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府崩潰之後的廢墟上,國家才能重生(圖)
文章來源: 鳳凰周刊 於2016-11-08 13:51:04
“美國行將破產,將無力還債,是時候承認現實了。”當兩黨候選人還在討論如何讓美國再度強大的時候,暢銷書作家彼得·希夫的這句判斷簡直是一聲驚雷,讓美國的債權人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美國破產了,豈不是要違約?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國家和經濟體,怎麼可能會破產違約呢?彼得·希夫就像“皇帝的新裝”中的小男孩一樣,只不過用常識講出了美國的政治和經濟,正是美國政府讓美國經濟陷入萬劫不復。在他看來,只有當超大的政府崩潰之後,在政治的廢墟上,美國經濟和社會才可能重生。
一口氣讀完希夫的《國家為什麼會崩潰》,也許你會有疑惑,因為它打破了人們對美國的慣性認知;更多的也許是恐懼,因為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的金融化,不僅改變了經濟形態,也改變了政府面貌,欠債不還成為一種常態。然而,可以觸及月球的債務之山,最終將壓垮一個國家,即便那個國家如美國一樣強大。
泡沫淹沒經濟常識
在希夫的書中,隨處可以看到類似“美聯儲是泡沫製造機”這樣的警語,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把這本書中的“段子”整理出來,絕對可以用於美國大選的辯論。美聯儲造成的貨幣之水,不僅帶來了經濟泡沫,更重要的是產生一種心理泡沫,一種對大政府的依賴,從而讓美國人忘記了立國之本。美國的政客也偏離了國父們的建國理念。
希夫並不是無政府主義者,而是大政府的堅決抵制者。他認為,美國的改革無非要回到憲法,從過去一兩百年來對美國憲法枝枝蔓蔓的“解讀”中解放出來。制憲者們的理想是一個小政府,時時刻刻提防政府對個人自由的侵蝕,這也是個人自由的制度基礎所在。而隨着美國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推進,尤其是在1930年代大危機帶來的巨大蕭條之後,拯救社會成為政府的重要職責。1935年的《社會保障法》開啟了美國的福利國家之路,政府的自我賦權成為一種常態,它甚至成為政府名正言順擴權的理由。雖然巡迴法院曾經判《社會保障法》違憲,但是在大蕭條之下,美國最終踏上了大政府之路。
在政府的保護之下,個人的努力、自由甚至權利也慢慢被淹沒了,福利國家最終墮落為“保姆國家”,個體失去了自我奮鬥的動力。大政府製造了一種虛幻的安全感:生病了,找政府;上學,找政府;環境污染,找政府……政府似乎無所不能。看上去的確如此,政府的服務難道沒有成本嗎?當個體將自己的責任推給了政府,或者說政府包辦了個人應該履行的義務的時候,也必然會向你伸手要錢。
任何權利都是有成本的,只不過政府的成本很隱蔽。從常識來說,稅收就是政府服務的成本,稅負的高低取決於政府能夠提供什麼樣的服務,提供多少服務。問題的關鍵在於,美國已經借債成癮,一方面不斷增加福利開支,還認為福利開支是剛性支出,因此,每個政客都不會削減福利開支;另一方面政府也不敢增稅,尤其是共和黨人更是以減稅為己任,兩相對照,資金的缺口怎麼來呢?舉債!
希夫認為應該解散美聯儲,因為美聯儲製造了大量的貨幣,壓低了利率,讓舉債幾乎變得沒有痛苦,就像毒癮一樣,如果可以免費獲得幸福感,何樂不為呢?希夫在2006年寫過一本《美元大崩潰》,預測了美國會因為房地產市場的泡沫而陷入一場大蕭條。果不其然,次貸危機讓美國經濟陷入困境,在美聯儲和美國政府的強力救助之下,那些大而不倒的銀行、企業毫髮無損,美聯儲主席伯南克進行了三輪量化寬鬆,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大幅度膨脹。
貨幣市場因為超低利率幾乎失效,美聯儲與財政部聯手將債務貨幣化,美元已經泛濫,為什麼沒有引發惡性通脹呢?因為這些錢並沒有流入到實體經濟里去,而是在債市和股市內部流通,超低利率帶來了資產的膨脹,也助長了泡沫,更重要的是刺激了美國政府的舉債。奧巴馬任內,美國政府因為債務上限的問題而關門,即便如此,美國還是沒有戒掉債癮。15萬億美元的國債,加上各級政府以及社會債務,美國的債務總額差不多有100萬億美元,而美國人的儲蓄率呢?只有不到5%。算起來,美國政府的確已經破產了。如果利率上漲之後,政府恐怕需要舉債還利息了,拆東牆補西牆的遊戲,到底可以玩到什麼時候呢?
因為美元是霸權性貨幣,是全世界市場關係的基礎,所以,美國可以很任性地說,美元是我的,問題是你的。這的確是美國的資本,用印製出來的綠票子就可以爆買全世界,但是這種透支的消費,何嘗不是在透支美國政府的信用。沒有美國政府的信用,美元就回到了它原有的面目,那就是一堆廢紙而已。毫不誇張地說,美元和美聯儲支撐着美國在世界上的霸權地位。
希夫對於這種模式非常擔憂,甚至很悲觀地認為,這種模式最終是要破產的。因為它違背了常識:打造穩定的金融系統的唯一出路就是迫使銀行、投資者和債權人自擔風險,而讓它們自擔風險的唯一手段,就是永久性地終結政府對私營企業的救助行為。永久性終結這種救助行為的唯一方法就是解散美聯儲,或者至少永久性弱化美聯儲的職能。但是,沒有美聯儲製造的泡沫,美國就可以回到常識軌道上來嗎?
