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垠的退学,我只能为清华感到可惜。我自己也是清华毕业的,很能体会王
垠的不满。从前辈那里已经听说过清华曾经出过一个即将获得博士学位的学生,
因为拒绝在博士论文中添加参考文献而无法获得学位。这位博士生能够在不参考
别人的工作之下自行创新,并且也获得国内专家的肯定,但是清华却因为一些莫
名其妙的死规定,而情愿放弃一位优秀的博士生,这实在是悲哀。
我敬佩王垠出走清华的精神,然而觉得他的做法也许有少许值得讨论,认为在取
得博士学位后再到国外去进行研究也可以。但是,离开一个令人失望的地方,到
更具有研究精神的研究机构去,也许不是一件坏事。然而,最叫我佩服的是王垠
捅破了清华内一些长期以来大家心知不宣的高校研究体系的实情。新语丝这个出
名的学术打假网站这些年来,估计也有不少捅破中国的虚伪的研究体系的文章,
只是我老是很忙,没有时间阅读每一篇文章。最近,我阅读到李零发表在新语丝
的文章《学校不是养鸡场》
(http://www.xys.org/xys/ebooks/others/science/report/beidagaige17.txt)
就告诉我们今天清华北大之流更像是学术养鸡场,而不是学术研究机构。我们培
养了许多博士生和研究生,可是,这些人被学校塑造成能“写文章”,缺乏发展
研究和创新体系的能力(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找小课题来研究这种投机取巧的活
动当中),出来以后也难为国家和企业进行创新。
我想,王垠站出来向混蛋的中国教育说“不!”就是意识到这些问题。如果他和
这种“教育体系”妥协,他出来以后也会是一个缺乏创新能力的人。
说实在的,大部分都是向现实低头的人,为了学位,尽管觉得自己的研究没有什
么意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除了因为导师的劝告――将来你还有许多时间研究自
己喜欢的东西啊,也因为大家都认为中国的制度在不断进步,我们对国家应该有
信心。可是,如果一个制度能养着一批人,而这批人是学校的领导层,他们如果
因为学校越出越多文章(在王垠的文章中叫 paper 的东西),就可以获得越多
经费,难道他们会要求改变这种制度吗?我认为答案是“不会!”因此,我也有
必要根据王垠的文章(我用『』来引用王垠的文章)以及自己的经历,也对现在
的教育制度进行批评。
王垠文章中说:『远远看去外观华丽的有着先进的工作站的实验室,却没有可以
安心看书的地方。机器挨着机器人挨着人,书都没地方放。师兄师姐们都在忙着
用 word 写论文,不时有两个人隔着几行机器大声谈话。实验室通风不好,还有
一个大型工作站在嗡嗡作响,我进去一会儿就觉得头晕,所以后来就不想去了。
PC 机以前都是公用的,每次都会用不同的机器,却没有我想用的软件,麻烦死
了。好不容易实验室买了新机器分配给个人,装上一个 Linux 系统开始写程序,
还在 Sun 工作站上安装了多达 1G 的GNU程序。却被一个师兄嘲笑说那种跟 DOS
一样落后的东西你居然也用。于是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做《完全用 Linux工作》,
放在主页上驳斥这种观点。矫枉过正,确实写的优点偏激,结果引起网上 linux
界轩然大波。后来我又发现几乎全校的论文都是 word 排版的,那些公式质量太
差,看起来头痛,才发现很多学生害怕数学的原因之一。所以又写了文章宣传
TeX,希望中国产生更多漂亮的数学书。这下子我出名了,真没想到,出名不是
因为我的研究成果,而是因为这些业余的东西。我起初不希望我因此出名,但是
看到旁边的人都用上了 TeX,我觉得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至少让论文看起来漂
亮了一些。』
我自己也因为 Linux 和 TeX 认识了一些好朋友,但是,我就没有像王垠那么了
不起,写了一篇很轰动的文章,让大家认识。因为我认为只要我自己有好工具用
就好了。因为王垠很早就因为发现了 TeX 的威力而不用 Word,所以他对 Word
的缺点的认识还没有我体会得深。
我(很不幸地)是第一届要提交电子论文的研究生。而当时清华图书馆就只接受
Word(清华还梦想着成为一流大学呢,还自以为是中国的剑桥,可是看看剑桥已
经在使用 LaTeX 的时候,清华还在慷慨地捐钱给微软),可是我却是用 LaTeX
写的论文,而且还有一些毕业的学生也如此,结果,讨价还价以后,图书馆方面
提出了可以接受 PDF, 当时 Linux 水平还很菜的我只知道如何生成 PS 文件,
还不知道如何由 PS 转为 PDF, 只好向图书馆提出我的难处。他们说 PS 也可以
(大概他们都知道可以通过 Adobe Distiller 可以把 PS 转为 PDF,对于
Distiller,我当时并不懂),于是我就根据学校的格式要求生成了 PS 文件,
并提交图书馆。然而,在提交的时候,我发现和我一样要毕业的同学,正在改他
的 LaTeX 文件,却遇到了一点困难。他利用图书馆的电脑编译的时候遇到了编
译的困难,在帮他解决问题的时候,我发现附近的电脑有其他系的毕业生,他们
在努力地修改他们的 Word,因为格式上出了问题。然而,图书馆的人员却不知
道,Word 在不同机器上,是可能出现格式不同的现象的。关于这点,我在本科
写毕业论文时已经有所领教,这也是形成我痛恨 Word 和微软的主要原因。
另外,在国内的杂志都只接受 Word,所以我还必需使用 Word 来写文章,但是,
当文章中出现数学公式和图形时,Word 文档会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忽然 Word
就宕掉了。花了许多心血修改的工作就忽然间报废了,这能让我喜欢 Word 吗?
