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藝術·藝術品 56
1978年3月,結束了在北京參觀19世紀法國農村風景畫展,在中央美院與候一民,李俊等十幾位研究生招生辦的教授們舌戰,在文學藝術研究院與蔡若虹的舌戰,被斥責我是有政治思想問題的人.拒絕了我報考研究生資格.
我向他們放下了話:"在將來的某一天裡,我會建立自己的藝術研究院'',返回去了重慶.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我懷揣理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舉辦個人展覽會.我寄希望於中國政府,想得到他們的指導和幫助.我開始着手整理參展的油畫作品.
在9月間,我給重慶市文化局藝術科寫了一封信寄去,久等不見回音,一個多月過去了,我登門討說法,去到了文化局藝術科,見到了科長.他對我說:"收到了你的來信,我已經把信轉交給了社會文化科的呂科長了,應該是由他來回應你的要求''.
我轉身去了社文科找到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茶,看人民日報的科長大人,我自報姓名,說明來意,對方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我沒有看到你寄來的信''.說了這一句話後,又低下頭讀他的人民日報,喝冒着熱氣的茶.
沉默了片刻,我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下幾步來到藝術科,當着兩個科長的面對質,呂科長啞口無聲了.接下來,此科長不甘示弱,大聲嚷嚷:"你想開畫展,是誰教你這麼做的的''.接着換了一個話題:"你的畫有毒,工農兵群眾看了要受毒''.
" 你都沒有看我的畫怎麼知道有毒''.我回答說."我可以把參展的油畫拿來給你們審查,看看有不有毒.受毒的是生理的,化學的反應,比如腐爛的食物會引起中毒的症狀,頭痛,肚痛,噁心,抽搐,嘔吐,昏迷等.畫布上的油畫顏料你說有毒,不就是在說萬物有靈嗎?是不是認定資產階級的貝多芬的音樂,托爾斯泰的小說,列賓的繪畫都有毒,全部銷毀,我們已經銷毀的太多了''.
"我為什麼要搞個人畫展,理由只有一個:我是重慶人,我熱愛自己的家鄉,我是一個藝術家,當然願意把我過去的作品用來豐富山城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所以我決定舉辦畫展.同時需要得到政府的支持和幫助''.我一口氣吐露了內心的想法,可是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
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幾乎是每天都去文化局一趟,整個的白跑.我被告之局領導不在家,等局長回來後再把決定意見通知我.我仍然抱着信心,每天前往,只想聽到文化局局長的親口答應,支持我舉辦個人畫展的意見.
這一天終於等到了,時候已經是深秋的季節,樹葉在飄落.10月底的一天上午,我去到文化局,我被告訴去局長辦公室開會.局長姓劉,是老紅軍,是一個在軍旅中上了識字班的掃盲人.他穩坐在辦公桌前,四周一圈藤椅坐滿了各科室的負責人或者秘書,我站在辦公桌旁滔滔不絕,向這些重慶市文化藝術的領導者們,證明我將要舉辦的私人畫展的出發點,意義和作用,我盡力了一片愛心.
長篇大論一通後,只聽得到了兩位在場領導者的聲音,第一個說:"薛明德想要舉辦個人畫展,我們應該表示關心,到時可以派人去現場看看''.第二個人發言說:"老王同志的意見,我支持''.
到這裡會議就結束了,那個老紅軍的劉局長一言未發.臨走時我說了餘下的話;"我完全可以不通過你們,自己去搞畫展,如同一群青年人,自發在公園裡跳交際舞, 他們並不需要向你們請示.我是為了尊重你們的工作,希望得到政府的指導和幫助.就是你們不理睬這一回事,我依然如期舉辦巡迴露天畫展''.
我選定舉辦畫展的日期是1979年1月28日,這一天是中國的新年,春節!大年初一,真箇是喜慶的日子.我提前10天去重慶城幾個主要路口,公園,文化館門外等地張貼了巡迴露天油畫展的廣告.
