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手記31

-        春節隨想

在北美洲還是大年二十九，在中國卻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是的，今天還得上班。很意外地，今天在診所得到了兩份禮物。一個是患者送的一盆花。它把我嚇了一跳。這是我第一次得到病人送的鮮花，感覺很有些不好意思。來見我的病人，大多都是自費的。我總是感覺幫他們不夠。而當別人對我太好時，往往讓我有些不安。

另一個禮物就是一個患者給我的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說我讓困擾了她多年的腕管綜合徵的症狀幾乎消失了。這些年她拜訪了不少理療師、正骨師，直到見到我，才真正開始解決問題。她說我有“magical hands(魔術般的手)。說實在的，這樣的讚揚讓我有些汗顏。因為頭些天也有一個女孩因為腕管綜合徵來找我，她的症狀卻並沒怎麼改善。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為什麼同一個病，一個進步神速，而另一個卻遲遲不愈呢？我暗暗比較了一下兩個人的性格 —— 那個進步神速的人性格也是特別開朗的，而另外一個則很有些沉鬱不樂。所以，很多時候，不是醫生治癒了病人，而是病人自已的正氣治癒了自己啊。而我作為一個醫師，不過就是在她的療愈路上推了她一把而已。而有的病人，因為種種原因，我想推也推不動啊。

也許這幾年來疫情對人的心靈影響太大了，最近見得最多的就是抑鬱症 – 因為焦慮而抑鬱。 同事們都笑我快成為心理醫生了，其中一個同道說：

“如果中醫有一天被納入加拿大的醫保計劃中，我相信你就是專門做情志康復醫師，也會門庭若市的。”

我笑一笑，其實我不過是用很平常的方法在幫助他們啊。

例如兩星期前見的一個17歲的大男孩S。他的主訴就是焦慮。因為焦慮已經休學好長時間了。

我給他在印堂和神門分別扎了一針，然後就讓他躺着聽我講一個小故事：

“從前有一群孩子，他們很愛唱歌，也唱得特別好。Nadine也是其中一個女孩，她最愛的就是唱歌。他們在公園的樹林裡唱歌時，唱得那麼快樂而充滿激情，讓公園裡遊玩的人有時忍不住給他們丟幾個錢幣，以表示對他們的讚賞。孩子們得到一些甜頭，當然唱得更賣力了。只有Nadine相反，當有人用錢幣鼓勵他們獻唱時，她反而默默地走開了。她是個怕羞的女孩，她寧願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地給花兒鳥兒唱歌，也不喜歡在眾人面前表演。她的同伴們都笑她傻，放着好好的零花錢不賺。結果天長日久，孩子們長大了，也不再像以前那麼天真可愛了，他們也不怎麼唱歌了，就是唱，也沒人再丟錢給他們了。只有真心熱愛唱歌的Nadine一直唱到了老，並且成為了一個著名的作曲家。”

然後，我告訴S，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像Nadine一樣超愛唱歌，但我可以打賭：如果你真正意識到了你心中最愛的是什麼，你一定會有一個非常璀璨的人生的。”

男孩皺着眉頭帶着深思的神情離開了。 他的母親後來寫信給我：“他非常喜歡你的治療。他說在這陰雨瀰漫的疫情期間，你是第一個在他的心上撒上陽光的人。”

這也是我所期望的：在我的患者們的心上撒上陽光， 讓他們把藏在內心深處的那首歌唱出來。

我很清楚：我的能力有限，有些病人我能治好，有些我不能治好。但我總是有這麼一個奢望：通過跟我的接觸，有一縷陽光能夠滲透到那荒蕪的心靈中，讓一點點綠色的希望，從那些枯枝敗葉里悄悄地悄悄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