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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迹-难忘的岁月》 第三章 南京大学生 (1958-1963) 第二节 亢奋的“大跃进” 年代
送交者: 晚成 2023年09月13日22:40:16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二 亢奋的“大跃进年代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 (俄)普希金

前 言

      自从我贴出南京大学气象系58级同学大聚会照片后,秋尘也贴出了和晚成(我的网名),上几幅母校的片片,才知秋尘原来是我的小学妹。后来古月曰又说我的论文导师之一王彦昌老师,是他表舅兼堂姑父,小园在国庆游(四)金陵一日多处提到南大,引发我许多回忆和感概,小园在其后的跟贴中说《大地》(网站名)居然有这么多南大的校友,你们每人都写一篇回忆,那就相当得有趣了。又令我思绪涌动,勾起了不少在南大学习期间的旧事,开始醖酿着写这“南京大学生”系列。

      为了写“南京大学生”,我用GOOGLE搜索了一下,诸如南京大学、气象系、同学会、回忆录、大跃进…等关键词,还真找到了一些信息,但数量很少,因此本文算是抛砖引玉,希望广大的南大来自各个年代的校友,写出你们的回忆录来,集起来构成一部南大民间史。

      虽然写的是我个人的一些经历和感受,但不可避免的涉及一些人和事,甚至会不小心触及少数同学的“隐私”,这些尽量避免,但有时不小心,或不得巳碰到了,均以化名处理,这样免去有人对号入座。由于年代久远,难免有记忆的缺失甚至错误,在此恳请指正。

      入南京大学那年正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开始的一年,也是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斗争后,取得胜利的一年。皇帝穿上了新“衣”,正在受到全国臣民前所未有的顶礼膜拜,他的各种匪夷所思的英明决策,得到臣民们更加创造性的贯彻。

      我是一九五八年乘着“大跃进”东风,“混”入南京大学气象系的,五年学制,于一九六三年大气物理专业毕业。在这五年中,我们历经了“大跃进”,反“右倾”,三年“自然灾害”引发的大讥荒,直至毕业前,对校、系、班各级“反动”学生进行思想的大批判。同学们也由狂热到沉静,由轻信到怀疑,或者到坚信,于是怀着各自不相同的信念和理想走向社会,而更大的人生考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则在等待着我们。同学中有天真无邪,有攻于心机,有大智若愚,有明哲保身,也有卖身投靠的。半个世纪后再来回顾,大家都会相逢一笑泯恩怨,而那过去的也许巳成为“亲切的怀念”。

匪夷所思的“大跃进”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浪潮席卷全国,根本无法静心来读书。我们入学后,一直没有要开始上课的样子,没有一天是消停的日子,大办体育、大除四害、大办民兵、大炼钢铁、勤工俭学、教改“大跃进”、卫生“大跃进”,频繁参加校外的义务劳动…。对学校教学科研冲击很大,教学秩序受到了严重破坏。

一切都共享—共产主义

      那时学生们确实是热情高涨,实际行动跟着马克思走,“一天等于二十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赶英超美”,“人有多大胆,粮有多高产”。于是水稻亩産一万、五万甚至十万斤,作为“卫星”放上了天,也有着名科学家从接收太阳能量的角度,说粮食上万斤是完全可能的,成为一个经典的笑话。

      我们年级中有八𠆤同学,住在同一宿舍的房间内,成立了一个“共产主义公社”,他们把自己的伙食费、零花钱,衣服日杂用品及一切个人的财产集中起来,大家一起共享。正如苏联的诗人马雅科夫斯基所说的,“共产主义除了一把牙刷,什么都是公的...。”所幸,他们之中当时还没有女朋友,否则怎么“共享”?

      正当全国农民在享受“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的时候,南大的学生食堂,也实行了共産主义,把大的饭桶放在中间,执行无人管理,盛多盛少,让同学自已放饭票,放大票子旳,则自己从盒子中找回另头,食堂相信同学们高度共产主义觉悟。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食堂又恢复由人收饭票的管理方式。有少数同学打了饭不付饭票,更有甚者,打饭付的是小额饭票,找回的却是大额饭票,这就是“共产主义”思想在食堂的大发扬的结果。

麻雀的灾难

      “除四害,讲卫生”即消灭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也兴起了大跃进高潮。为了上报“除四害”的战绩,要求上缴打死的苍蝇蚊子,老鼠尾巴,打下的或飞累了自己掉下来的麻雀。为了多报战果,同学们发现在垃圾堆、露天的公共厕所边,死的和活的苍蝇蚊子最多,一把把地收集起来,当作战利品上缴。南大出版的《岁月屐痕-南京大学老照片(1902-1978)》就有一张中文系教授陈瀛先生,拿了苍蝇拍,在疑似垃圾堆旁“全神贯注地扑打苍蝇”旧照片。

