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麼活着?
看了中國青年報的一篇文章《為什麼活着?》(附在後面)。讓我說不出一句
話來了。我為現在的青少年感到深深的不平和不安。
“人為什麼活着?”這曾經是一個令人自豪得意的問題:人活着就是為人民服務
,就是建設祖國,就是要為共產主義的實現而奮鬥。雷鋒同志就是我們的榜樣。
但是這個世界真是變化太快,到了現在,“人為什麼活着”竟然成為了一個沉痛
而危險的問題:凡是認真提出這個問題、內心認同這個問題的人,思想心理上已
經結成了厭世憂鬱痛苦的大疙瘩,很可能有自殺的傾向,大家需要對他們特別注
意了。
還好,大多數人並不在意為什麼活着這個敏感而危險的問題的,只有一小撮神經
易於過敏的人對這個鑽牛角尖的問題感興趣。我也曾經屬於這一小撮。
我們是繫着紅領巾、唱着《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天天向上、朝氣勃勃、快
樂、輕鬆地成長起來的。對於我們來說,活着就是為了共產主義的最終實現而奮
斗,清楚明白。所以我們活得踏實而痛快。就是文化大革命和農村插隊的人生動
盪,對我也沒有產生任何心理上的負面影響。八十年代初到美國來讀研究生時,
那也是為了振興中華而來的,刻苦努力自然不在話下。
但是祖國改革開放現代化走上市場經濟道路以來,整個社會全體人民向錢看,共
產主義的理想眼見着成為幻想。世界上建立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陣營幾乎在一夜
之間瓦解了。這些社會的巨大變動使得我們這代人遇到了根本性的信仰的大坍塌
。但是大家很快地適應了現代化着的新環境,大多數人從信仰共產主義轉變到什
麼主義都不信了。但是我卻真沒有聽說任何人因為這個信仰的大崩潰而自殺的。
記得那時我正在攢我的博士論文,這個“人為什麼活着”的問題一下子蹦到我的
腦袋裡,緊緊地纏上了我,面對着向錢看現代化的現實,我回答不出來我為什麼
活着。這讓我寢食不安,無法集中精力琢磨我的論文。我認真虛心地請教周圍的
同學和朋友:“你為什麼活着?”直問得大家都認為我得了神經病。大概過了一
年多,我漸漸琢磨出門路,平靜了下來。
“人為什麼活着?”這個問題問的不好。既然被生了下來,於是就只得活着。問
題應該是:“人應該如何活着?”我認為,人活着就不能只是為自己,還要盡力
為大家、為社會、為別人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我仍然自認為是一個共產主義者,
雖然我不相信會有一個共產主義社會。但是,共產主義者的無私奉獻精神,共產
主義者所追求的人類的理性,社會的平等、正義與公平,卻是永遠值得人類崇敬
和追求的。
中青報的這篇文章說:“25年前潘曉追問:‘人生的路呵,為什麼越走越窄?’
當年,潘曉引發的大討論,曾收到全國6萬多封讀者來信;而今,新浪網製作了特
別策劃專題‘人生的意義大討論:人為什麼活着’,只有4600條網友回復。”
這可是很好的消息啊!要是新浪網上的網友回復再少一些就更好了,比如說,只
有100人回復,那就是太好了。這說明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適應現代市場經
濟社會的人是越來越多的大多數了。要是變成絕大多數,在這個社會裡活得不痛
快、有自殺念頭的人就是極少數了。
社會環境變化了現代化了,於是人們思想意識習慣也要隨着變化:適者生存,適
應了才能混的好,適應了才能活得痛快。這些仍然關心着“人為什麼活着”的人
都是些不很適應現代化市場經濟社會的人。這是問題的根源。
“在一切都被解構之後,被功利化之後,被娛樂化之後,沒有人再追問意義,這
太嚴肅了。”而且太敏感了。太嚴肅、過于敏感、喜愛鑽牛角尖、到處問為什麼
的人在現代市場經濟社會裡是沒法兒混得好的,他們大多是現代社會裡的loser。
我雖然不是完全的loser,但是也是時時感到作為恐龍、odd ball的社會壓力和苦
惱。
眼光短淺、庸俗、麻木、隨大流卻是現代社會裡具有強大遺傳能力的基因。
所以,在現代社會裡,你要是真心地為了一個人好,希望一個人生活得快樂,比
如對你的子女、你熟識喜愛的年輕人,就一定不要培養和希望他們具有獨立思考
的頭腦、關心國家大事、關注人類前途、喜歡亂問為什麼的習慣。比如,我就不
希望我的子女和我熟識的年輕人,成為像我這樣長着一個喜愛窮琢磨的腦袋,與
市場經濟現代化社會格格不入,與熱愛消費的大多數人混不到一起去的odd ball。
這真是一個dilemma(二難推理):一方面你希望有能力、有正義感的年輕人具有
獨立思考的頭腦與關心中國和人類社會前途命運的普世思想(像你自己一樣);
但是另一方面,為了他們能在這個現代化社會裡混得好、生活得愉快,你又希望
他們隨大流、不要成為odd ball(一定不要像你自己那樣)。
2005-9-22
新聞分析(中國青年報)
為什麼活着?
