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爆炸理論是否科學談宗教和信仰的區別

有一些基督徒出於對宗教的虔誠，總喜歡想方設法證明那些與《聖經》文本有字面對立的科學理論是錯的。網友星辰的翅膀最近就寫了一篇論證大爆炸理論不是科學理論的文章。他們對宗教的虔誠令人尊敬，但對科學的理解大可商榷。下面我就談談我對大爆炸理論是否科學的看法。

首先，科學不等於正確。這一點國內談科學發展觀的時候也經常混淆。是不是科學關鍵在於事實基礎、邏輯方法和理論自洽，而不在於理論是否能完全吻合於事實也就是正確。譬如燃素說和氧化說都是科學理論，當然後者對於燃燒現象的解釋是正確的，所以前者被淘汰了，但前者仍然是個不錯的科學理論假說，因為它是自洽的、符合邏輯的並且也有事實基礎（只是後來證明並不充分）。又譬如牛頓力學現在誰都知道有問題，但孩子們還在學，就是因為它雖然不完全符合事實，但在很多情況下仍然很接近事實，並且很簡單易學，所以它也是一個好的科學理論。從這個角度說，無論大爆炸理論是不是完全吻合於歷史事實，都是很好的科學理論假說。

其次，可重複不等於可證偽。我對波普爾的證偽原則有些許保留，不過意見不大，至少這是目前最好的科學定義法。但認為可重複等價於可證偽，問題就大了。不少研究不可重複現象的理論都是公認成功的科學理論，比如地殼板塊理論，再比如考古學方法（注1）。同樣，大爆炸理論雖然研究的是不可重複的現象，但原則上仍然有被觀測證偽的可能，作為科學理論是沒有問題的。

第三，大爆炸理論有兩個關鍵性的證據：一、從百億年以前的類星體到幾十億年前的星系，所有觀測都表明宇宙在各向同性的紅移膨脹；二、微波背景輻射證明了這種膨脹有一個時空的源頭（雖然很難直接找到這個源頭）。雖然二者都需要外推才能證明大爆炸的發生，但二者互相印證，就很有說服力了。外推法雖然有證據不足的問題（注2），即不能（也不可能）徹底證實，但通過各種不同方式外推就有可能對歷史性事件作出接近事實的判斷，即使事實本身不可重複。

第四，至今沒有足以對大爆炸理論證偽的發現。當然，對於奇點、暗物質以及是否可能有多個宇宙或宇宙的生滅周期存在，仍然有爭論，但這些都不足以證明大爆炸理論在理論思想上有根本錯誤。

另外，所謂人擇原理，即宇宙基本常數因人而設，我本人是不敢苟同的。這倒真是一個非科學的理論（注3），因為它不可能被證偽。而且實際上廣義相對論也只要求所有基本常數在本宇宙恆定有效，從大爆炸理論來說就是奇點的初始設定在特定宇宙內不變，這是人類存在的因而不是果。混淆因果，是不符合邏輯的，也就是非科學的。當然宗教現象不一定非要完全符合邏輯，所以人擇原理在宗教上可以有其意義。

說了半天大爆炸，其實我真正要說的是，雖然基督教至今總體上仍然有些過於執着於文字，但對《聖經》文本適當的作抽象化理解，卻正是基督教現代化的成果和方向；思想開放的基督徒現在都已不再具體的理解創世紀和末世說。所以總把基督教和像進化論、大爆炸宇宙學這樣的科學理論對立起來，並無必要。總把信仰與這些理論相對立的朋友，似乎是對信仰的本質不夠清楚，也不夠自信，所以才糾纏枝節。

就像人們容易把可重複等同於可證偽，人們也常把宗教等同於信仰。其實信仰固然是宗教的核心，但信仰大於宗教。宗教必是信仰，但信仰不一定要以宗教的形式表現。歷史上凡是為了信仰打得不可開交，都是當時的人們把宗教和信仰搞混了。宗教本身並無意義，有意義的是信仰。

儒家只有在西漢末年和東漢曾有一點像宗教，總體而言一直不是宗教，但信仰自周公、孔子起就存在了，這也是儒家歷史上不存在宗教戰爭並且實際上很容易現代化的原因。

注1： 關於夏朝

又比如有些人總喜歡重複部分西方人的狹隘見解，認為夏朝並不存在，而實際上所有現有的證據都表明夏朝存在，至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對夏朝的存在進行證偽，所以夏朝存在即使不能肯定，至少還是一個很好的科學理論假說。

注2： 關於歸納法

實際上包括外推法在內的幾乎所有歸納法都證據不足，但眾所周知歸納法與演繹法為邏輯學雙璧。或許只有數學歸納法是例外，因為它是數學的，而不是科學的。

注3： 關於偽科學

我不願意稱之為偽科學，因為很多被一些人武斷的稱為偽科學的理論也都有其道理，譬如五行理論。畢竟，科學不是智慧的全部。

非科學很可能不正確，至少不完全正確，但通常有部分的正確，並且常常是關鍵部分的特別正確，而且也有修改為完全正確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