      一天,我们年级被派往紫金山北麓,现属于南京林业大学的地域。那地方稀稀拉拉有些小树林,属于荒山野林,面积特大,一百多人分遍包干,每人就有一公顷多。按伟大领袖的理论,麻雀吃了人的五谷杂粮,必须予以彻底消灭!根据他伟大的战略目标,我们就制定了具体的战术行动,于是鼓乐齐鸣,旌旗狂舞,同学们个个手持搪瓷面盆或饭碗,拼命敲击着呐喊着,追逐着麻雀,不让麻雀落地,不给予瞬间的喘息,直到它支持不了,从空中摔死在地上。奋战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至少我们管辖的区域还没有看到一隻麻雀掉下,学生们却几乎累倒趴下。第二天的新华日报(省党报)报导,南京巿“除四害”取得了辉煌胜利,全市共歼麻雀XX万隻。

砸锅砸铁一千零七十万吨

      一九五七年钢产量是五百三十五万吨,到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了,为了赶英,誓死要把钢产量翻一翻,达到一千零七十万吨,于是开展全民大炼钢铁运动。从城市到农村、从山地到平原、从工厂到学校、从老人到孩子,通通都给动员起,没有矿藏资源,就砸锅砸铁砸门框窗户,甚至有砸工具的,找一切可以充当炼铁炼钢的“原料”,投入各地兴建的土高炉,以期达到一千零七十万吨钢产量。

      南大也有一个土高炉,真是土到掉渣,用砖和耐火泥迭起来的“土高炉”,在西区称西平房的教室区,三米多高的炉子,每天要吞噬大量的铁矿石和耐火泥,还有用煤炼成焦炭的燃料。各系各年级轮流拉着板车去送原料,或就地生产耐火泥。在梯级教室里,同学们人手一块烂泥即耐火泥,在扶手椅上捽着和泥。力气大的同事则脱了鞋,在大堆上踩耐火泥。我们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干了整整一夜,大多同学可能都在扶手椅上睡着了,还是重复一个动作,直到黎明送来早餐,稀饭、镘头、咸菜,那一次是免费早歺,居然还有油条,于是一阵欢呼。

      几天后,我们年级又被调去抬矿石。从一个缓缓的小山坡上往下抬,两人一组抬一个萝筐,内装百十来斤矿石,要走一公里左右。对农村来的同学可能还能抗得住,可对大城巿来的同学,从来没在肩上抬过重物,这就成了天大难关,一个个吡牙咧嘴,把抬矿石的那个肩头,耸得高高的,豁出去样子,去迎接压在肩头的重担。我被重担压得哭出声来,全然不顾旁人笑话,也真没人笑话谁,大家都在经受着肉体的煎熬呢。

七天七夜叠路基

      抬矿石才一天的苦难还可熬过,接下是七天七夜叠铁路的路基,这才是对体能极限的挑战。因为任务太艰苦,要在一周时间内,全靠肩挑手抬,铁锹挖泥,用石夯夯实地基,硬是从平地迭起长一百五十米,宽五、六米,高半米的路基来。每天清晨四点钟就被拖起床,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后才收工。每过二小时有十五分钟的休息,一声休息令下,就象一排机枪子弹扫过同学们的胸膛,一个个立码倒在路基上草丛里,遍地躺满了累得像死猪一样的人群。南京几乎所有高校都有队伍在这儿修铁路,当时在南大的相邻的是南京神学院的学生,就是毕业后当牧师的,大多来自城市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那种,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度过这地狱的煎熬,但我敢肯定他们作过无数次祈祷,恳求过上帝的宽恕。

整冶秦淮河劳动

      整冶秦淮河是在南大期间所经历过的最艰苦的劳动了。秦淮河是经过市南区流到长江的一条内河,途经之地皆是繁华街道,夫子庙处最为热闹。由于长久没有清理过河道,河床中淤泥杂物非常多,故而要进行整治。一九六零年春节前夕,同学们正凖备回家过年,学校当局决定推迟放寒假,全体投入秦淮河的治理工程。

      抽干河水的秦淮河,河床象广阔的战场,工地彩旗飘扬,鼓声锣声震天响,广播大喇叭不时传出“喜报”,某某系某某年级某某班,如何又超额完成了任务。成千上万名学生象蚂蚁一样无怨无晦地忙碌着。

      我们年级分配在水西门一带劳动。那时正是数九寒天,南京的天气相当地冷,当时工地上没有推土机、压土机、传送帯等机械,我们都是赤手空拳,在寒冷刺骨的淤泥中,艰难地挖着烂泥,组成的人链,从河底到岸边排成长龙,像接力棒似的用手接送,不管是淤泥还是碎玻璃及其他杂物,都是从肉手上过,因为没有人戴手套。即使你有手套,也不敢戴,怕人说你娇气,甚至上升到劳动态度的问题。在脚下有不少高低不平的杂物,有的甚至很锋利,有同学舎不得穿膠鞋,怕弄破,而是买一双草鞋穿在脚上。站在那里不动,脚很冷,就用淤泥糊在脚面上对付着。有同学过去从来未穿过草鞋,更没有穿着草鞋走长路,所以脚后跟的皮都磨破了,天冷又难以收口,只好上一点紫药水对付了。