2005年09月21日 本報記者 包麗敏
隨着一聲重物砸地的悶響,孟懿走上了一條自認“最少痛苦的路”。8月20日
,這位26歲的中科院上海有機化學研究所博士生從7樓縱身跳下。
他是父母眼中標準的好孩子,上重點學校,拿奧賽獎項,評“三好學生”、市
級、省級優秀學生幹部,被老師樹為其他孩子的榜樣……
但“完美”的人生顯然沒有成為他活下去的理由。他在遺書中寫道:“自殺原
因:厭世,想偷懶,精神抑鬱。”
近半年來,不斷有研究生或大學生自殺的報道:一周前,中科院一位年輕學者
跳樓自殺。更早些時候的4月,北京大學一位本科女生跳樓自殺;5月,該校心理
系一位男博士生跳樓自殺;6月,上海交通大學一位博士生跳樓自殺;7月,北大
一位本科男生跳樓自殺……
“我列出一張單子,左邊寫着活下去的理由,右邊寫着離開世界的理由。我在
右邊寫了很多很多,卻發現左邊基本上沒有什麼可以寫的……”4月自殺的北大女
生生前所寫的一個帖子裡這樣寫道。
在跟帖中,一位網友回應她:“我也曾經認真地、反覆地思考過生活的意義。
沒有答案……”
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25年前,“潘曉”追問:“人生的路呵,為什麼越走越
窄?”
“潘曉”曾經陶醉在一種“崇高的信念”中,“一種獻身的激情”中,但現實
使之破滅。他問:“為了尋求人生意義的答案,我觀察着人們……可沒有一個答
案使我滿意。如說為革命,顯得太空不着邊際……如說為名吧,未免離一般人太
遠……如說為人類吧,卻又和現實聯繫不起來……如說為吃喝玩樂……也沒什麼
意思。”痛苦中,“潘曉”曾想到了死。
在“文革”後不久的那個年代,這篇文字給無數讀者“觸電感”和“震撼”。
但當年引起的全國大討論如今已經遠去。
“在一切都被解構之後,被無厘頭化之後,被功利化之後,被娛樂化之後,沒
有人再追問意義,這太嚴肅了。”清華大學一位文學碩士生說,“如果你提這樣
的問題,別人會覺得搞笑。”
有意思的是,在網絡空間,這樣的發問卻零星散布在諸多論壇里。“你為什麼
活着”、“人生意義何在”,敲入這樣的關鍵詞,能搜索出數萬相關網頁。
一家考研論壇里,一位辭職考研的網友追問:“我是否也該像當年的潘曉那樣
發出感嘆: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我到底在追求什麼樣的生活?”
一個大學女生寫道:“我默默地一遍一遍問自己:‘你到底為什麼而活着?你
將用什麼來證明生命的意義?’……讓我知道我細長的手指除了抄作業,開飲料
罐,按遙控器,還能描繪出一點點生存的本色和壯麗!”
當年,“潘曉”引發的大討論,曾收到全國6萬多封讀者來信;而今,新浪網
製作了特別策劃專題“人生的意義大討論:人為什麼活着”,只有4600條網友回
復。
當生命失去依託,一些人極端地走上絕路。曾給馬加爵做過心理測試的中國公
安大學心理學教授李玫瑾,從中窺探到:“當你了解馬加爵真正的內心世界,就
會發現有一種必然的聯繫,即他對人生和生命的疑問。”
“這種疑問從他中學時代就已出現,直至他殺人那一天,都沒有人真正地給他
一個解答。”李教授說。她稱自己經常遇到學生提出的類似困惑,但“大學裡只
開專業知識課,政治課又離人生苦惱問題太遠”,她建議,大學生“一定要好好
想想,你活着有什麼意義?生命究竟是什麼?”
馬加爵殺了別人,而更多的人選擇殺死自己。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的
調查顯示,自殺已成為15至34歲人群的首位死因。上海市楊浦區精神衛生中心去
年對3000名大學一年級學生的調查表明,25%以上的被調查者曾經有過自殺的意
念。
對此,北京心理衛生協會理事長劉福源表示:“從根本上,我們要給孩子正確
的人生觀教育,告訴孩子為什麼要活着以及自身與社會的關係,加強孩子的社會
責任感。”
一位不願透露身份的學者認為,某種程度上,我們缺乏跟得上時代的人生觀教
育,所謂的思想政治工作已經沒有說服力,而另一方面,過分功利過分娛樂的社
會文化讓年輕人覺得虛無。“事實上,整個社會的價值體系都有待梳理和重建。
”他說。
“你為什麼活着?”你的答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