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恩：那年在同濟站街

1985年開學剛過5周，10月10日9點前我們就按指導員的指示，站在武漢市解放大道同濟段的街邊，極目處，人比樹多，仿佛梧桐樹被人包圍，路上空無一車，空無一人，空無一狗，麻雀們也不知躲哪去了，只有空空的柏油馬路泛着烏光，人們伸長着細長的脖子張望，路面就是不見動靜。張望無果，開始閒聊，老教授給我幾個講起了同濟的來龍去脈。
老教授介紹，1950年同濟大學的醫學院從上海內遷與武漢大學醫學部合併，1955年同濟醫院整體從上海搬到武漢，過晉源、裘法祖等老師就是那時搬到沒有煤氣的新家。同濟的創始人不是中國人，而是是德國海軍軍醫埃里希·寶隆（Paulun Erich），他1900年在上海開辦診所，求診者絡繹不絕，1906年開辦醫學堂以解決人手不夠問題，德國醫學當時領跑世界，在上海很受歡迎，但德國軍艦1897年11月14日入侵膠州灣，強占青島，德國成了德國鬼子。冠名德國不太光彩，好在“Deutsch（德意志）”的德語發音與上海話“同濟”類似，後者有化敵為友，同舟共濟的意思，於是就叫“同濟德文醫學堂”，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人們已感到日本想搶占青島，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在青島的德國建築工科學校遷往上海，併入同濟德文醫學堂，1912年便更名為“同濟醫工學堂”，後來學堂改大學，1927年8月，同濟醫工大學由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正式接管，命名為“國立同濟大學”，成為最早建立的七所國立大學之一。
1937年8月，日本鬼子打到上海，淞滬抗戰爆發，同濟校園在轟炸中僅剩斷壁殘垣。只好從上海先後輾轉浙、贛、桂、滇等地，1940年落腳四川宜賓。1946年7月，同濟大學醫學院遷回上海，1950年2月又奉新政府之命遷到武漢。1966年文革爆發，學校連續5年未招生。教授說，你們真幸運吶。
沒有想到同濟醫科大學的歷史如此曲折厚重，聽老教授講同濟的故事，不知不覺2個多小時過去了。11點25車隊威武地經過我們面前，人們手搖小旗，口喊歡迎，我只舉旗，沒有喊，眾聲已經震天，我喊也絲毫不增加音響效果，不動嘴就可以動眼看看車上的人。羅馬尼亞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頭頭尼古拉·齊奧塞斯庫和他老婆，在車上興奮地招手，並排的另一輛車上，身穿淺色西服的胡耀邦總書記也向大家招手，每個人的視野里也就1分鐘左右，車隊很快駛進了同濟醫院右前方的武漢體育館，據說裡面裝了5千先進分子，關起門來，就不知道他們在裡面幹什麼了。
等了一上午，就喊幾分鐘，看一分鐘，然後作鳥獸散。這時覺得腿發酸，口發乾，飢腸轆轆，趕快回寢室取飯碗。路上，大家都在調侃，有的說老齊站着，胡耀邦坐着不禮貌，意思是胡耀邦太矮，站着跟坐着似的，泱泱大國，矮個子不足以雄遠國。矮個子同學就說胡人小心雄，有拿破崙般威武。
為了這隻幾分鐘，路被封鎖大半天，人們照樣活，看來既定的路其實可有可無；武漢市民停工停學大半天集體站街，工作與學習似乎也是可有可無，不計代價，這大概就是國際主義精神吧，自己也國際了一回，非常自豪。
後來獲悉，1989年12月26日齊奧塞斯庫和他老婆，在羅馬尼亞當地時間下午4時被槍決，他整死了6萬多人，冤魂籠罩，他的王朝終於煙飛灰滅。
有人說：武漢是獨裁者的剋星，羅馬尼亞齊奧塞斯庫和阿爾巴尼亞的謝胡訪問過武漢，都被殺了；1958年金某問過武漢，後被裝進水晶棺暴屍。我絕不相信武漢有這個功能，武漢市是美食街，估計他們是衝着熱乾麵來的。
只覺得，那天在同濟路邊，好不容易眾里等到光環四射的齊奧塞斯庫，那人卻帶着一身罪惡墜落在根恰公墓，讓我們白站了一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