还有,那些使用 Word 的学术杂志居然对 Word 也不很了解,当你插入的图形不
是缺省格式的时候,另一台缺省安装的 Word 就无法再打开你的文件,然后编辑
就叫你加以解释。可是,该杂志社既然选择了 Word, 就应该自己解决 Word 的
问题,通过电话我又如何说明这种涉及软件插件的问题呢?
Word 的问题也许也不是中国教育体制的根本问题,但是,我还是认为清华作为
名校,没有自己的软件系统,而还在用商业软件,实在像一间公司,多过像学术
科研机构。从王垠的文章中,从 MIT、CMU、Stanford、Berkeley 等美国著名大
学的网站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大学不但使用 TeX 而且还有自己的操作系统,
而清华有什么?一个优秀的教育机构,难道不应该有自己的特色吗?特色,并不
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而是由软件系统构成。所以,我认为 Word 也是一个重要问
题。
王垠写道:『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清华不需要全面发展的博士生,而其实导师还
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学生的能力。导师并不是真的为我们好,而是不喜欢我们上
课,因为上课不但会花掉研究(或者干活)的时间,而且让他们眼界太开阔,这
样学生会很容易有别的选择而走掉。所有的活动:助教,实习,都必须有导师签
字。而大部分导师就会找借口不让学生干这些事情。不给他们助教和实习的机会,
让他们以后不好找工作,只能为自己服务,或者为自己的熟人服务。』
我就觉得这种现象也许只发生在计算机系,所以这样说可能有点以偏概全了。我
所在的系的老师就很称职。我的导师鼓励我选修力所能及的课(我不是牛人,只
好向现实稍微屈服),也让我旁听优秀的课(可是,我还是努力向牛人学习的,
这些优秀的课实在大大开拓了我的视野),也让我当助教(当助教赚的钱可用来
买计算机参考书啊,而这些参考书都是很贵的。出来工作后认识了一位印度人,
她告诉我印度的计算机参考书可都很便宜,实在让我妒忌。今天,在中国的参考
书,哪一本是不超过五十块的?某些书店里有的不是买书的,而是席地读书、抄
书的。)。然而,我还是从朋友那里发现其他系的研究生主要面对的一些问题不
是导师不让他们做助教或实习,而是这些导师一年都很难碰上几次,因为他们都
忙着参加国内或国际的学术会议。研究生是在没有导师指导的情况下很郁闷的搞
研究。
如果郁闷,可以旁听一些有意义的课,这样也可以学到东西,对研究可能会有帮
助。然而,校方为了防止学生旁听,却不再公布课程的教室,于是,正如王垠旁
听法语课遇到了困难,许多人也就不再旁听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连续剧和电影。
我实在不知道学校是为学生德智发展服务的,还是让学生像公司员工那样定时到
办公室工作,然后回宿舍看电影或玩游戏而服务的?