在重慶市鵝嶺公園,緊鄰飛閣這幢豪宅,曾經是蔣介石、宋美玲夫婦,在抗戰時的居所之一的草坪四周的樹上,用繩把畫掛了起來,是在天還未亮時幹完了這件偉大的工程,因為由我舉辦的這個巡迴露天油畫展.後來被法新社,路透社報導為這是西方第一次看到了中國人的現代藝術,這是中國文藝復興的起點.
天亮了,沒有太陽,潮濕的霧靄中氣溫顯得很陰冷.我身上連買一杯茶,一頓早攴的錢也沒有,我那個時期的生存狀態下面我會祥細描述.很快趕來湊熱鬧,看稀奇的遊客越來越擁擠,把一大圈掛有80幅油畫的展場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熟人,畫友紛紛上前來與我握手談笑風聲四起,不知是何人為我買來了兩杯茶水和4個饅頭.
我抬頭望見公園的美工,他是我的熟人領着一個氣勢凶凶,怒氣沖沖的人來到我面前,經介紹來人是公園裡黨的書記,我友好的伸出手表示歡迎,對方並沒有伸出手的意思.張口就訓斥道:"你在我的公園裡搞這個畫展得到誰的允許?前幾天我經過山城寬銀幕電影院前看到一個在鵝嶺公園開畫展的廣告,原來就是你呀,叫薛明德''.
觀眾把我們團團圍住,起鬨的聲浪不絕於耳.那個年代的人們生活乏味而無聊,這個少見的私人畫展又都是些怪畫,正好是尋獲到的刺激熱熱鬧鬧,也增加過年的氣氛.
黨代表公園書記感覺到了特別的壓力,放話說:"這麼多人聚在這裡,你敢擔保不出意外,一旦出了打架,偷盜治安問題''.我趕緊打斷他的講話接着說:"這些都是我事先沒有想到的,缺乏經驗,這樣好不好,為了維持正常的公共秩序,請你通知治安執勤人員到場,我將十分感謝''.
對方瞄了瞄掛在繩子上的油畫,轉了話題:"你的這是甚麼油畫,亂七八糟的,工農兵群眾看了要受毒''.
又來了,黨領導人都一個腔調,我心中暗暗發怵.不過我不想與黨書記的領導人爭辯,只好說,我這裡放有5-6本留言簿,畫展結束時我會把全部的觀眾留言送給你看了後,再來下結論''.
這是我給他的台階,順勢他氣乎乎的離開了.畫展第一天結束時我拿着留言薄去見黨書記,可是他並沒有要看觀眾留言的意思,只是笑眯眯的對我說:"好,好好''.後來我得知當天的門票收入,攴飲茶水的營業額增加了許多.
第二天的展覽就沒有趁天沒亮把畫掛在繩上,而是巳輕來了不少人後在熱心人的幫助下把畫布置停當.這一天發生了幾件小插曲:
在我面前來了幾位自稱民主運動組織的成員,他們告訴我:"你的畫不怎麼樣,畫的人都不像,不過你的畫很有思想,有一股煽動的力,正好做我們的宣傳工具,把你的畫配合我們的文章影印後,傳發到全國各地去''.(影印二字當時聽着廷新潮)
"我的畫沒有藝術性,照你們的說法不怎麼群,又從何來的思想性和煽動力呢''.我毫不讓步.我堅決捍衛着我的藝術,我的油畫,我明白他們缺乏藝術之類的學識,他們只知道畫得好像的就是好畫.
又來了一個青年人,他對我說是四川美術學院油畫系2年級生(此一章節巳寫入(老橡樹---獻給58歲的我)可參閱.
其間有我的同學龔才德與他在社科院的哥哥帶有照象機,留下了寶貴的實況照片,就是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這一幀.
在鵝嶺公園一共展出了3天,之後去了人民公園,那兒是市中區,離解放碑2個街口.展出一天后,我就結束了在重慶的巡迴露天油畫展,準備前往北京,之後還打算去上海等地.在人民公園展出時,難免人潮湧動,與當地派出所所長舌戰一番的景況就留下給讀者們想象的空間去加油添醋.
1979年1月28日薛明德在巡迴露天畫展前留影,時年3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