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兩歲半的時候，父母把女兒帶回到了北方，因為她已經完全大小便自理，能管住自己的吃喝拉撒睡了，而且能跑會走，愛唱會跳，能說會道。

我因為要去北京北師大進修，父母，女兒，我四人在北京火車站分手，火車啟動的時候，女兒忽然明白，媽媽要跟她分開了，她撲進姥姥的懷抱，嘴裡喊着：“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哭得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兒，因為火車已經開起來了，我只能看着她哭，哭，哭，遠去的火車變成了一個小點，聽母親說，那以後女兒每日睡覺前都要看我和她的合影，然後哭着睡着的，她每天重複的話是：我想媽媽了！媽媽說：想媽媽了同時伴隨着女兒的哭泣。

眼見着女兒哭泣，看着火車遠去，或許從那一個時刻，我這個那麼愛孩子的媽媽，已經把女兒遠遠地推開了，一晃，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裡，或許我和女兒只是在奮鬥着一個目標，便是有一天女兒重新撲進媽媽的懷抱。

女兒五歲回到南方的時候，我早已經身兼多職，為了賺更多的錢，讓家庭和女兒過得更好一些吧，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把女兒徹底地推給了父母。在這個過程中，女兒交接了一個又一個鐵姐妹,她們都是被父母繁忙的生意冷落的小女孩。

她們把她當成可以傾吐心聲的依賴者，女兒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幻化成被媽媽遺忘的可憐的小女孩。待我想把女兒拉回到我身邊的時候，發現我已經拉不動她了！她拒絕我，她不接電話，不接手機，上中學住校以後，女兒離我越來越遠。

她從學校回到我父母的家，跟姥姥姥爺親熱了之後，立即跑到燕子的家裡，周末我最要緊的大事就是要看見女兒，而她就是不接我的電話和手機，我捨不得罵她，更捨不得打她，我只好問我的媽媽，我該怎麼辦？

媽媽說：“你去燕子家看看吧，看看她和誰在一起？她們在幹什麼？你看到了真實的情況，或許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吧！”一個周六，媽媽和我一起前往燕子的家，她的家離我父母家隔着一條街，挨着護城河，是當年我市最漂亮的商住房，房子在三樓，最好的樓層。

門鈴響過之後，是一位年輕的保姆為我們開的門，她說自己24小時住在這個家裡，家裡三餐都是她安排的，然後她帶我們來到了燕子的房間。兩個剛剛上中學的小姑娘頭挨着頭爬在一張漂亮的書桌前面正在學習。

她們並不知道我們的到來，看到了我們既不吃驚，也不讓座，我和媽媽翻看了她們的書本，都是初中課本和作業，沒有一本閒雜書籍，我的心一下子安分了下來，我和媽媽坐在她們的小床上，跟兩個小女孩聊了一會兒，問保姆可否帶我們參觀一下整個家？

保姆帶我們去了主臥室，燕子的媽媽端坐在電腦前，她看上去像是一個休閒在家的女研究生，客氣地跟我們打了招呼，並沒有起身，再來到保姆房，然後是燕子爸爸家裡的辦公室。燕子的爸爸是一個長相柔和，1米75左右，不胖不瘦的，表情平和的40歲不到的男人。

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事業單位的職員，而非企業老闆。他態度不熱情，也不冷淡，我說女兒老是來他們家麻煩他們了，打攪他們了，他不置可否，說自己家24小時有保姆在家，讓我們大人放心好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他會告知的。

我和媽媽再次進到了小女孩的房間，一番叮嚀之後，我們便離開了。從此，我對女兒的事情，應該是更少地過問了。女兒上高中的時候，燕子已經辦好了去英國留學的事宜，她父母陪着燕子開自家公司的車到上海簽證，他們非要把女兒一起帶上。

據說女兒從家鄉到上海一個人像是說單人脫口秀，說了一路，把燕子的爸爸徹底驚呆了！這位爸爸終於反應了過來，三年來不是我女兒非要去他們家沾光，而是燕子太需要我女兒的陪伴。燕子拿到了去英國的簽證，離開的那一天非要去一中跟我女兒告別。

女兒帶信給我，讓我一定到學校門口等他們，兩個大人，一對在一起學習生活了三年的女孩在一中的門口再次相聚了。燕子的爸爸這一次對我的態度十分地熱情，對我的女兒極盡溢美之詞，他說：“你得想辦法把你女兒送到美國去讀書，她如果不去美國，這輩子在中國就可惜了，耽誤了！”

我很是好奇，問他：怎麼會有如此得看法？他說了在那次去上海簽證的一路上，女兒一路上高談闊論把他這位見多識廣的企業老闆驚呆了，原來如此啊，我笑了，老師的孩子能說幾句話實屬正常啊，只是如何把女兒送到美國去讀書，真不在我的盤算和計劃之中。

三年之後，燕子特意從英國回國為我和女兒來美國送行。在英國，燕子被爸爸安排進了女子高中，三年中她一個人隱忍了孤獨，寂寞和父母離異漫長的痛苦與煎熬，那三年她和女兒雖然天各一方，但是女兒依然忠實地承擔着燕子傾吐寂寞痛苦的職責。

近三年以來，燕子結婚了，成家了，生孩子了，而我才仿佛從睡眠中醒來，我和女兒的距離一直停留在1991年9月某日北京火車站，火車啟動了，女兒撲進了姥姥的懷裡，她大哭着說：“我要媽媽！”。

三十年後，我終於迎回了我的女兒，她的丈夫，我完完全全可以把他當作我自己親生的兒子！燕子的小妹妹比燕子整整小了十六歲，燕子的兒子今年一周歲了，燕子和她的丈夫正在全力以赴努力到加拿大安家落戶，她說：來美國則太不容易了！！

中國，每每跟94歲高齡的媽媽通視頻，媽媽叮囑的就是：一定得對你的女兒好啊！她是你最親的親人了！是啊，媽媽也是我最親的親人啊，我們卻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我可以再次撲進母親媽媽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