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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回忆:南归
送交者: 马黑 2011年03月17日00:19:03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南归

这次返昆的途中几乎命丧黄泉!我和六十军的两位军官太太从北平乘机到重庆,在重庆住了几天才买到飞昆明的机票。起飞那天天气很好,我抱着一件花呢长大衣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从窗口俯视脚下弯弯曲曲的的嘉陵江,正怡然自得时,突然感到一股刺鼻使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且机舱内有烟雾,我赶快用抱着的大衣捂着脸呼吸,机上的乘客也开始骚乱,那时飞机上没有什么空中小姐,只有几个工作人员,他们从驾驶舱出来安抚大家不要慌乱,飞机正返航准备降落,几分钟后,飞机降落在重庆白市驿机场,很快打开舱门,旅客们踉踉跄跄下了飞机,呼吸到新鲜空气才喘过气来,下飞机后,看到机场武装人员带走了一个旅客,并上了手铐,机场的人讲,此人带的茅台酒瓶内装的是制毒品的化学药液,在高空破裂流出,造成今天的事故,幸好才起飞几分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知道真像后,大家才感到后怕!又过了两三天后,才乘另一架飞机飞抵昆明,到昆明时阳光灿烂,绿树红花,与北平简直是两个天地。

我回到昆明时,家已搬到靖国新村的新式洋楼了,潘娘是建好房子搬了家才去东北的,新建的房子就只有她妈和两个妹妹居住,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新家。房子虽说是陇宅,但父亲此时在战火中挣扎,更见不到此房,直到解放后1950年春天,父亲才回到昆明,第一次住进了已建好三年的他的房子里,他大概住了一年左右,在形势逼迫下,只好把此房子卖给商业厅,所卖的钱一部分寄回昭通作“减租退押”款给农民,解我母亲之围,余下的钱在武成路买了一小院中式房给两个弟弟在昆明读书住,这些都是解放初期的事了。

1947年秋,我从北平来到这个新家时,管家的主要是潘娘的四妹华,她对我很客气,常问我想吃什么,她好叫佣人去做,她越是热情,越使我感到我不是住在父亲的家里,好象我是住在姓潘的家里。不知她是为了亲密我与她家的关系而热情呢?还是故意这样做使我感到这不是陇家而是潘家?家里养着好几个佣人,有做饭的沈大妈,常带着金耳环、金戒指,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有个丫头马春花,有个拉人力车的车夫邓才发,主要供两位弟弟上学用,还有个专门管开关门的赵老头,有汽车来时他开大铁门,平时出入他开小铁门,厨房侧边还有一道小木门,方便做饭的人出入买菜。这些佣人的头叫赵德成,都叫他赵班长,他原是父亲部队的一个班长,对父亲特别忠诚,所以把他安排在家里管家。父亲海龙突围后,47年冬潘娘从东北回来时又带了个付官杨光华回来,杨是湖南人,父亲海龙突围时,他背着弟弟民逃跑出来躲在老百姓家里,后来找到了父亲,因护子有功,父亲又安排他回来负责开车和保镖。家里有数支卡宾枪和手枪,养有两条大狼犬,训犬师两三天来训练一次,白天关在铁笼子里,喂牛肉、鸡蛋、米饭,晚上放出来在院子里防盗贼,那时昆明据说有飞檐走壁的强盗,有钱人家都有这些防范措施。院子里有不少花草树木,花工每个礼拜来一两次修整花木。潘娘从东北回来后,还有一个姓丁的上海裁缝几乎一年四季都在家做衣服,做了太太的做小姐的,做了夏天的做冬天的,靖国新村的宅院及生活可以说是我家历史上的顶峰。但我在这个家中常常是做客的感觉,除了假期外,我基本上是住校。华爱训斥佣人,佣人们很不服,常在我面前说:“这个家是姓陇的,又不是姓潘的,你这个姓陇的大小姐像活菩萨一样,一句话都不说”,我听后一笑了之,心想我想的是大事,谁稀罕这些小事。

我从北平一到昆明的当天,瑛就来找我,她说自从知道我离开北平的消息后,差不多天天都来我家看我是否已经回来,她这时来看我不是像过去仅是个人感情,而是组织上交给的任务,组织上叫她来告诉我,猛已离开昆明到乡下去了,并通知我有位方先生最近要来看我,叫我在家等候,同时她因私情,而违反组织规定地告诉我,猛已介绍她入了党。那时我还未入党,按地下党的纪律,是不能随便暴露身份的。大约第二天中午,一位戴洋毡帽,穿长衫,手提文明棍(手仗)的方先生来找我,我知道他是共产党的领导,把他引进到我的书房内谈话,客厅可能会来客人,不方便,书房较安全一点。就坐后,方先生称我陇小姐,寒暄几句话后,方先生首先赞扬了猛一通,说李是昭通青年中比较优秀的,因工作需要,他已经离开昆明到会泽去了,叫我拍电报叫李回昆明一转。方先生好象有意安排我们见见面,以解一年多没见面的思念之情,同时组织上对李也有工作安排,电报是方先生拟的,大意是:“家中有事,方姐命你速回”。这位方先生有次我在正义路碰见了他,我正要上去与他打招呼时,他扭头就走,好象根本就不认识我,我也立即意识到地下时期,除了一定的场合,不能随便相认。解放后,才知道方先生当时是中共云南省工委领导之一,是猛的直接领导,更想不到的是,三十年后,我们竟成了儿女亲家。