教育的宗旨,本来就在于开拓学生的视野,然而,在提倡跨学科合作的清华,一
切都流于纸上谈兵。于是,我发现到许多学生关心的是考试,是成绩,是毕业,
一切不相关的都漠不关心。这就是清华培养“厚德载物”的方式。
王垠说:『可是第一年把所有的课程上完之后,我就发现原来清华所谓的“研究”
是如此混沌。其实清华大部分人进行的所谓的“研究”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写作,
不是科学研究。...后来课题逐渐有了新的同学加入,导师决定跟中科院数学
所的人一起申请一个项目来研究。于是我们每两个星期去中科院讨论。不过感觉
他们那边也差不多。中科院的老师觉得他们的研究太理论,期望我们能给他们带
去一点实际的东西。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所有的问题都是从别人的
paper 里看到的。副导师就开始跟他们说这个问题有多么多么重要…… 他们也
借此机会开始研究以前放下的一些问题。总之讨论的感觉就是没有目的,没有主
题。有时有人说他在想一个什么问题,说了一会儿就被否决了。有时候就是一个
人看了一篇 paper之后做一个感想。我坐在那里就在想,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
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值得研究,还研究什么?后来师弟师妹们就开始考虑把
问题变一变,看看能不能产生新的问题。他们的做法,我跟他们开玩笑说就是“
有问题也要解决;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解决!”他们笑着点点头,“本来就
是这样嘛。没办法啊。”』
清华,确实如王垠所说的那样,以写文章为目的,而不以研究为目的。这种政策
是从 1998 年底,我初来清华学习的时候开始的。这种体制一开始实施,所有研
究生的主要目标就是写文章,所以大家采取的策略就是在第一年把所需的学分都
修完,然后就开始阅读一些已发表的文章,看看是否可以进行些小修改,然后再
拿出去发表。我们就是这样工作的。而我的研究小组里有一个外国留学生就为了
发表文章而天天见导师,跟导师讨论文章修改和发表的问题。然而,我们都知道
自己都是在随机的研究一些价值不大的课题,可是,要价值大的问题都得花好长
的时间。我有一位朋友,他读了五年都还没有真正搞出个所以然,可见为了真正
搞研究,牺牲很大啊。
我曾经和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研究生交谈,她觉得导师根本不理她,让她自生自
灭,也学不到东西,所以才读了不到三个月便打退堂鼓了,在回国前只买一些计
算机经典著作,在北京呆了半年后就走人了。现在经王垠那么一说明,更能体会
该留学生为什么失望而走。
对于如何开始搞研究,王垠『开始感觉没有头绪,就跟导师说能不能找师兄师姐
跟我讨论讨论,还有别的人在做这个吗?他说,就你一个人做这个,每个人做一
个题目,独立思考,这就是研究。我觉得是啊,我应该独立思考。可是过了一段
时间发现不行啊,我想实现一个想法,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试过失败了。
实验的时间开销会比较多,所以我想知道那么多厉害的人,为什么都不用这种明
摆在那的方法?当我再次提出需要讨论的时候,他似乎有点生气的说:“你为什
么总是想有人跟你做一样的东西啊?你不是想抄袭别人的论文吧?”我不发话了。
继续做我的实验,结果确实不理想。虽然自己实践很重要,可是要是能利用别人
的经验,何乐而不为呢?这并不是偷懒。如果有人讨论,很多时候一个人提出一
个问题,另外的人可能就会告诉他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人做过,有什么重要性,凭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难度。可是如果没有讨论,连问问“有没有人做过”的机会都
没有!』
我也有过王垠的困惑,认为要找课题研究必需要与人合作。然而,现实是,我们
一般很难找到一个能够分工合作的伙伴。分工是非常重要的,我自己曾经和另一
个系的学生合作,结果他整理出来的文章,我只能排第二位,自己还得再写一篇。
幸亏他对我们合作的内容提供了一些指引,我可以稍加发挥的发表第二篇文章。
在清华,导师不允许学生之间合作,除了我上面所说的原因外,听说是这样一件
事造成的:某系的两个研究生合作研究,并将成果写入论文中,但是在审核的时
候,学术研究委员会认为他们的论文结论相似,其中一位不让毕业,搞到学生和
导师都很被动。在全清华的导师都获悉此事以后,所有导师就一律不允许自己门
下的学生合作了。而这个结果是师兄弟姐妹对彼此的工作完全不了解。我自己就
是这样子。可是就算是有机会向他们讨教,我也不愿意,因为他们也都和我一样,
研究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课题,我还不如想办法去上一些人较少的研究生课,向
系里的教授学习总是比较好的。
王垠指出『博士生论坛的时候,同学们都觉得有类似的问题,讨论不足,交流不
足。所以我提议成立一个类似国外大学的 Common Room,用来讨论问题。可是大
部分老师说:“这样一个房间,天天都要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待着。谁来出这个钱?”
