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廢除死刑是人人可以談的，我這裡只想重提一個問題，誰在道義上有資格來批評死
刑不人道？比如，看了我這個帖子跳起來的人，在道義上是沒有資格來批評死刑的，
因為連這你都跳，別人砍你的頭，你能不跳嗎？自己要跳，卻不讓別人跳，這就轉
成“州官百姓”命題了，與廢死無關，所以道義上的沒資格，又變成了道理上的沒
價值。

問題並不在於哪個國家是否廢除了死刑，也不在於我們是否追隨“先進的”意識形
態，認同廢除死刑真正的問題，在於我們自己的內心中真的廢除死刑了嗎？我前前
後後寫的所有帖子，只是為這一點，僅僅是為了表明這一點而來。比如說，假如我
從背後猛地一踩某人的尾巴，他馬上跳轉過來猛地一爪，在我臉上留下幾道深深的
血印。。。那改天他又痛心疾首地說，一定要廢除死刑啊！你指望我會相信你嗎呢？

所以我們本質上，是在叢林世界的語境下來談死刑的，而我們的內心世界，其實也
是一個叢林。如果我們自己的內心世界根本離博愛、仁慈很遙遠，像只脾氣很大的
老貓，動不動一跳幾丈高，那我們口口聲聲廢死刑，不是偽善是什麼？畢竟從概率
來講，被害慘死的都是別人或別人的親人，用別人的痛苦來換取自己的“高尚”，
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2）
那我們自己做不到仁慈、寬容、博愛，但認同這種精神不可以嗎？當然可以，這個
叫“心嚮往之”。但是面對一個自己身心俱在其中的叢林世界，我們於此同時又會
“望洋興嘆”。你從內心深處真的希望廢除死刑嗎？那請你先學會把自己的右臉送
上，當別人剛打完你的左臉的時候。否則的話，那你只是在吃別人的人血饅頭，不
管你是沾著地上的泥土吃，還是用西人的金盤銀叉吃，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我其實一直是在一個“心靈的縫隙”之間來談死刑的，但這個縫隙，卻裝容著整個
娑婆世界。事實上在三千大千世界裡面，不論大家喜歡與否，我覺得至少有三個地
方是沒有死刑的 ── 上帝的國度里是沒有死刑的，聖人的大同世界裡是沒有死刑
的，再就是佛的淨土中，更是沒有死刑的，死刑之名亦未曾有，何來死刑之實？當
然在我們娑婆世界，也有聖女、天使和變化成聖賢、凡夫的百千形態的蒂薩，往來
穿梭，而只要誰的內心裏面真的有上帝的國度、大同世界或佛的淨土，那裡就沒有
死刑。

死刑真正的存廢，不在國家法典，也不在多數人的意志，而在人的內心世界。比如
國家廢除了死刑，可受害方心中不服，這就像搞人民公社還是進不了共產主義一樣，
人心不在那裡，制度都是徒有其形。所以我們也可以說死刑存廢，是屬於一個人的
國家、一個人的法律範疇之內的問題，如果我們的心都還沒有進到上帝的國度、沒
有進到大同世界、更沒有進到佛的淨土，卻要說神的語言、聖人的語言、佛的語言，
那這樣的人不是瘋子，就是騙子。


（3）
我實在寫不動了，只和alexwt討論“量刑”這一點。我覺得量刑問題，始終是判斷
刑罰是否真正體現公平、正義的根本標尺。比如有人放火燒了人家的房子，法官判
他陪五分錢。這樣從法律程序來講判也算是判了，而且強制執行，但這麼個判法，
那就是秦川所講的“助紂為虐”。我前天曾經問過“生命是否可以討價還價？”回
答是否定的，但換一個不同的角度看，也存在特殊的例外。比如莎翁的《威尼斯商
人》裡面，就講過一個夏洛克的故事。安東尼奧為了出海，向夏洛克借款並訂下奇
特契約：若無法還錢，要割下自己一磅肉。不料他的商船在海上遇難，安東尼奧無
法如期還款。於是在法院夏洛克帶來刀子，準備兌現契約。萬分危機之中，假扮律
師的波莎要求夏洛克割下的肉要正好是一磅、並且不能流血，否則夏洛克就必須用
自己的血“找零錢”給安東尼奧。所以量刑的精確性，有時要精確性到分子水平，
否則便不能現社會正義。雖然莎翁故事具有傳奇色彩，但量刑關乎法律的正義性，
這一點顯然是不辯自明的。


（4）
直言的帖子沒有時間看，只掃了最後一小段，批改一下。

直言認為“保留死刑的國家，不見得就更有‘社會正義’”，“死刑和‘社會正義’
莫有必然的聯繫。”這裡有兩個常識性的問題，一個關乎邏輯，一個關乎概念。

你這裡的前、後兩句，前面是一個特稱否定判斷，後面是一個全稱否定判斷，從前
一個判斷，推不出後一個判斷。比如我們說“那隻貓不是黑色的”，但無法推出
“所有的貓都不是黑色的”。再比如我們說鳥會飛，不等於說所有的鳥都會飛，比
如鴕鳥它就不會飛，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說鳥是不會飛的。這裡你有兩個可能的選擇，
一個是FOLLOW常識，一個是給出更嚴格的定義。所以我們的思考沒有邏輯，文字就
沒有筋骨，切記。

再一個就是法律和社會正義。我的原帖，只講到量刑和伸張社會正義的問題，社會
正義是法律的靈魂，這在西方文化語境中也是個起碼的常識，正義是法律的根本性
道德基礎。所以由死刑所體現的社會正義，是由死刑的法律本質決定的，並非死刑
這種單獨的刑罰本身，體現了社會正義，比如私刑沒有法律依據，所以它不能體現
社會正義。事實上從泛指意義上講，包括死刑在內的一切刑罰，都體現了社會正義，
這也是由這些刑罰本身的法律性質所決定的。這裡涉及到概念的定義和內涵、外延。

我們只有在特稱語境中，才可以說“這樣一種死刑或刑罰，並沒有體現社會正義”，
你甚至可以說“這樣一種法律，並沒有體現社會正義”。但你卻不能說“法律並不
體現社會正義”。

相信你的原文中，類似的概念混亂和邏輯錯誤之處應該還有不少，好像你還批評我
對“75%的生命和100%的生命不加區別”。這讓我想起《水世界》中有位機槍手，具
有崇高的敬業精神和極高的工作熱情，他每次嘟嘟嘟地連續掃射，身邊都有個助手
幫他用大鐵鏟非常吃力地清理堆積如山的彈殼。可有一次被人下套，他還是一如既
往指那打那，結果把自己老闆的眼睛給打飛了一隻，而且下落不明。

辯論問題，光有高漲的革命熱情是不行的，還要懂得正確清晰地運用概念和邏輯，
不能指那打那。比如在自己講75% VS 100%生命價值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廢除死刑本
身，正是人類社會允許用一個人75%、80%或90%的生命，來換取另一個人100%的生命？
如果我們把“以命抵命”說成是不道德的報復，那我們把你的不公平的“生命換算
法”也擺上人類道德的天秤，那麼到底是誰真正的不道德呢？

其它問題，恕不一一更改和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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