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温家宝总理到医院看望季羡林先生,媒体的报道称季先生为“文学家、
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我以为是恰当的。因此想到了前几年从北大听来的一则
笑话:你知道,现在印度归咱们中国了!要不,专门研究印度学的季老怎么成了
“国学”大师呀?这多少反映了“国学”的名称被滥用而产生的尴尬。
这不是说季羡林先生不懂国学,或者说他不具备国学的根底,但一个人的研
究领域和学术贡献总会有所侧重,有主次之别,不会面面俱到,更不能都达到巅
峰。像季先生留学德国十年,学的是梵文,研究的重点是古代印度,运用的是西
方现代研究方法,在北大长期担任东语系主任,教学和研究也都是以梵文、中亚
古语文和相关领域为主的,他的主要学术成果是印度古代经典著作的翻译和研究,
近年有影响的著作是《糖史》。
当然,季先生对中国文化和传统文化也发表了不少意见,还写了很多文笔优
美、寓意深刻的散文,涉及面很广。但这些毕竟不是季先生的主要研究领域和学
术贡献,如果一定要强调他的“国学”,实际上是忽略或贬低了他作为学者的主
要身份,以至连不少文科研究生也不知道季先生是研究印度学的。
如果说“国学”就能涵盖全部学问,那就难免不闹出“印度归中国”的笑话。
几十年来一种不好的风气,就是刮风跟风。什么事只要由政要权威一肯定,
一提倡,马上群起响应,惟恐不及,而且必定极而言之,扩大到最大限度。像
“国学”,我们这些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人,从小得到的教育是“批判继承”,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到了“文革”期间更是当成三大恶源(“封资修”之
“封”)之一,清之、避之犹恐不及。但到了政府重视传统文化,倡导国学时,
又什么学问都要贴上“国学”标签,只要沾上点边就自称或互称“国学”。像首
先称季先生为“国学大师”的人,十之八九算得上“国学师”或“国学生”了,
如果寿长些,说不定也能当上“大师”。果然没有几年,有人已以“大师”自居,
更不用说围着他转的人已经用“国学大师”代替他的名字了。
尽管对“国学”的确切涵义目前还没有取得共识,如创办国学院的大学校长
对“国学”的解释就强调要采用现代研究方法,但“国学”的基本领域应该是中
国传统的学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譬如“古籍”,一般不包括清朝以后的作
品,至多扩大到跨时代人物用文言撰写的论著。并非所有的人文学科都能归入
“国学”,如白话文、现代文学、现当近史、世界史、西方哲学等都不属“国
学”。大多数社会科学也已超出“国学”的范围,尽管中国传统文化中也具有相
关的因素。
更重要的是,学者自己要有清醒的头脑。如果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不知道
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吗?当然,如果本人已经丧失了辨别和纠正的能力,只能听
凭他人或媒体摆布时,任何高雅圣洁的桂冠都已毫无意义,只能看成为强加的谥
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