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情愛史---原始的激情

蕾伊·唐娜希爾 著

（台灣）李意馬 譯

9、中古歐洲篇

聖母・夢魔與女巫

“優雅之愛”的誕生與歐陸“聖母崇拜”的突然擴張，在時間上非常接近，不可能是純屬意外的巧合，兩者可能互相推波助瀾。

在12世紀之前，聖母瑪麗亞只是西羅馬教會日歷上的一個聖母，但在十字軍東征，從拜占庭（東羅馬教會）傳回聖母崇拜的音訊後，她立刻得到法國偉大的教士聖伯納德(St Bernard)熱情的擁戴。聖伯納德負責改革西妥教團（Cisercian）的教規，在他的影響下，歐陸新建了好兒百座西妥教團修道院，僧侶們都奉獻給童貞女瑪麗亞，穿着白袍以尊崇她的純潔，而且在教會裡為她設立了特別的淑女禮拜堂（lady chapels)。到了13世紀，在吟遊詩人的歌詠下，“童貞女”與“淑女”、“聖愛”與“俗愛”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童貞女瑪麗亞變成了“我們的淑女”(our lady)，她的造型無疑地是屬於貴族的，看起來更象西方官廷里的公主，而不是她原先在伯利恆茅屋裡的模樣。到14、l5世紀，在聖方濟修會(Franciscans）的影響下，聖母瑪亞又卸下了她那脫俗的面紗，而成為世間窮人、可憐人溫馨的母親，結果，在福音書里無處可覓的“神聖家庭”(Holy Family)，反而在15世紀歐洲的社會環境裡找到了棲身之處。

聖母瑪麗亞知名度的提高，主要得自於吟遊詩人、西妥教團及聖方濟修會，以及為榮耀她而大興建築及藝術作品的貴族、商人與市民。她溫和、慈愛、善良，不僅是耶穌的母親，更是大家渴望擁有的母親，也希望自己孩子的母親能以她為楷模。神聖的聖母瑪麗亞與世俗的淑女是一個理想女性偶像的兩個面向，“瑪麗亞是個童貞女”這種說法很適合教分的教義，但教會也發現，聖母崇拜的流派日增，逐漸脫離了教會教義的掌握。對俗人來說，信仰跟邏輯是分家的，他們很容易接受瑪麗亞是童貞女，同時也是基督的新娘，聖母這三個互相衝突的角色。當街頭巷尾的基督徒一直深信瑪麗亞不僅是一位聖者，更是理想女性的化身時，她就成為教會政策皮肉里的一根芒刺，多少遏阻了教會想剝奪女性合法地位的嘗試。

整體而言，教會對女人還是採取壓抑的立場，但又無法否認瑪麗亞的尊榮，最後，教會被迫提出一個矛盾的說法，它說聖母瑪麗亞是例外，因為她和別的女人“不同”。阿奎那 (Thomas Aquinas)，這位13世紀的“天使醫師”，在提到女人的地位時曾說，因為女人是從亞當的一根肋骨創造出來的，所以她命定要跟男人做社會結合，她既非主人，亦非奴隸，而是男人的伴侶，但這種伴侶關係僅限於生殖行為，在其他層面，男人最好的夥伴還是男人。總而言之，男人名正言順地是“一家之主”，因為只有他才有“理智判斷力”,男人的優越性甚至亦在性交行為里表露無遺，在性行為里，男人扮演的是主動而高貴的角色，女人則是被動而順服的。

阿奎那對婚姻的看法，跟他同代的神學家一樣，認為婚姻只有兩個目的，第一，它是使小孩被無罪地生下來的唯一情境，第二，它使男人免於其他的性困擾，這些性困擾依罪的重輕依序為：獸交、同性戀、不遵循適當的性交方法，譬如使用非法的道具。採用魔鬼或野獸的性交姿勢（可能是肛交及口交）、自慰、亂倫、通姦、勾引等。

