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牢頭“紅色歌曲”系列之一有感
理想的崇高,我想大概首先在於理想的純潔與詩意,因為理想大都從苦難中產生,
卻又超脫了現實生活的泥潭,所以理想能夠打動和感召人類內心對美好人生境界、
對真善美的嚮往。理想的純潔、美好與詩意與現實人生的比照反差如此之強烈,以
至於能夠激發出人類為理想獻身的熱情和激情,當然這樣的熱情和激情也是同樣純潔
和充滿詩意的,也許正是這種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使得理想本身變得無比崇高。
比如“道可道,非常道。”非常飄渺、深邃、高遠,但這個“道”卻沒有崇高感,
而“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這個“道”,就無比崇高。
追求理想的社會或者人生,通常都伴隨苦難,有時也許是漫長而深重的苦難。但只
要理想存在,她就能充盈人的心靈,托起人的生命,今天如果有人告訴我,他可以
去掉我心中所有的痛苦,但同時也收回我內心對理想的嚮往,那麼我肯定會對此斷
然回絕。事實上如果我們比照過去那種充滿艱難困苦的大時代和今天的社會,我就常
常難免對今天的人們心生憐憫,有一句話叫“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現代中國人
的心靈,就是處於這樣一種狀態。人的幸福感來自人的內心,這個講起來很複雜,
總之現代中國人只有快樂卻沒有幸福、談不上幸福,就象現代人只有濫情卻沒有愛,
也找不到愛一樣。
沒有了苦難也就沒有了理想,理想總是和現實人生的苦難連在一起,正由於此,我
也和牢頭一樣,對於古今追求理想的大時代和所有那些為理想而奉獻的人們充滿永
恆的敬意。儘管人類理想的式樣有時可能是醜陋或黑色的,但人們對理想的追求本
身永遠純潔,就象獻身於愛情的少女永遠是純潔的一樣,不論她到底獻身與誰。
愛情是一種浪漫,理想也是一種浪漫,理想本身包括了美好的精神境界,更飽含了
美好的人類情感,這也許是崇高的理想為什麼都和美好的性的覺醒連在一起的原因
吧?也許這兩種不同的羅曼蒂克比較容易發生“核磁共振”。
按照佛教唯識宗的講法,我們過去今生所經驗的一切,都巨細無遺地收藏在我們的
阿賴耶識中,而那些曾經讓我們心靈顫動、不能自已或者印象深刻的經歷,不但深
藏於我們的心識,而且會象種子一樣隨時間而生長。其實我們並沒有忘失或淡忘任
何東西,它們只是像冬眠一樣潛藏起來,只要相應的因緣具備或者再現,藏識中的
“種子”就會重新翻出,帶著它暗自成長的所有力量不期而至,再次猛烈地撞擊我
們的心靈,或許比之當初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也許有點類似於在漫長而遙遠的生命
旅程中“它鄉遇故知”一樣。
我記得自己最早聽到《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這首歌是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
當年就讀的小學在解放前是一所教會學校,我也和牢頭一樣提前上學,所不同的是
我一直到高中畢業都是班裡最小的,比其它同學要小一歲半到兩歲的樣子,雖然我
在家裡是老大,而現在在五味也被劃歸“尊老愛幼”的對象之一。我們學校的禮堂很
大,下午放學後的夕陽西下,安詳而溫暖,小學合唱團的隊員們,就集合到大禮堂
的舞台上排練合唱歌曲。那時禮堂的大門總是關著的,可是透過大門的窗玻璃,可
以看見舞台上合唱隊整齊地站成前後三排,他們合唱的歌聲非常激昂而充滿朝氣,節
奏明快地起伏著,從空廓的禮堂破窗而出,一陣陣地傳入耳際,讓我小小的心臟熱
血沸騰,洶湧澎湃,儘管我還沒有完全明白歌詞的意義,但那歌聲卻無疑對我有一
種巨大的感召力,而且非常單純。事實上那種洗滌靈魂的震憾力,只有許多年後聆
聽宗教聖樂時的感受能夠與之相比,當然這個比喻也不盡帖切,因為我那時的靈魂畢
竟還很小。而令人奇怪的是,我當年所聽到的歌聲,竟然和我前些天找到並轉帖的
那首幾乎完全一樣,一絲一毫的差別都沒有,所以牢頭聽了大發激動我是完全理解
的。我記得當時小學合唱隊還能演唱《黃河大合唱》中多聲部的“保衛黃河”,我也
是趴在禮堂大門的窗玻璃上聽得如醉如痴。也許這兩首歌在我“阿賴耶識”中的記
憶太深刻了,直到現在我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見當時的情景並且聽到那歌聲。
現在回想起來,那只是滾滾雲層中晴空乍現的短暫時光,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些歌
聲便從空氣中戛然而止,而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也就在我還迷迷糊糊
的時候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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