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經》的十誡和《唐律》的十惡談中西法律內容的變遷

這次，我們先談談西方，然後再談中國。現代西方的法律體系，明顯地受到兩個傳統的影響，一個是基督教《聖經》中的律法觀念的影響，另一個是羅馬法的影響。而在西方的法律歷史中，摩西律法的影響，後來還表現在現代西方法律思想的一個來源，就是教會法，教會法是西方法律思想和體系化的一個起源。

那麼摩西律法是如何影響和運用在西方歷史中的呢？我們知道，摩西律法的根基是十誡，後來在十誡的基礎上，可以延伸出很多的律法，猶太人在耶穌的時代，總結出600多條具體的律法是必須要遵守的，法利賽人就是非常注重遵守這些律法的一種人，並以此為榮。後來以摩西律法為根基，在基督教的歷史中形成了教會法，教會法比較的複雜，但其基本關係，仍然可以從十誡中分析出來。

就十誡的構成來說，分幾種主要的關係，一種是神與人的關係（1-4條），一種是人與人的關係（5-10條）；而在人與人的關係中，還分為四種：一種是血緣關係，如第五條的要孝敬父母；另一種是人與人之間身體和生命的傷害，如不可殺人，不可姦淫；還有是人與人之間的財務所屬關係，如不可偷盜；還有人與人之間的法律訴訟關係，如不可作假見證；還有人與人之間的貪戀關係，如不可貪戀他人的牛，驢，妻子和房子等。

以現在的觀點看，十誡的構成是很有意思的，也是意味深長的。十誡的前面四條，是談神與人的關係的，這可以歸在宗教裡面，與現在世俗的法律無關。只是，在很多宗教占一定地位的國家裡面，違反了神人關係，也是大罪，包括伊斯蘭教裡面，但在現在西方的主體裡面，神人關係是放在宗教關係裡面，而宗教自由，政教分離，是現在西方社會的主體趨勢，因此，一個人違反了神人關係，涉及到的僅僅是他個人與神的關係，世俗的法律是不治這個人的罪的。但在西方中世紀的時候，也不是這樣，違反了神人關係，也是要治罪的。而血緣關係的孝敬父母，現在西方的世俗法律一般也不管這個了，因此，孝敬父母是放在宗教裡面。

傷害人的身體和生命的，現在西方是放在刑法裡面。而奪取他人的財產，現在西方是放在刑法或民法裡面。而如作假見證這種關係，也是放在法律裡面。貪戀他人的財產房屋，暗示用欺詐的手段，搞到人家的財產，當然也在刑法和民法內。

因此我們看到，西方原本屬於宗教律法範圍內的東西，現在大部分都從宗教中分了出來，成為世俗法律所管理的範圍了。

與西方中世紀比較強烈的以宗教治國，也即是用宗教的律法代替世俗法律來統治世界相比，中國古代是將禮教中的內容，融入法律體系中，也就是將以禮治國中的很多內容，轉向了法律的範圍。因此，中國和西方在中古時期，是有相似性的，西方是以宗教中的律法來代替世俗法律，或以教會法來代替世俗的法律，而中國是將禮教中的內容給融合進法律中去，也就是以禮教來代替執行法律的職能，並以法律的形式出現。

西方中世紀的時候，正是基督教征服歐洲那些蠻族的時候，也就是西方的法律與基督教的律法是可以混同的，教會法，同時也是世俗法。而中國在唐代的時候，其時間與西方的中世紀幾乎同時，唐律是將禮教的內容代替世俗法律，採用的方式是將禮教的內容融進法律裡面，代替行使法律的職能，並以法律的面目出現。

關於這方面的內容，我們可以從中華法系的典範之作的唐代的法律，就可以看出來。

唐代法律的《貞觀律》，也就是太宗時代的法律，後者又被修訂為《永徽律疏》，也叫《唐律疏議》，簡稱《唐律》。這個《唐律》在中國法律史上非常有名，有人說是中華法系的最高峰。現在《貞觀律》反而找不到了。《唐律》不僅對中國後代的法律制定產生影響，對中國周邊的國家，如日本，朝鮮，越南的法律制定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這些國家的法律有的乾脆就是抄襲《唐律》。

在《唐律》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 “十惡”，也就是最重大的犯罪行為，成語中的“十惡不赦” 就來自《唐律》中的十惡。可見，十惡是罪大惡極了，是不可饒恕的罪。我們先看看《唐律》中十惡的具體內容：

(1)謀反：謂謀危社稷，指謀害皇帝危害國家的行為；
(2)謀大逆：指圖謀破壞國家宗廟、皇帝陵寢以及宮殿的行為；
(3)謀叛：謂背國從偽，指背叛本朝、投奔敵國的行為；
(4)惡逆：指毆打或謀殺祖父母、父母等尊親屬的行為。
(5)不道：指殺一家非死罪三人及肢解人的行為。
(6)大不敬：指盜竊皇帝祭祀物品或皇帝御用物、偽造或盜竊皇帝印璽、調節器配御藥誤違原方、御膳誤犯食禁，以及指斥皇帝、無人臣之禮等損害皇帝尊嚴的行為。
(7)不孝：指控告祖父母、父母，未經祖父母、父母同意私立門戶、分異財產，對祖父母、父母供養缺，為父母尊長服喪不如禮等不孝行為；
(8)不睦：指謀殺或控告丈夫以上尊長等行為；
(9)不義：指殺本管上司、受業師及夫喪違禮的行為；
(10)內亂：指奸小功以上親屬等亂倫行為。

我們看，前3惡和第6惡，一般都指針對皇帝，宗廟，國家方面的內容，對皇帝，宗廟，和國家的背叛和不敬，是大惡；第4惡和第7惡，就是指對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母方面的不孝行為；而第8惡，第9惡，都是不尊敬長輩或丈夫，老師，上司方面的無禮行為；第10是亂倫方面的內容；第5是指殺人方面的。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唐律》的十惡裡面，絕大部分都是與禮教有關的內容，也就是對君王和國家的忠誠，對父母的孝敬，對上級，上司，父母，老師的尊敬，也就是說，禮教方面的內容，大量進入到了具體的法律中，並成為法律的一部分，並且是最主要的一部分。可見，中國古代的法律體系中，禮的內容是非常重要的，或者可以說，禮與法本身就是合一的，也就是中國古代是一個以禮治國的國家，這是中國古代法律的特點。

而現在的法律，禮這方面的內容，很大部分都從法律中分離出來了，禮與法的合一是中國古代的特點，現在是禮與法的分離。而西方，在中世紀是宗教與法的合一，近代是宗教與世俗的分離。因此，西方以前是宗教第一，中國以前是禮教第一，現在，西方和中國都變化了，世俗的法律占有絕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