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我去了公社衛生院, 有時嫦娥來衛生院, 我們也閒話一會兒. 總覺得她心裡不平展. 她讓我去她家耍, 我也不好意思去.
一次鳳娥來, 乃葉非拉我相跟着去嫦娥家. 衛生院和公社隔一條小河. 我們三人跨過小河, 到了嫦娥家. 公社書記的家到底不一般, 是個乾乾淨淨的小院落. 正屋盤着炕, 書記和書記大娘住, 倒也沒看出多富貴. 嫦娥住西屋, 屋裡有床, 有桌子, 有柜子, 牆上也掛滿了照片. 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貴連的. 嫦娥指給我看, 原來僅有的一張是他們中學結業時的集體留影, 每人的頭都小小的, 模模糊糊, 什麼也看不清. 鳳娥要看嫦娥繡的花樣子, 嫦娥打開一個小柜子, 裡面整整齊齊擺了好幾雙鞋, 我看做工比給大叔的還精細, 還有繡好沒繡好的枕頭套, 冬夏的男式衣服什麼的, 一大瘰.
乃葉見書記不在, 神神密密地告訴我們, 今天有瞎子來算命. 我那時不信命, 對算命也沒什麼興趣. 鳳娥最上勁兒, 非拉着我們一起去. 這倆瞎子在這一帶巡迴算命, 大概幾月半載來上一回. 來一個地方太勤了, 這人的命還來不及變化呢, 萬一和上次說的兩岔兒了, 豈不砸了自己的飯碗. 算命的費用也沒個准價, 有錢給個一毛, 兩毛, 那就是高價了, 沒錢的給倆雞蛋, 或請吃一頓二面合子飯或莜麵克勞勞也對付了. 當然也要看算什麼命了. 有時瞎子還根據情況免費算命, 不過一般都得起碼買一送一.
鳳娥她們給瞎子準備好了錢和物, 拉着我就去了. 一上街 (其實就是一條大點的土路),她們就邁不開腿了, 逛供銷社, 和熟人過話. 我閒着東張西望, 忽然看見小金在公社門口, 趕快過去和他說話. 這小金是上海知青, 那天穿了一件鐵灰色的確涼襯衫, 白白淨淨, 帶着黑邊寬框眼睛, 頭髮平整光潔, 略向一邊分, 典型的江南小生派頭, 在街上很搶眼. 我們公社當時就我們倆知青, 小金能寫會畫, 公社抽調他到公社做臨時秘書. 我們倆都等着招生的名額下來, 希望是兩個,要是只有一個, 那就太殘酷了.
小金見了我也挺高興, 招呼我坐在他面前的一個木頭墩子上, 他用典型的老農姿勢一腳踩在一塊大石頭上, 一手搭在腿上, 一手握着一包煙. 我說: 不知道你還抽煙呀. 他說, 不是我抽. 我告訴他我來嫦娥家玩. 小金身為公社秘書, 對領導的家事自然明察秋毫. 他掏出一根煙敲着, 說: 儂曉得哇 (以下翻譯成普通話) 這嫦娥倒是蠻不錯的人, 從不見她仗勢欺人, 可惜就是這名不好. 我糊塗了: 這名多好呀, 月宮仙子啊. 小金鼻子微微一皺, 一邊的嘴角歪上去了一點: 只有你們女的才那麼想! 我們倆這姿勢本來他就居高臨下, 他又比我高兩屆, 自然見多識廣, 我謙虛地問: 那你們男的怎麼想呢? 他說: 你不信命不行, 她就是這名起壞了. 這傳說中的嫦娥有什麼好? 一生中的三個男人沒一個給她帶來好日子. 我腦子飛快地盤算了一下, 覺得自己好象落下了什麼重要情節.
小金諄諄開導我: 你想那後翌雖然英雄氣長, 可兒女情短, 又讓她天天吃烏鴉炸醬麵(見註解), 誰受得了啊? 不奔月才怪呢? 那吳剛呢? 整個一個榆木疙瘩! 根本不解風情, 多好機會呀! 孤男寡女, 共處一宮, 可他除了砍樹, 連話都不和嫦娥說一句, 錯失良機也怨不得別人. 這時公社的信用社長走過, 小金趕緊遞上一支煙, 和他聊了會兒他讓小金幫他寫的什麼材料的事. 我還真想不起嫦娥還跟哪個男的有瓜葛了. 等小金煙也獻完了, 話也說完了, 我趕緊問: 還有誰呀? 小金說: 我說你們女的就是搞不清爽, 豬八戒呀! 啊? 還真把他忘了. 小金說: 豬八戒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他本來是天篷元帥, 不要操之過急還是有希望的. 嫦娥在月宮中本來也沒太多選擇, 要是成了也算一段佳話.
我覺得小金說的還真有道理. 這時鳳娥她們過來了, 招呼我快去算命, 說和瞎子說好了, 她們都算, 我是知青, 無依無靠,稀或(可憐)得很, 瞎子同意不收我的錢,
註解: 見魯迅的故事新編: 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