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
2005-05-12 00:54:04
從讀書類期刊看城市文化性格
說到當代的讀書類期刊,首先要談的當然是《讀書》,盡管近年來它受歡迎的程度已大不如前。“讀書”這個名稱,表面看來沒有什麼特色,哪個地方沒有人讀書呢
但從深層上看,它恰好顯示出這份刊物誕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那種良好感覺,它的潛台詞可以解釋為,盡管中國之大,“讀書人”比比皆是,但只有在首都的“閱讀”,才是正宗的與權威的,代表著“讀書”的潮流、方向與境界。說到底,《讀書》充分顯示了它位居“皇城根兒”那種唯我獨尊的霸氣與大氣,是首都文化人性格的一個象征。而許多地方作者也總是以躋身於《讀書》為榮,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北京後來創辦的《中華讀書報》,也大體上可按照這個模式來解讀,本來地方性的讀書類報紙并不少,但自有了這個“中心”的“讀書報”以後,它們就只能乖乖退居“閱讀二線”了。
其次是上海的《書城》,用一個“城”字來命名一份讀書雜志,可能只有上海人才想得出來,一百年來所形成的那種國際大都市的抽象理念與感性氣質,是這個命名的深層文化心理根據。“城”與“鄉”相對,它的主要內涵就是不土氣,就是洋派,這個主題在《書城》雜志的內容中表現得十分徹底。比如,它的很多欄目都是由當代最先鋒、前衛的詩人、藝術家、影視評論家來主持,主旨則是要開創一種新鮮、刺激、時尚化的、與西方直接接軌的當代讀書風尚。一般人看到《書城》,第一反應往往是“這辦給誰看呢
”事實的確如此,如果在一般的城市,這些東西根本沒有讀者。然而在上海情況就不同了,不僅是《書城》,各種時尚雜志都有可觀而穩定的發行量。它既與上海出版人和讀書人的審美價值取向相關,同時也與上海那種“得現代都市文化風氣之先”的百年傳統相吻合。在上海即使是上了年紀的出版人,在出版理念上也都很開放,比如上世紀80年代策劃了《文藝探索書系》的高國平先生,就坦言希望出的書一定要有點“新奇”,甚至是“怪怪的”。上海這個城市文化性格當然也有問題,由於從一開始就追逐於、附屬於西方都市文化的生產模式,所以很少能產生屬於自己的原創性話語,形象與思想,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追新”有余而“沉潛”不足,末流則由“好奇”而淪落為“膚湣?這在《書城》雜志中也有鮮明的表現。
可與《書城》作比較的是長沙的《書屋》,這個名字很容易使人想到一間斗室,盡管不夠氣派,沒有大都市花里胡哨的霓虹異彩,但正如錢鍾書先生所說,真正的學問在荒江野屋、二三素心人那里,這里卻有一份難得的鎮定、從容與自信。這與長沙近兩三百年來所承接的湖湘文化傳統有關,它的深層是一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強悍文化心境,即使不能做“中心”,也不愿意淪為隨波逐流的“跟班”。《書屋》里的文章,明顯有這種湖湘文化的氣質。
再次是南京的《古典文學知識》。這個雜志辦得時間不算短,它的名字也最堪玩味。一說到“知識”二字,就知道它沒有獨立的價值立場與深遠的文化理想,再加上“文學”兩個字,就顯得更加雕蟲小技,而把政治、經濟等重要話題棄之不顧,再加上排在最前面的“古典”二字,就完全像是一位私塾先生的事業了。它的言外之意是“不愿意接觸現實”,只希望在一個小小的安樂窩中自娛自樂地打發時光。這種文化性格的形成與南京的城市發展史直接相關。從建城那一天開始,南京就是一個國家兵工廠,歷史上著名的吳王夫差與越王勾踐,都曾在這里制造過青銅兵器。同時它也是遭受兵戈蹂躪最多、歷史記憶最為悲慘的城市。久而久之,在總是充滿大喜大悲的南京文化中,就孕育出一種節奏緩慢、溫柔富貴、“躲避崇高”、沉迷於日常生活的詩性情調。這是《古典文學知識》小心翼翼,從一開始就希望回避現實或不對重大問題說三道四的根源。另一方面,這也是因為他們對生活所求不多,只要守住“古典文化”這一塊就可以“俯仰自得”了。與之可以一比的是一些地望偏僻的報刊,一般說來,在南京文卟⒌臅r代,它們很可能尚處於蒙昧狀態。但它們好的一面是沒有歷史負擔與文化創造的條條框框,因而在新一代文化人心中激發的是一種從邊緣走向中心,從窮鄉僻壤走向廣闊世界舞台的頑強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