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姍姍的家還有些遠，繞了好半天才到。她正好住一樓，陳旭說：“那我不進去了，也不 用我背，我回去了。”劉姍姍客氣了幾句，陳旭堅持要走，張薔就扶劉姍姍先進去，小歌 停好車，回頭看陳旭，抿了抿嘴唇說：“嗯，今天，謝謝你。”陳旭粗着嗓子說：“沒事 。”倆個人對着看了一會，笑了起來。陳旭說：“還真別說，你今天真夠猛的，沒想到你 最後還趕上去了，我可給你捏着把汗呢。”小歌“哈哈”的笑起來，說：“那是，你以為 我不行？平時能白練嗎？咱們班總分絕對第一”陳旭說：“我倒不擔心咱們班拿不到第一 ，我擔心的是你。”小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陳旭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 什麼，停了一下說：“那，我先走了。”小歌埋着頭“嗯”了一聲，低着腦袋轉身進屋。 這之後，倆個人恢復了友好邦交，又開始了互相幫助，偶爾小歌也去陳旭家吃個晚飯什麼 的，和他對完了功課的答案就回家。有一天，陳媽拿了陳爸拖人帶回來的很多特產，讓小 歌給家裡帶回去，小歌客氣着說：“不用了，你們自己留着啊。”陳媽說：“拿着拿着， 我們多得是，拿回去給你爸爸媽媽嘗嘗。”小歌不好意思的說：“我還成天上您這來蹭飯 ，吃了還拿，多不合適啊，我爸該說我了。”陳媽不容分辨的說：“你爸當了陳旭三年的 班主任了，那麼辛苦我們一直都沒機會感謝，拿着。”陳旭在一邊樂呵呵的看着，小歌推 托不過，只好收下。背上書包提起袋子，告辭出去。陳媽推了陳旭一下：“你送一下，看 人家手裡東西多。”陳旭皺着眉說：“她也有兩隻手啊，幹嗎要我送？” 陳旭提着袋子，小歌自己背着自己的書包，說實話，還真有些沉。小歌問陳旭：“想好報 什麼志願了嗎？”陳旭點點頭說：“想好了，我打算報清華。”小歌說：“真的？有志氣 。”陳旭又問：“你呢？”小歌回答說：“我想學醫，你知道，我媽媽身體一直不好。” 陳旭點點頭，“那你可以報北醫大。”小歌說：“是啊。”停了一下，“不過，咱們這個 小地方，三年前出你哥一個大學生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咱們倆是不是太狂了？”陳旭“哈 哈”的笑起來：“喂，這可不象你了？怎麼這麼沒膽量啊。”小歌哼了一聲：“誰沒膽量 ？咱們走着瞧。” 在車站等車的時候，身邊的人多起來，倆個人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老有人打量他們，陳 旭高高的個子，實在是個很英俊帥氣的小伙，小歌修長健康的身材，扎着活潑的馬尾，倆 個人青春又懵懂無知的站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小歌想了半天，想出一個話題 問陳旭：“你寫入黨申請書了嗎？”“什麼？”陳旭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麼入黨申請書 ？”小歌解釋說：“高三畢業班要發展幾個學生黨員啊，你成績好，活動也積極，幹嗎不 主動要求進步？”陳旭笑起來，“我倒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小歌說：“一個好的學生 ，不是光看成績的，你得全面發展啊，思想也要跟上要求才行。”陳旭給小歌說的一楞一 楞的，張張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正在這個時候，車來了，陳旭趕忙把東西塞給小歌，推 着她上車，一邊嬉皮笑臉的說，“我回去了啊，你自己當心。” 填志願的那幾天，陳旭卻犯了闌尾炎，倒不是急性的，開始就是隱隱的痛，人家說，你可 能是闌尾發炎了，陳旭回家跟陳媽一提，陳媽馬上就逼着他去醫院。陳媽覺得，快高考了 ，身體第一重要，再說，家裡也寬裕有錢，怕什麼？吃完了晚飯就打了個車，拉着陳旭去 醫院。陳旭看着車外，心裡有些悶氣，他覺得媽媽真正關心不是他的闌尾，而是他們家已 經可以打的士去如此之近的人民醫院了。到了醫院醫生說，發炎不太嚴重，但保險起見還 是割了吧。陳旭覺得，忽然間身體裡少一樣東西，好象感覺比較滑稽。 手術的第二天，小歌帶領班幹部來看望他。班幹部除了沈傑外都是女的，一屋子女生擠在 陳旭的單人病房裡面唧唧喳喳。陳旭說：“你們不用來看我，我就兩三天的功夫，很快就 好了。”大家嘻嘻哈哈的說，陳旭享受高級待遇，還不多住幾天？小歌從書包里套出志願 表，告訴陳旭趕快填好，大後天就要交上去。同學們看他們開始說事情，就說走吧走吧， 互相推着就跑了，留下小歌在病房裡。小歌拿鉛筆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標註出來，陳旭 拿眼睛掃那些大學和專業的名稱，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小歌說話。