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言看我說沒有文字必有文字更先進,以為我是狡辯,或者是純粹開玩笑。其實都不是,完全是他誤解了我,而且這也正說明了語言文字的局限性,這種局限性和語言的語系語法文字都沒有關係,完全就是語言文字本身的局限性所致。
就日常生活而言,同樣的幾個詞按照同樣的順序組成一句話,把重音放在不同的詞上,意義完全不同,何況還有口氣,或讚美,或挖苦,或諷刺,或怒吼,效果是完全不同的,表達的意義也完全不同。不信?就是簡單的一句話:你做得好!重音放在“你”上,意思是不是別人,而是“你”做得好。放在“做”上,意思是說,你不但說得好,也做得好,或者你雖然說得不好但是做得好。“得”是虛詞,不能用重音。如果重音放在“好”上,重點則在於做的事情的質量。
因此,語言學中有一個學科,叫做“語義學”,就是研究這個問題的。
老言一心一意執着於跟別人辯論,並且很自負認為能勝過所有人。當別人停止辯論的時候,其實可能性也很多,他說的掩飾性的認輸只是其中一個,也是他最希望的一個,所以他就一口咬定就是這個結果。至於實際情況如何,恐怕只有當面說話通過察言觀色才能清楚,也就是通過肢體語言和表情等才能結合起來搞清楚。
語義學分析這樣的情況也還是不夠。不是老言還說佛教是語焉不詳麼?其實這也是語言文字的另外一個局限。世界上很多東西語言是說不清楚的。比如“高個子”(如果老言願意,當然可以認為tall man更清楚),多高算高個子?在中國北方,成年男人175厘米可以算高,但是在南方可能172~173厘米就算高,到了歐美這樣白人占人口大部分的國家,恐怕要180厘米才能算高了。這只是總體上說,具體到每個人心中的尺度又有不同。高矮這樣的形容詞,還算是比較形象的,更加抽象的詞,比如描述心理的詞彙,快樂,痛苦,愉悅,煩惱,諸如此類,更麻煩。一個人說:我很痛苦。另一個說:我更痛苦。至於他們誰更痛苦,誰能說得清楚?一個人的心理,另外一個人無法知道。
語言描述,如果可以以數字表達的事物,比較清楚,否則就很模糊。
說到佛教,它要闡述的道理,用語言來解釋,是很麻煩的。舉例說,通常我們認為擲硬幣的結果,就是正反面兩種結果,這個例子經常被用於概率統計之類的教材,一般也沒有人提出疑問。實際上呢,硬幣立住的可能性也存在,即使概率很小,但是理論上是可能的。佛教要闡釋的正是類似硬幣立住的狀態。這種狀態,是在精神層面的,語言很難描述,所以釋迦牟尼用了很多比喻。《金剛經》裡面說了很多“非此非彼”的句型,就是因為用“是”什麼,無法說明本質。《道德經》裡面的“不可至詰”,其實說的是一個意思。“道可道,非常道”,宇宙萬物的本原,問到最後,最初的起點無法用語言解釋了,只能說A就是A。這個狀態,或者境界,只能用心去體驗,去感覺。這也是佛教禪定的目的,在禪定狀態下,摒除一切雜念,但是又不能睡覺,就是說既不是浮想聯翩妄念紛飛,也不是大腦完全停頓,所以我用“立住的硬幣”作比喻,來描述這樣一種狀態,儘管距離實情甚遠,但是語言的描述能力局限於此,也只能這樣說。
用語言文字來辯論,實際上跟搏擊有類似之處。不說話,肯定沒有破綻,說話就難免漏出破綻。如果你以為別人不繼續跟你爭論就是被你說服了,那樣的話我只能說,自娛自樂的色彩太濃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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