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德怀考博风波,引起社会对博士生招考制度的讨论。作为一个法学家,朱苏力因为偶然的原因成为事件的中心人物。这是朱先生的不幸。
朱苏力应对社会批评的主要思路是:中国的研究生选拔制度有问题。考博制度必须转向选拔优秀人才。学者应有选择人才的权力。如果连这样的选择都必须付出代价,将来谁还敢面试淘汰学生?什么是学术自由?就是要包括学者有权选择人才组织自己的研究队伍的权力。理想的制度和可行的制度是两回事,这就是他为什么基本认可中国目前的研究生选拔制度的根本理由。理想的制度首先要有比较理想的教师,有更好的学术传统和学术评价机制,也要有一个能够理解这些学术制度利弊的社会环境。这些情况现在还解决不了,所以,从目前来看,面试只占30%是可以接受的。这是朱苏力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的言论。大体可以说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这个事件所以会引发一定的社会震荡,其实并不是针对朱苏力本人的人格和道德而来的。问题的症解在于中国的高等教育制度。如果绕开了这个问题,其他就不好谈了。应该说,作为法学家,朱苏力为自己行为辩解的理由初听起来都有道理,但细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一,中国的教育当前还是垄断性的。在这个前提下,还不可能出现理想的选拔人才的制度,特别是选拔人文学科的人才。美国博士导师的权力所以很大,建立在几个前提下。一是高等教育不由国家垄断;二是民间科研机构大量存在;三是社会建立在诚信基础之上;四是博士资格并不成为人才向上流动的刚性条件。而目前的中国还不具备这些理想条件。在当前的社会背景里,笔试可能是惟一较好体现公正的制度。至于这种制度是不是能选拔出最好的人才已不重要。因为中国的高等教育基本不承担选拔人才的职能,它承担的是养成资格的作用,特别是对于人文科学的人才。
第二,朱苏力总强调他在努力选拔人才,其实是偷换了概念。因为考试只能观察素质和训练。一个人在获得专业成就之前,不能说是人才。只能说有成为人才的可能,或者说具备了成为人才的条件。中国社会重要的不是成为人才,而是取得资格。中国名校的作用主要在这里。资格比才能重要。这是中国特色。选教授第一,选学生第二。
第三,在当前,决定人才的刚性条件是你得在国家的体制里面,尤其是人文科学领域。不必讳言,在许多时候,真正有才能的不一定能进来,同理进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人才。我们的社会科学的评价体制是国家至上的,不必顾及社会的影响和评价。国家垄断一切教育与研究资源的结果是,垄断的方法和技巧本身成为最重要的才能。具有这种才能人的人,不但通常被以人才对待,而且成为评价人才的主导力量。
第四,朱苏力在回应社会对他的批评时,没有坦诚面对社会普遍存在的潜规则问题,而以道德楷模出现,更激起了众人的反感。中国人都懂得天理、国法和人情。法律存在的基础不是法律,而是一个国家的文化传统。你不能用了人情,又要强调国法。标准有时候分不出绝对好坏,但人不能只用对自己有利的标准。
话说回来,现在博导的权力不是太小,而是太大。在这方面,我倒感觉有关部门还是清醒的。至少他们还知道那些博导也是常人。在缺乏宪政体制保障,又没有形成学界自身约束道德,更没有养成内化为行业风俗的基本习惯环境下,博导的权力边界越不清晰,越容易把好事办坏。赶快收紧博导选择人才的权力,适度放开人才向上流动的刚性约束,可能是一个思路。胡适早年想出的办法是尊重同等学力,以防止作伪。因为博士的价值是由许多约束条件决定的。君不见,因为强调干部的高学历,不出几年,如今想走仕途的青年,哪一个没有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