接吻、撫摸及擁抱，只要不是心存邪念則無罪（這是吟遊詩人和教會極少數意見一致之處），夜間遺精也只有在來自諸如暴飲暴食、色慾幻想等有罪刺激的情況下發生，才算有罪。

“色慾幻想”在中古歐洲是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因為當時社會上如瘟疫般流行着“夢魔”的怪現象，女性碰到男夢魔稱為incubus，男性碰到的女夢魔稱為Succubus,夢魔會在夜間侵入生人的床鋪和他（她）作愛。早在9世紀，有一位大主教就記載夢魔有時候會化身成女子所愛的男士，讓女子受騙失身。他也提到有一位修道女飽受夢魔的“折磨”最後由牧師驅魔後才告平靜的事例。但這些都是零散的，到12世紀，夢魔騷擾的案例卻一下子多了起來，而成為編年紀事錄里的主要大事。Clairraux的伯納德記錄了一個特別棘手的夢魔事例，有一位女士夜夜受到夢魔的騷擾達6年之久，夢魔在她身上取樂，而不致於吵醒她的丈夫，祈禱與朝聖都沒有任何效果，最後，伯納德叫他的僚屬和那位女士同床共眠，結果，夢魔無法進到室內來，而站在門外發出恐怖的詛咒。下個禮拜天，伯納德將南次地方的居民都叫到教堂來，告訴他們這個故事，然後對夢魔發出詛咒,禁止它再去騷擾婦女。歷史並沒有記載是牧師的詛咒還是將它公開化發揮了效用，但該女士此後即未再受到騷擾。

我們很難避免夢魔在12世紀末的流行與優雅之愛的傳播有直接關係的聯想，上層社會的時尚必然會在改頭換面後流行於下層社會，“淑女需有愛人”的時尚在上層社會是文學性的白日夢，到了下層社會就成為非文學性的夜夢——一種典型的“願望達成”幻想。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夜裡騷擾男性的女夢魔，並不象男夢魔那樣引起當時人的興趣，這表示雖然較習於“鹹濕夢”（伴有夢遺的色情夢），但因為外在環境新生的影響力（優雅之愛的流行），而使女性也有較多的色情夢，或至少較願意承認它。夢魔的肆虐令教會相當憂心，阿奎那及其他神學家都相信，夢魔不僅恣意在人身上取樂，它們還會使婦女懷孕。受孕的方法相當巧妙，神學家認為，惡魔先以女夢魔的形態出現，和男子春風一度後，吸取他的精液，然後再變成男夢魔，到女子身上取樂，而把吸收來的精液注入女子的體內。這種“人工授精”的巧思，到了700年後才真正成為事實。

在剛開始時，夢魔的幻想與巫術並沒有關聯，但到後來，被夢魔騷擾過的女人逐漸被視為女巫。在16及17世紀歐洲瘋狂的“獵巫”(Witch hunt）行動中，各地所抓到的女巫數目還超過男巫，譬如瑞士的琉森郡在1450年到1550年間，共告發了32名巫人，其中只有一名是男性。英格蘭的艾色克斯郡在1560年至1680年間，共審判了291名巫人，只有23名是男性，而且其中11名和女巫過從甚密。被認為是巫婆的女性通常是年齡在50到70歲間的已婚婦女或寡婦，她們容貌醜陋，有一張利嘴，而且經常是鄉下的接生婆，在嬰幾死亡率相當高的時代里，她們自然會受到懷疑，因為大家一直認為巫婆需經常以未受洗的嬰兒做其饗宴上珍饈。1486年出版的Malleus Maleficarum,是第一本審問女巫的參考手冊，它比現代的精神分析學家更樂於相信這類女人會認為她們和惡魔性交，惡魔是一個龐大而黑色的怪物，有着巨大的陰莖，它的精液就象冰水一樣冷。

在中古世紀後期及近代初期，年老的家庭主婦得不到任何尊敬和贊美是預料中事，但她們有不少卻成為“獵巫”行動中不幸的犧牲品，則是相當悽慘的。看起來，一個社會對“理想女性”的標准訂得越高，則有缺陷的女人的罪孽似乎就變得越深重。在1591至1680年間，單單瑞士的凡德郡，就有3371名女性被視為“巫婆”而處死，1562年,在德國的一個小鎮威仙泰格，被活活燒死的“女巫”有65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