是啊,老师自己的办公室都要钱,哪里可能有什么 Common Room?就算有了
Common Room,在里面讨论的无非还是文章发到哪里的问题。 制度决定了行为,
我的设想太理想化了。』
恕我井底之蛙,但是如果王垠不提 Common Room,我实在不知道国外有这么一个
东西,但是我知道系里还是有空的房间用来当学术讨论班的。这些房间完全可以
用来让学生交流和讨论的,可是因为每个学生都有文章的压力,没有人会参加这
种只由学生组成的讨论会的。有一些人会批评这些讨论会没有教授参与是不会出
什么成绩的,但是,我认为,就因为我们都是一批学生,我对导师教授的一些概
念还没有弄懂,有不能老是烦着导师,只好通过学生自己的学习交流来促进对知
识的吸收,可惜我们即没有空间,也没有这种机会。
『在发现大家都忙着发表 paper 而没有讨论时,我曾经建议设立一个清华的
THU-Technical Report。我的想法是:最差的草稿扔在垃圾堆里;可能有用但是
还不值得向所有人公开的东西发到THU-TR,供系内查阅;如果发现THU-TR的东西
会有用,再好好修改了转投会议或者期刊。系学术助理王磊很高兴的采纳了我的
建议,并且自愿维护一个THU-TR的编号。可是根本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好不容易写
出来的但是确实又不值得发表的东西投到这里,因为世界上总有地方可以把这个
东西投出去,还是SCI和EI,而这个THU-TR连正式刊物都不算。后来有人告诉我,
如果学生都把东西投到我们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导师会跟我们急。所以THU-TR的
计划就这么告罢。』
我曾建议导师将讨论班上的报告集合起来,可是这种建议也是不了了之。如今经
过王垠这么一说,我终于能了解到为什么没有人去实行这种政策,因为这些是费
时(这点非常重要,每位老师都非常忙的,没有人愿意干对长远有好处,但短期
内却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费力的活儿,对获得学位根本没有帮助,又有谁理会?
『清华研究生谈论的重点是什么?是paper。隔壁的同学在进校第一年就为paper
惶惶不可终日,说:“你知道吗,他们要求我们发 SCI,怎么办呢?我几个师兄
都是因为没有paper延期毕业的。”这恰好就是那个为后10%淘汰惶惶不可终日的
同学。他的老师是个院士,可是他在手下就干一些写word文档之类的杂活还忙得
要命,根本没有时间思考问题。后来听说学校有规定,博士生必须发四篇 paper
才能毕业,其中必须有一篇是SCI索引,或者两篇EI索引。看上去冠冕堂皇
的SCI, EI,不就是跟 google 差不多的东西吗?被它索引了怎么样了?特别是
对文章的篇数作要求,而对质量没有判断。学校没有能力评价学生的水平,就拿
文章数来衡量。这样的毕业标准造就的是怎样的学生,怎样的实验室呢?难道导
师真的没有能力判断 paper的好坏吗?』
清华的“写文章”政策是从 1998 年底,我初来清华学习的时候开始的。之所以
出现这样的政策是为了超过曾经在国内拿“发表 SCI 文章数量第一”的南京大
学。为了鼓励清华学子多投 SCI 上有名的杂志,清华图书馆整理了 SCI 和 EI
的名单。出于自私的理由,为了让清华能在 SCI 和 EI 的文章数量名列前茅,
这份名单只能在校内传播。校外的老师与学生如果想弄到这份名单,只好来清华
找朋友,想办法弄一份。但是,SCI 和 EI 到底有多大用处呢?就我个人观察,
是毫无用处,甚至比 google 更没有用处。
道理何在?在国外, SCI、EI、citeseer、arXiv 等不过是索引,不过是一种查
找资料的方法,可是在中国却成了申请经费的东西。那么索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方便找资料,这和图书馆为读者提供的索引没有什么分别的。那么 SCI
和 EI 的影响因子到底有没有用?也有用。影响因子是告诉某杂志的地位。可是,
影响因子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因为就算是最重要的杂志,它们研究的课题也不见
得和我们小组研究的课题相关,反而是一些大学的预印本和影响因子比较低的杂
志可能有我们更需要的文章。通俗一点地说,如果我们用 google 进行搜索,那
么我们会键入想找的东西的名称,可是 google 显示出来,排在第一位的,不见
得就是我们想要找的东西,可能是那些排在相当后面的才是我们想要的。
要更深入了解王垠的说法,我首先介绍一下什么才是好的科研。一般说来,在学
术研究中,研究认为对未来的发展多少有分歧。读过电脑的人都知道 Linux 的
创始人 Linus Torvalds 和 Andrew Tanenbaum 教授早期曾经对内核的未来发
展有过剧烈的讨论,事后证明 Linus 的看法是比较正确的。然而,这说明
Tanenbaum 教授错了吗?不!只是 Tanenbaum 对电脑的发展太乐观,认为电脑
技术的发展会支持他所提出的技术,而事实上,电脑的技术选择了 Linus 的技
术。Tanenbaum 教授的技术一样有它的好处,最重要的是他向我们提出了不同的
技术和完整的系统。
科研的目的是什么,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那就是建立新技术和新系统,或者
是改善旧技术,建立一个完整的系统。很多专家都批评 Linux 在技术上很陈旧,
但是,这不妨碍它成为优秀的操作系统。Linux 虽然老,却非常稳定,也非常有
效率!人老了也许不行,然而对于电脑软件,“旧”意味着经得起考验,更说明
软件的优秀。可是,要和 MIT 比,也要和牛津剑桥比的清华有没有整理出自己
的软件体系呢?MIT 有 Scheme,剑桥有 Haskell,清华呢?