      同学混身上下沾满了污泥,男女分不清了,美女早巳荡然无存,这情景使我想起保尔•柯察金在《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中描写,在寒冬的泥泞里修路的情景。大冬天难免流鼻涕,在秦淮河上干活,要用沾满污泥的手擦鼻涕,常会弄成了大花脸,于是女同学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满脸鼻涕的冰冷面脸,去蹭另一同学没沾上污泥的背脊,这在天寒地冻条件下,唯一可以找到的一处干净的、略带温暖的背,这短暂的令人依恋的接触,也成了一种享受。

      每天劳动结束,混身脏兮兮的,湿漉漉的,走在回校的路上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地干,一直到完成任务。由于我们年级在秦淮河的出色劳动,被学校授于红𣄃连的称号。(刚进校时,是连队编制,连长是张亚,连指导员是周铁英。)

体育“嘉年华”

      各项“大跃进”中就数体育“大跃进”最开心了,整个南大的大操㘯就象上演一场盛大的“嘉年华”,人头缵动,鼓乐齐呜。人人争着达标,那时称劳动卫国制一级和二级为达标,二级标凖高于一级。比如100米跑,一级是14秒2,而二级则要13秒6才能达标,其它还有径赛,以及体操等几项先达到一级后才能二级,一般要化二三年时间,还不一定所有人都能达标的。体育“大跃进”把所有竞赛规则全给废了,要是跑一百米,起跑后才按秒錶开始计时,还没跑到终奌就按下秒錶,于是一级达标后,马上再跑一次就二级达标。就连瘸子都能跳远达标,祇要你跳就肯定达标,跳3米,量出4.2米就达标了。唯有一次是跑马拉松赛跑,来真格的,我们年级有位来自农村的同学,完全没经过训练,还是咬紧牙关,在同学的加油声中,跑完了全程42公里195米,但冲过终点后却停不踋步,又跑了几百米,之后好几天就动弹不了。我把手榴弹绑在身上做过十公里负重竞走,走得十分辛苦,不但最后精疲力尽,而且由于出汗太多,第二天竟因体内失水过多,导致便秘痔疮发作,以致后来不得不去省中医院做手术。我还听到北京的同学说过达三级运动员的笑话,他们学校百分之九十九的都达三级运动员了,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同学实在上不去,怎么办?也有招,组织几名巳达三级运动员的同学,陪那批百分之一尙没达三级运动员的同学比赛摔跤,结果前者全部“摔跤中屁股着地,输了比赛,根据规则后者胜若干三级运动员后,自己也成了三级运动员。

科学狂想大竞赛

      齐头并进的还有教攺和科研“大跃进”,参加的同学高低年级都有。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学课程一天都没上过,气象学是什么东西浑然无知,竟然也参与气象学教程的“编写”。没学过高等数学的,编写微积分、解析几何教材。历史系要开挖南京明孝陵大而无当的墓,要把朱元璋掘出来考古考古,物理系搞单晶硅做晶体管,压电晶体做广播喇叭,鉄酐氧做计算机存储,化学系搞分子筛,都是八字没一撇事,各系不顾一切彷佛展开科学狂想大竞赛。

      我当时被分派去参加无人气象站研制,由高年级学生领着一伙人干,那时国际上也很少有无人气象站,最起码它涉及到太阳能电池,气温风向风速湿度降水气压等多个气象要素不同类型的传感器,还有非常精确的计时器,以及发气象送要素的无线电发射器和接收装置,而“大跃进”的一九五八年就全国范围内找,也根本就找不到这些基本的器件,而我们五六个学生竟敢拿无人气象站去“大跃进”,没多久这伙人就作鸟兽散了。

“坐下来,跕进去”

      “大跃进”弄得大家不能上课,久而久之同学们不免发起牢骚,呛声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股抗议声浪(当时不叫抗议),有同学张贴大字报表达意见,对“大跃进”中的“教改”进行辩论,大字报贴満了五舍男生宿舍的走廊。多数同学以“反右”为鉴没有多表态,有一篇㼵为翘首未来的大字报,以温和的语气希望尽快恢复教学秩序。有“左”派学生则坚决支持“大跃进”来一系列的教改和教学安排,也有同学激烈的否定让一年级新生编写教材,没完没了地参加劳动,无助于提高教学质量,要求尽快复课。系党总支和团总支对这少数同学言行,看在眼里记在“账”上,到了毕业批判“反动”学生时,都成了秋后算账的“账单”。

      当时在贯彻落实党的教育方针“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而教学统统给政治和劳动让路,我们在一年级当中几乎没有上什么课,难怪校刊上发出这样的话“照这样下去,我们这些丑媳妇难见公婆面了。”

      “大跃进”就象全校师生集体发了一次高烧,折腾到一九五九年的三月份,当过云南省长的郭影秋校长终于说话了,凭着他老革命的老资格,才有底气号召大家要“坐下来,跕进去,填空白,攻尖端”,同学们早就厌倦透了这种生活,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闹剧,总算在南大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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