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广记者艾米【孙信一专访】:石涛开创了一个真正的水墨画境界
文昌山人
18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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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孙信一先生的画册《水墨清音》由中国中西出版社出版发行,是他50多年来从事传统中国水墨绘画创作历程的精彩回顾,孙先生对中国传统绘画和艺术有极高的造诣,在他动身前往上海参加上海书展之前,我们将他请到法广录音间做了一个专访,谈谈他的创作和经历。孙信一出生于1947年,从10岁开始接触中国古典绘画就显示出不凡的天赋,但和很多同龄人一样,文革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求学之路,但他却坚持不懈学习绘画和对中国其他古典文化的学习研究,中国经济开放后他到曾到日本居住,最后定居在法国巴黎,人生经历可谓是十分丰富。
法广:首先介绍一下这本画册出版的故事……
孙信一:这本画册是在上海的一个好朋友的赞助之下出版。与其他的画册不同的地方是,基本上将从少年时代到现在,50多年学习和创作过程中的作品汇集起来,类似一本自传体的画册。
法广:您在自序中写道:我生于乱世,长于乱世,但是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绘画的学习,如何做到这一点?有没有特别绝望的时候?
孙信一:文化大革命初期我们还比较小,文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高中毕业,但是无法升学,因为年龄还比较小,所以还没有绝望的想法。1968年被分配到工厂以后,就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
主要就是因为我的个性比较强,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从66年就开始,加上家里的一些变动,我的老师和朋友一个接一个被关进(监狱)、被隔离、被批斗,当时我就对这些事情有很不满的情绪,所以就在整个文革期间受到冲击。主要是1969年的所谓“一打三反”运动时,被隔离审查,罪名也很大,很危险 那时候我也曾经一度感到比较绝望,但所幸,最后我还是能够逢凶化吉,安然度过难关,最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法广:在经历这些时代带给您的人生挫折期间,您始终坚持学习和创作绘画,如何做到这一点?
孙信一:实际上,在那个时期,除了画画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我逍遥游离于“革命”,也没有参加造反,也没有上班,我当时觉得不能浪费青春。那时我认识上海几个有名的学者,他们告诉我,教育和文化是永远不会毁灭的,让我有信心,他们说中国肯定会复兴,所以让我利用这一段混乱的时期,在家里安心从事艺术研究。所以这段过程对我的一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从1966年遭到冲击以后,我就尽力逃避工厂的劳动,随后在家里一呆就是十几年,没有去上班,跟着上海的画家,学者和教授学习了很多东西。这些都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另外,1966年开始的时候,我有幸碰到了马克思传的翻译者,罗稷南先生,他当时就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玩世不恭呗!”,他告诉我,不能玩世不恭,要“恭而玩世”,这句话我当时不理解,我不能做到“恭而玩世”,所以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是幸而没有牢狱之灾。
在那段绝望的时期就是书画,易经,古代文化这些中国文化给我带来了一些希望,这可能和我的家传也有一些关系。我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一些亲戚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传授中国古典艺术和文化,所以这些幼年的熏陶让我对中国的文化产生浓厚的兴起。
1960年,我13岁的时候,被挑选进上海福利会少年宫,学的也是中国画。当时我有一个非常好的老师,上海著名的花鸟画家乔木先生。
法广: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对您后来的创作过程中也一定有不小的影响?
孙信一: 应该说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从表面上看不是十分紧密的联系。
我是跟着著名的华东师范大学的潘玉亭老师学的易经,但是我们是在家里学的,他当时也没有工作,我跟他学了很多东西,周易 ,老庄,佛教,道教以及西洋的哲学等。所以在那段时间接受的这些传统的文化对绘画肯定是有影响的,但是我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我跟着应野平等老先生学画的时候,主要就是集中在对传统绘画的研究,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希望靠绘画去谋生,就仅仅是一种兴趣和爱好,尽自己的能力拼命地学习这些传统的文化和绘画技法,从不指望卖掉一幅画,所以那是最勤奋,心灵最纯粹的时候,这也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代。
法广:为什么会选石涛来临摹?