其实 Scheme 和 Haskell 的基础就是 lambda 演算,这个理论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以前就有了,然而,在符号计算、数值计算以及并行算法要逐渐溶为一体的今
天,计算机科学家发现到以前的思想是多么的超前。我还是要问;清华打算干什
么?创造什么?建立怎么样的体系?如果只是谢谢大家看了就算的文章,那么,
清华让学术索引系统的价值,变得像王垠所说的那样,“比 google 更没有用处”。
『我发现 paper 数量的背后,是某些人的如意算盘。想一想是这么回事吧。国
家看什么来拨款研究?看paper。看什么来评价一个学校的水平,也是paper。国
家没有能力评价你的能力,当然只有看你有多少 paper。所以有了paper 就有了
钱。只要你能写 paper,培不培养你,你将来的发展,关我们什么相干?你写的
paper 别人能不能看懂,能不能转化成生产力,管我们什么相干?怪不得有的院
士想尽办法也要多收学生,宁愿自己帮学生出学费也要他进来。因为学生就是财
源。paper 可以带来基金,可以在美国买小车洋房,没有基金就让学生干活吧。
一个月几百块钱吊着一条命在那里为你拼命,谁叫他们想要那个博士学位呢!』
我完全同意这样的说法。一些工程系的学生甚至告诉我,他们的导师要求他们至
少发表六篇以上的 SCI 文章才能够拿到学位。难道学生发表了六篇文章出来以
后就能为企业干出好成绩?难道博士生导师不应该是让学生学习更多有用于社会
和生产力的知识体系的吗?
『我已经完全看透了中国教育的失败。我高中的时候就受到它的伤害,这种伤害
延续到现在。中国教育已经成为埋没人才的祸首。留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屈服,我
不出声,大家都不出声,这个世界就会继续这样郁闷的运转下去。我今天要对这
个系统大声地说一声“不!”』
中国教育确实是失败的。从小学开始就是功名利禄,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会得到
老师的喜爱,成绩差的就遭白眼。好了,进了大学希望能够放松一下,结果看到
的是大家在想办法出国,于是又得开始努力学习英语。也因为大学完全不再重视
中文,中文有所退步,写出来的论文有受到洋文的污染,要被导师批评。这就是
中国的教育。
如果清华不是因为有很多当中央领导的校友,我实在替自己的母校担心。清华所
实行的许多政策,也许培养了校友,但是也制造唯利是图的小人啊,很难认为这
是国家之福。然而,清华得到中央领导的溺爱,所以相当放肆,胡乱发展硬件的
建设,却忽略学生的研究精神的建设。领导虽然说过要提高学生的待遇,却像放
屁一样,放过就算。可怜的许多贫苦的学生(如果你有机会到清华是食堂看看有
多少学生一餐饭可能还不超过三块钱,你就有所体会的。)都是靠微薄的待遇生
活的,还得想方设法的赚外块,哪还有心思搞研究?