电报发出后,我常到大门口盼望李的到来。一个晴朗的秋日的中午,我站在大门口远远看到一个戴洋毡帽,身穿一件较旧的蓝布长衫的人走来,帽檐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孔,我以为是我家对面建房子的工人,待走近了才看清来人的面容,正是我要等的恋人。我把他引进到书房就坐,他向我讲述他弟弟彦在会泽“楚黔中学”教书,他是从弟弟那里来,因为国民党公布的黑名单(准备要逮捕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所以组织上命他离开昆明隐蔽一段时间,他接到电报后一下找不到车,就只好徒步出发,在路上遇到一帮从昭通贩鸡到昆明卖的回族,与他们结伴同行,在路上可能吃到不干净的食物,又病了一场,幸好那些同路的鸡贩子用土医法给他刮痧才治好了病,第二天搭上了一辆拉货的卡车才到昆明。他有个堂叔,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他是先到他堂叔家放下行李后才来找我的。我看他风尘仆仆,面容憔悴,衣服也很陈旧,陪他到街上去洗澡,给他买了衬衣、毛衣、风衣等,希望他穿得精神一点。这段时间他比较优闲,白天基本不出门,躲在他叔叔家或我家书房内读书闲谈,有时晚上我们到翠湖去走走,借此表露一下恋人的温情,这段时间也是我们确定恋人关系后相处较多的时间。方先生与他相约在我家见过几次面,他们谈话时我自觉地走开。有次他告诉我,方批评他太不注意仪表,牙齿发黄也不刷白一点,意思是要他注意一点仪表,不要使我嫌弃他,那时在热恋中,也不在乎这些细节。那时他曾在我家吃过几餐饭,我只知道他不吃猪肉,叫厨房佣人炖气锅鸡给他吃,心想给他补补,结果他好象很为难地吃了一点,当时我已隐约感到我们在生活上有点别扭,但没有进一步想以后要在一块生活的细节,满脑子都被革命理想占据了位置,根本不会想要成家,要过日子的具体事情。大约过了半个月后,李奉组织之命潜往嵩明中学教书。李走后不久,瑛曾陪我到嵩明看过他一次。

快到春节了,我很想念母亲,我离开她已两年多了。家乡过年的气氛很浓,至今我记忆犹新。一进腊月(阴历十二月),很多人家就忙着腌肉,腌咸菜,大扫除等忙得不亦乐乎,春节到来之时,几乎家家都贴好门神对联,给人一种新春的感觉。母亲信奉佛教,供奉祖先,年三十那天开始,堂屋里要铺一层青松毛,满屋的松叶清香,供桌上香烟缭绕,烛台铮亮,特制的大红蜡烛,光焰闪烁,吃年饭的时候要围坐在青松毛上吃,吃完饭后,要跪在松毛上给长辈拜年,洗脚时要抓一把松毛放在盆里泡脚,预祝一年清吉平安,那时没有电视可看,也没有收音机可听,如何打发三十晚上守岁熬夜的时间呢?就玩一种叫围酬的娱乐。用六颗骰子在大碗里掷,根据骰子出现的点数排列定输赢,人多人少都可以玩,只要有一两个人懂,其他人不懂也可以玩,很灵活,很热闹的一种娱乐方式,就通过这种娱乐,送走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年初一,家家关门闭户睡大觉。大年初一的忌讳很多,不准开大门,名曰关财,不准往外泼水,说这样会把财泼掉,不准扫地,不准使用刀剪等等都有说法。母亲一到过年都是强撑欢乐暗自忧伤,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从未与母亲过过年,我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对过年总是又喜欢又害怕,没有父亲的过年,心灵深处藏着淡淡的忧伤。

这次回昭,方先生交给我一个文件,是一个比蚕豆大一点的纸团,外面套上层蜡,里面不知是什么内容,他叫我把它塞在雪花膏瓶内,到昭通时交给孙志能(80年代任云南省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孙当时是昭通地下党特支中心书记。那时我不是党员,接受这个任务时又神秘又兴奋,感到自己也是党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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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客去不了 - 七星灶 03/20/11 (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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