外國人在搖着他們從沒有見過的旗子在大聲喊叫時，他們會怎麼想呢？首先，遊行對美國旁觀者沒有特別的吸引力，在憲法保護和法律規範下，節日慶祝遊行和示威遊行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就是牌子上換兩個字而已。其次，他知道那是一群外國人在為外國的，他根本聽不懂的什麼事情呼喊，反正不干美國什麼事，那更與他無關。

要想改變美國，最主要的途徑是說服議員，推動立法上的變革。這也是選舉權重要之所在。如果特殊的族群民意不能上達天庭，只對着大街空吼，那實在只是發散荷爾蒙激發的熱情和體力，沒有任何實際的效果。

美國人真有人因為這次西藏報道相信CNN是liar了嗎？

即使不是百分之百，也可以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把握說，沒有。

一位負責英語交流課程的教師，語言學碩士，掌握熟練法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她，有很多時間在世界旅行。由於她的工作要求，她具有非常好的歷史知識和多元文化的背景。當與她談起這次西藏事件的時候，她的全部觀點和信息來源都是CNN。 一方面，那些能夠影響中國人的媒體，沒有一個可以穿透進美國的非中文社會。另一方面，她不相信中國政府的單方報道。這裡又牽涉一個對於新聞報道真實性的理解，在中美兩國不同社會和文化體系下的重大差異。

中國示威者舉着的牌子裡有‘No Bias’的口號。事實上，bias的本來意義並不如中文裡的‘偏見’那麼負面。在美國人的新聞觀念中，Bias是不可避免的，就如任何人描述某個事情時，他不可避免的會有一個觀察視角，他只能說清原本事情的一個側面，這就是bias。那怎麼才能得到事情的真相呢？那就一定要把帶有不同bias的報道放在一起，人們才能從不同側面的描述中，辨明真偽，得到完整的事實真相。這是西方新聞觀點的基本點：沒有新聞自由，就沒有真相。

而出國不久，涉世不深的中國年輕人，在從小造就的觀念里，在十幾年坐在義正詞嚴的央視播音員面前的經歷中，早已習慣的觀念是，由他們所信賴的，秉持正義和公正的權威所宣布的事實和道理，就是真像和真理。

這就是在3.18事件發生，中國當局在驅逐了所有外國記者，然後發布關於西藏事件的獨家壟斷真相後，西方和中國愛國憤青的反應，如此天壤之別的原因所在。

一般美國人會認為，CNN只是做了一些技術上的處理，沒有明顯的偏向性。至於尼泊爾照片的張冠李戴，是在通訊社得不到自己記者的資訊，由不熟悉情況的編輯在馬上見報的匆忙中所犯的錯誤。這些都是工作中的失誤，是情有可原的，並不是中國人所認為的 偏見和‘作假’。而中國當局趕走所有能夠獨立報道的外國記者，然後壟斷消息，則是從根本原則上違背了新聞真實性的原則，由中國當局（尤其是，中國當局本身就是當事人的一方）發布的真相是根本不可信的。

出於這樣的紛爭，你要給美國人講明‘事實真相’，有用嗎？你說CNN是liar，誰聽啊？

至少，中國憤青喊出了‘CNN Liar’ 的口號，也足夠響亮，足夠震撼美國社會吧？你又錯了。

如果誰敢在中國喊一聲‘CCTV Liar ’，那是足夠震天撼地的口號。在美國，CNN只不過是一家從事新聞工作的普通私人企業。它與‘美國’沒有什麼特殊的聯繫，與美國政府無關，與美國社區無關，除了那些雇員，也與美國百姓無關。罵一句‘CNN Liar’，和喊一句‘微軟，混蛋’一樣，Who cares?

其實，由於CNN在新聞報道中的左派立場，早就有一大批保守派人士對其不滿，早就罵過liar了，甚至罷看抵制CNN頻道。這也是偏右翼立場的FOX NEWS能得以後來居上，與CNN平分秋色的原因。

Jack Cafferty需要道歉嗎？

一句‘goons and thugs’又使中國人民的感情大大的受到傷害。這樣的詞句聽到耳熟能詳了。幸好，中國人的感情足夠堅強，傷害N多遍了，依然健在。

首先要說明，Jack只是一名commentator，就如被崔永元請上‘實話實說’節目的嘉賓。Jack 不是CNN的雇員，不存在‘Fire Cafferty’的問題。‘goons and thugs’是Jack的一家之說，按理也扯不上CNN。

這類Commentator要在電視上露臉，就是一個要訣：譁眾取寵。這位Mr. Cafferty更是一位得誰罵誰，語不驚人誓不休的主，被他罵着的，上下左右，不知多少。

對於這種叫罵，美國人，尤其是美國的一些公眾人物如何對待呢？或許是他們更看重言論自由，也可能是習慣了這種言論自由，或是他們就沒有功夫去對付這種自由言論，一般都是採取不理睬的態度。如果是對方造一個謠言，確實能夠帶來名譽和其他損失的，那是要認真對待，甚至不惜對簿公堂。如果只是罵人，有什麼好理會的？北京話說：接什麼禮不好，幹嘛接罵啊？罵人確實是這麼回事。你不接，他白說。你接了，就是真傷害了你。其實，在懂道理的第三者聽來，除了表明罵人者人格低下之外，沒有其他。

記得在一次John McCain的競選演講時，下面一個聽眾問了一個問題：‘我們將怎麼對付那條母狗（xxxx）?’這是一句對於Ms. Clinton十分不敬的罵人話。結果怎樣呢？John回答說：‘Good question.’然後侃侃而談。事後，Hillary也沒有把它當回事。

如果一個goons and thugs也鄭重到需要國際道歉。那平心想想，中國人罵美國人罵得少嗎？大事小事罵了幾十年了吧。比這難聽得多的也罵過吧。世界革命人民罵美帝更是數不勝數，重而又重，美國要求道歉，還要求得過來嗎？美國人，特別是美國政要，挨罵挨得太多了，就練出了一副厚臉皮。

中國作為一個崛起的大國，要培養起一個大國的風度。在現代社會條件下，就包括一張足夠厚的挨罵的臉皮。因為你崛起了，你變得重要了，自然就會引起各方面的重視，就會帶來方方面面的評說。一定有說好的，有說壞的。

如果中國還沒有強大到能在聯合國建立一個中宣部，能建立一隻涵蓋世界的網警部隊，或是把全世界的新聞媒體全都買下來，那你就得聽着人家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練厚臉皮，別把那些雞鳴狗吠的話往心裡去。

綜上所述，這場以西藏事件和奧運火炬為契機的，波瀾壯闊的華人示威活動，對於華人社會之外的世界有什麼影響嗎？

-- 基本等於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