大政府才是問題所在
1980年美國大選的時候,里根說,“政府才是麻煩的根源”,雖然他上台之後也沒有精簡政府,但是這句話還是引起了很大的共鳴。希夫在這本書中也在闡釋這樣一個常識,政府才是麻煩的製造者,其英文標題是《The Real Crash》(真實的崩潰),其實就是國家的崩潰,進一步說就是大政府的崩潰。當無所不在的大政府失敗或者崩潰之後,社會和經濟才有重生的機會。有一句諺語說,政府睡覺的時候,經濟才能發展起來,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是這樣,對美國也是如此。
中國知名的企業家任正非說,“要讓後方聽到前方的炮火”。對於經濟來說,政府一定要聽到和感覺到經濟發展的節奏,感知到經濟發展的難題和癥結。華盛頓不能僅僅聽從於華爾街,而是應該感受到大街上的民眾和企業的聲音。希夫建議美國應該實行議員的任期制,美國不需要職業的政治家,看看參議院中那些資深的參議員吧,一二十年可能都是同樣一張面孔,他們習慣了華盛頓的政治遊戲規則,以贏得競選為最高的政治目標。由此,政治與經濟就實現了分離,政府不斷膨脹,蠶食了經濟與社會的活力。
美國政府就像一輛超速超載的汽車,更可怕的是剎車系統還失靈了,怎麼辦?只有讓這輛車報廢。是加速掉入懸崖,還是側翻到路邊的溝渠之中呢?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徹底的毀滅,如果是後者,還有生還的可能。大政府崩潰之後,個人自由才可能回來,基於自由和權利之上的市場經濟秩序才可能重建。美國的經濟發展將回到曾經的成功道路,實踐幾百年來經濟繁榮的常識之路。希夫說,美國昔日的成功不過證明了一個簡單的模式:最大限度地限制政府,最大限度地保護個人自由。藉助於對個人利益的維護和對個人勞動成果的保衛,人們得以設計出更新穎的產品,而且產品的質量更好、生產效率更高、成本更低,這只能讓其他國家望而興嘆。
美國要重建製造業,並不是依靠高關稅的保護,或者對其他製造業國實行懲罰性措施,而是恢復美國自身的活力。沒有人搶走美國人的飯碗,而是因為美國各種各樣的保護措施讓勞動者失去了奮鬥的動力。為政府津津樂道的社會保障制度,在希夫眼中,那不過是美國走向衰敗的根源。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才是造成長期債務危機的首要原因。一方面製造了越來越高的債務,另一方面沉重的賦稅讓創業者失去了激情和希望。
大政府對社會和經濟的介入和干涉越多,越不能帶來公平和正義,因為政府並不是一個生產性的組織,而是財富分配的平台。任何的分配過程,如果有權力的介入,就會形成利益集團,從而出現利益集團綁架國家的陷阱,已故經濟學家奧爾森在《國家興衰探源》中就揭示了這一點。美國複雜的稅制養活了幾十萬稅務會計人員,他們的勞動幾乎不創造任何價值,他們的高收入只能證明政府的稅收成本越來越高。不創造財富的政府,在分配財富的時候又耗費了巨大的成本,政府已經成為最龐大的寄生利益集團。
“通縮恐懼”不過是神話
希夫自己就是一家諮詢公司的創辦者,對於美國政府管制深有體會,因為政府對金融市場的監管,讓他錯失做空次貸的機會,也讓他無法在經濟危機期間擴大自己的公司。因為他的判斷精準,客戶也在增加,但是不符合政府的規定,而不得不解僱自己的分析師。某種意義而言,這本書就是一個中小企業家的控訴書。
從理念上來說,希夫不過是繼承和運用了奧地利學派的理論和觀點,這是一個與凱恩斯主義截然對立的經濟學流派。經濟發展的動力並不是來自於政府的政策,包括產業政策,而是源於人的生產率和企業家精神。沒有自由市場,就不可能形成市場的自發秩序,任何寄希望於政府拯救經濟的想法都是一種幻想。
不能不承認,二戰以來,凱恩斯主義一直占據主流。經濟危機之後,各國都在推行凱恩斯主義的經濟政策,用貨幣和財政手段來刺激經濟。結果就是不斷膨脹的泡沫,更重要的是,各國央行制定了通脹目標。而從奧地利學派的視角來看,“如果一個經濟體擁有健康而穩定的貨幣,那麼緩慢而持續的通貨緊縮就是這個經濟體的自然狀態。”
希夫在書中詳細解釋了“通縮恐懼”其實是政府和央行製造的神話而已。希夫的這本書戳穿了很多的神話,雖然它不能改變美國政府,但卻證明了至少還有像希夫這樣的明白人,沒有被泡沫迷惑。
本文刊載於《鳳凰周刊》2016年第30期總第59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