孙信一: 因为我小的时候是跟着应野平学山水画,文化大革命,他被隔离审查以后,从1967年开始,我们就失去了联系,他不愿意再收学生,同时我们自己也出了一些政治问题,也担心连累他。
另外也有一些上海很有名的老先生,他们没有 受到同样的冲击,他们当时就告诉我,想学好中国绘画就必须到传统里滚一下,给我指了一条路,这也是张大千走的路,先从石涛入手,然后再进入宋元,这样一路走过来,就可以对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有一个全面和深刻的了解。我就按照他们的指点,从1971年开始临摹石涛和宋元的绘画。石涛的画大概临摹了十年时间,在当时,只要能够找到好的范本,主要是印刷品,基本上都临摹了,有些临摹的画现在都收藏着。
临摹石涛给我带来的最大收获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境界,另一个是他的高超的水墨技巧。这对我一生的绘画有非常大的影响。
法广:石涛留下了一本经典绘画理论作品《苦瓜和尚话语录》,你对其中的“一画”这个理念如何理解?
孙信一:石涛的“一画”实际就是老子的“道生一”,吸取了道德经的表述形式,写出了以“一画论”为主的石涛话语录。我不断地在研究这本话语录,也有出版社希望我写一本关于石涛的话语录的专著。
我认为“一画”并不玄妙,因为中国哲学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抽象符号来看,一画就是一横,从笔墨的角度讲,画画总是从一笔开始,一笔就产生出浓和淡,所以石涛说,千变万化都来于一画,其实并不玄妙。对于没有画画,亲自去实践的人来说,只看他的文字自然是很艰深的;但是画画的人就知道从一笔一画开始,认认真真地画自己的作品。
同时,一画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中国绘画是以线条为主的,就像书法一样,所以中国画的传统理论里就一直叫书画同源。
法广:石涛曾经“搜尽奇峰打草稿”,您有这样的经历吗?
孙信一: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是非常了不起的说法,这是非常重要的创作道路。
我们画画的人都不能离开生活,不能离开真山真水,在家里闭门造山。石涛尽他的一切努力去黄山等名山游览,将自己见到的这些山水统统用自己的笔墨表现出来。当时的条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那时没有照相机拍照,也不能素描写生,这些条件约束了石涛的创作内容,所以他完全是去看山,然后凭着记忆来画山,并不是象现在这样可以拍照,买摄影册,速写等,然后回到家里在加工创作。所以从这方面看,石涛是凭着自己特别高的天份,惊人的记忆力去绘山水。
但是还应该强调最重要的一点,石涛通过对山水的感觉,在他的山水画里,可以看到石涛被自然风光的烟云气韵虚实空灵打动了,他用水墨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自然山水在烟云出没,雨水纷飞,浓雾之中浓浓淡淡,这在中国的古代山水画中是几乎没有的,是石涛开创了这样一个真正的水墨画境界。
法广: 你如何看和他同时代几乎共命运的另一位画僧,八大山人?
孙信一:八大山人主要还是以花鸟为主的,他的山水主要还是受董其昌的影响,八大和石涛的山水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的心态是基本一致的。
他们都是明朝皇室的后裔,在明朝灭亡的时候年纪还小,很难说他们会有痛苦的感觉,不象我们这些人,文革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快二十岁了,留给我们的心灵创伤是很大的。
八大和石涛出家都是为了保命,不做和尚就会被杀头,做了和尚也仅仅是画僧,很难得到皇家的器重,所以当时石涛和八大并不是很出名的,石涛甚至还跑到北京去,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还是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南京,他也在扬州接驾乾隆皇帝表示自己的忠诚,也没有得到好的回报。所以现实就让他们画出来的画比较高雅,情调比较凄凉,不像那些走运的人画得很世俗,很漂亮。他们这些话是真正的心灵反应。
感谢画家孙信一先生接受法广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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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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