陳旭問小歌：“你的已經 填好了嗎？”小歌說：“還沒，我爸媽還在商量呢。”陳旭奇怪道：“還要商量什麼？你 不是決定想報北醫了嗎？”小歌沒吭聲，問陳旭：“你呢？也得跟你家商量吧？”陳旭“ 哼”了一下，說：“我跟我哥說一下就行了，我爸在海南還沒回來，我媽除了讓我考清華 就沒別的想法了。”陳旭說：“我哥寄了一些複習資料給我，你回頭上我家去拿吧，我跟 我媽說了。”小歌點點頭，說：“那，沒事我先走了？”陳旭說：“行，謝謝你來看我。 ” 正說着，班裡的幾個要好的男生也到了，看見小歌正在裡面，就擠在門口，嘻嘻哈哈的不 進來。小歌嚴厲的蹬了他們一眼，快步走了出去，男生們才一擁而進。 看見攤在病床上的志願表，小剛說：“你還沒填呢？”陳旭說：“我剛拿到啊。”小剛故 作神秘的說：“你知道嗎？本來盧老師想讓你報復旦的。”陳旭驚訝的楊起眉毛問：“誰 說的？”小剛說：“我媽說的。”小剛的媽媽是隔壁4班教語文的，跟盧歌的父親關係也 不錯，兩家常有往來。王斌說：“他也管的太寬了吧？陳旭你想報哪裡？”小剛沒等陳旭 回答就說：“當然是清華。”陳旭點點頭，小剛得意的看着王斌，王斌不服氣的說：“清 華不比復旦更好？”小剛故意壓低了聲音，說：“你們知道嗎？盧老師想讓盧歌考清華， 可是如果陳旭也報了清華，那競爭就太激烈了。所以……”聽着的三個男生張開了嘴，互 相看了看，不知道說什麼好。陳旭心裡不太高興，說：“這個不是憑本事麼？”小剛笑着 說：“瞎，你不知道，我媽還瞎出主意，跟盧老師說，讓盧歌來跟你講，你和盧歌的關係 好，肯定聽她的。”“什麼？？？？”陳旭叫了起來，“什麼意思啊你們？”小剛慌亂的 晃着手掌，辯解道：“不是我說的，我是偷聽到的。因為這樣的話，好象對升學率有好處 還是什麼，我不懂啊。”一直沒說話的劉征插了一句嘴問：“那盧歌怎麼說啊？”小剛偷 偷看一眼陳旭，說：“不知道，好象她沒答應。” 同學走了之後，陳旭半天睡不着，心裡又氣又堵。盧老師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明明他更有 實力考清華，卻要他放棄了去考復旦？這根本是他陳旭自己的事情，他為什麼要干涉？陳 旭氣呼呼的想，小地方就是封建就是落後，班主任又怎麼啦？就有權力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嗎？還要盧歌來說？哼，想使美人計嗎？沒門！陳旭知道前幾屆就有這樣的事情，為了升 學率更好看一些，學校的老師讓成績好的學生分散了報志願，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成績接 近的學生不能報同一所院校，甚至不能報同一省市的重點。當年陳晨高考的時候就發生了 同樣的事情，有個女生成績也很好，也是一心要考北大，最後教務處的主任出面勸她轉報 南開，那女生又惱又急，最後發揮失常，什麼重點都沒考上，第二年才上了一個普通本科 。好黑暗啊，陳旭心裡忿忿的想，可是我偏不低頭，哼！ 醫生說，再有一天就可以出院了。陳旭真有些迫不及待。雖然才住了一個星期的院，感覺 卻好象過了好幾年一樣。小歌和同學們經常來看他，讓他很過意不去。可是王斌和劉征說 ，沒關係，反正他們也沒事。班裡有8個人根本就沒用報志願，也不參加高考，王斌和劉 征就是其中的兩個。小剛說，其實他知道自己報了也是白報，可是老媽不讓他放棄，沒辦 法，只好趕鴨子上架考一次了。小歌有時和同學們一起來，有時自己一個人來，可是也沒 有說什麼。終於陳旭忍不住了，有一次他叫住小歌問她：“你志願填了麼？”“填了，怎 麼啦？”小歌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的反問。“你….填哪兒啦？”陳旭琢磨了半天的 措辭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看他一副要被尿憋死的表情，小歌忍不住樂了：“就是北醫啊， 怎麼了？”陳旭鬆了口氣，試探的又問：“你真想去那兒嗎？”小歌有些狐疑的瞪了陳旭 一眼：“是啊？你問這個幹嗎？”陳旭說：“你不想考清華嗎？”小歌笑起來：“清華？ 不必了吧？那兒的臭男生太多了，我才不想再跟你同學了呢。”陳旭仔細的看了看小歌的 表情，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頓時自然起來，板着臉說：“那你還不快走，回頭又耽誤你復 習了。”小歌“呵呵”一笑背起書包走了。 領錄取通知書那天，陳旭自己一個人去學校。拿到通知書，他甚至都沒有看一眼就塞到了 口袋裡。這個七月的中午路上行人很少，天空清澈而通明的藍色，給陳旭一種非常舒暢的 感覺，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隱隱的卻感到有些惆悵。微風起處，吹起一個淡黃的塑 料袋，在空中輕輕的打着轉，最後落在某個枝頭。陳旭望着被風吹得鼓足了氣的塑料袋， 默默的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