另外,领导最会做的就是用“民族主义”来鞭策学生,说:你们应该更用心的研
究,发明专利(对于领导来说,这点最重要。当我们看见世界了不起的大学中有
责任感的学术人员在提倡知识共享的时候,清华重视的是专利。),还有为国家
干出一番事业。说得太动听了,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受到鼓舞,但是随着一些人
在网上揭露这些领导自己什么事都不干,完全没有以身作则,只会煽动学生,难
道做学生的都是傻瓜吗?我们还要相信他们的话吗?大概部分领导发现他们的阴
谋在网上揭露了,所以就开始对网络进行严密的控制,好让他们可以继续用“民
族主义”来继续哄骗学生为他们工作。
高等学府,是为国家培养栋梁的地方,政府却放手让官僚去管理,让学校培养一
群唯利是图的新一代,难道政府真的希望将来把国家交给这些人吗?尽管政府也
许觉得大学确实有培养人才,然而,相较于国家的大力投入,这个产出却很不足
够,非常不理想的。
对于一个非计算机系却对 UNIX 有一点了解的人,我认为王垠结尾太牛了。他用
UNIX 的哲学“Repair what you can — but when you must fail, fail
noisily and as soon as possible. ” (修复你能修好的—但是如果你必须失
败,那就尽快喧闹的退出。—UNIX基本哲学)来说明:『我(王垠)不是一个中
国教育操作系统下优良的程序。我在系统里运行了将近20年,快到最后的时候才
喧闹的退出,Dump出这么大一个 core file。我知道有的程序很早就退出了,我
自愧不如他们。但是有的程序一声不响就退出了,还有很多的程序成为了zombie,
永远的驻留在系统中成了系统的负担,在这一点上我又比他们好一些。至少我让
程序员有机会用调试器检查core文件,调查这个程序运行中哪里出了问题。 』
然而,作为结尾,我希望用管理学的一些知识来谈谈到底清华应该如何改善。首
先,必须知道清华是一个复杂的组织,这个组织下有很多称为“系”的分支机构。
对于清华的最高层,他们需要思考的,应该是如何为国家培养出最优秀的人才。
那么,清华的什么科目最优秀?如何更加优秀?如何综合平估什么是优秀?当然,
清华目前在理工课方面仍然很强,但是,对于理科生,我们是不是也应当重视文
艺的培养?文艺不一定要是读古文,让数学系、物理系的人见识见识建筑系所设
计的建筑模型,认识其中的对称性,也是很好的。这种交流不但应该在本科中展
开,也应当在研究生中展开。
对于每一个系,它的目标不应该是文章,而应该是对自己的专业的历史和资料的
整理以及推广。我就以计算机为例,相比起人类的历史,计算机的历史也不过短
短的数百年,可是,我们已经看到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如何将计算机思想的历史往
后推到古希腊文明的时期,为的就是认识对计算机有影响的人物与思想,希望了
解今天的计算机理论相对于以前,我们到底有了什么进步。其实,相比起数十年
前,计算机的基本思想并没有改变多少,改变的是硬件,硬件的改变使得了当年
能在纸上谈兵的东西应用到实际当中,于是,今天好玩的课题就是研究一些充分
发挥硬件功能的算法,也可以比较函数型、面向对象、结构化程序语言的特点。
我自己认为这些课题可能很难发表文章,因为缺乏创新,可是,我却认为它们是
值得研究的课题。今天的 UML 和 Programming Patterns 都是基于面向对象语
言 (OOP) 的,然而,函数型程序语言也有它的好处,据说所写的程序比用 OOP
写的要小得多,如果有人研究这样的课题,并把它放到 THU-Technical Report
上去,这对整个清华该是多好啊。写了一大堆文章却谁也不看,能对社会和国家
有什么贡献呢?
相比起清华,又让我们看看中科院的数学机械化重点实验室,它们既有发表文章,
亦有让大家分享的预览本
http://www.mmrc.iss.ac.cn/english/mpublications.htm
通过这些文章,他们可以和其它院校进行交流,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当然,我认为数学机械化重点实验室缺乏中文的,具有价值的综述性文章,这是
很可惜的。反之,在网上,或者在一些很好的杂志上,搞研究的人一旦发现一篇
综述性文章,就会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可以认识自己领域中的变化。当然,也不
需要每一篇都是综述性文章,但是,对每一年的进展进行一个总结,是重要的。
这就像某些报纸或刊物那样,往往会对一年中重大的新闻进行一个总结分析,这
对分析以后的政经走向还是有用处的。
后话
刚刚看到了一些学者对王垠的批评,我个人觉得是有道理的,以至于我以上的评
论可能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我叙述的也是自己的经历,写文章这种事情,
确实让许多人埋头于苦干自己并不喜欢的问题。研究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兴趣,
把一切弄得如此无趣,以至于学生有如此坏的感觉,如果学生有错,那么作为老
师和领导的,也确实需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