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1 文化差異
艾梅爾話音一落，黎倩發現雷蒙的臉色一變，立刻感覺到自己在雷蒙面前提起這個話題很不合適，趕緊給艾梅爾使了個眼色，想叫她換個話題。哪想到平時機靈聰明的艾梅爾竟沒看見，還關心地對雷蒙說：“雷蒙，你最近檢查過身體沒有？”
雷蒙回答：“沒有。”
黎倩正擔心雷蒙會不高興，結果雷蒙很坦率地對她們說：“謝謝你們倆提醒我，說實話這兩天我心裡一直非常害怕。雖然德克不是我的男朋友，但只要一想到幾年前我和他有過的很接近的關係就害怕得晚上睡不着覺。還有，德克指名要我去給他抬棺木，好像要我去另一個世界陪伴他似的，這件事讓我也很不安。”
“既然這樣，我勸你儘早去醫院做一個徹底的檢查，免得自己擔心。”黎倩對他說。
艾梅爾也說：“是啊，倩說得對，你應該趕快給醫院打電話預約。”
黎倩又安慰雷蒙：“至於為德克抬棺木的事，可能是你多慮了。抬棺木的是六個人，又不是你一個人，威爾也要去，還有德克自己的弟弟。你為德克做完這最後的一件事，完成了老朋友的囑託，就把過去的這些事統統放在一邊，然後開始你自己的新生活。”
雷蒙聽了直點頭，感動地說：“謝謝你們！我自從成年以後從來也沒有和女性真正接觸過，認真地談過話。認識了你們我才知道，女性比男性更寬容更能理解人，也更加充滿了愛心。你們是我遇見的最和藹最熱心助人的女士，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我覺得我可以跟你們談我所有的心裡話。遇見你們真是我的運氣。”
黎倩和艾梅爾都說：“我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
幾周后的一天早上，雷蒙邁着輕鬆的腳步來到後面對艾梅爾和黎倩說：“我的檢查結果回來了，一切正常！”
聽到這個好消息，艾梅爾和黎倩都說：“雷蒙，這回你可以放寬心了。”
雷蒙說：“從今以後，我要開始過一種新生活。”
黎倩雖然不知他的新生活指的是什麼，但看到雷蒙的精神狀態好起來，也打心眼裡為他高興。
黎倩、艾梅爾和雷蒙之間的談話，唐娜從來不插嘴，這不僅僅是由於她的英語不夠好，也因為她的位置比較靠前，不好在工作時跑過來加入談話。不過，她是個喜歡打聽事的人，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豎起耳朵聽，聽到了一言半語的，總是私下裡悄悄地來問黎倩。當然，只要不是不合適說的事，黎倩一般都會解釋給她聽。比如說唐娜已經聽到德克得的是艾滋病，黎倩也覺得沒必要瞞她。但像雷蒙說的關於他的經歷，還有德克的經歷的詳情，黎倩認為沒有必要轉述給唐娜聽，好在唐娜也沒問。
黎倩注意到，唐娜雖然英語不好，但是很會觀察，而且說話還挺直率。
那天威爾有事找唐娜，他站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叫着唐娜的名字，左臂橫在腰間，曲伸着右手，掌心向上，食指和中指晃動着。唐娜看了不理，繼續低頭干她的活。威爾以為她沒聽見，走前幾米再喊一聲，動作依舊，勾動着食指和中指。唐娜站起身來，說：“威爾，你這樣叫我，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但這種姿勢在我們國家可是叫狗的，所以我感到很不舒服。”
“真的？”威爾感到有趣。“那你們怎麼叫人呢？”
唐娜說：“我們叫人時是這樣。”她把右手舉起在齊眼眉處稍前，手心向外，四個手指一齊晃動。
威爾笑了，說：“那不跟再見的動作一樣了。”
唐娜說：“不，不一樣，說再見手掌左右晃動，叫人來手腕帶動手掌向下晃動或者只是四個手指晃動。不信你問倩，中國人也是這樣的。”
黎倩笑着說：“唐娜說得對，我們中國人的手勢也差不多。可能大部份亞洲國家也接近。”
“真是很有趣。”威爾笑眯眯地說：“不過，這裡是美國，我們還是按照美國的方式辦，這樣對我要容易一些。順便說一句，我們招呼狗和人都是一樣的手勢，我不認為狗比人要低一等。”
下午，威爾拿了四塊布料走來，他把布料放在旁邊的大桌上慢慢展開，說：“倩，我讓你見識一下三百美元一碼的布料。”
聽了威爾的話，大家都圍上來，艾梅爾說：“我倒要看看這布料是不是塗抹着金子，怎麼就能值三百美元！”
威爾樂呵呵地說：“艾梅爾，你說對了，這布料上真的塗着金粉！”
這是一塊深藍底色的布料，圖案全是半尺來長的大魚，有點類似兒童畫，線條簡樸、洗鍊，每條魚的姿勢、形狀都不同。更令人注目的是魚身上的線條、魚鱗、眼睛等都是金光閃閃，這些魚真是金粉畫的！威爾要求黎倩把這四塊布每兩塊“圖案拼接” 在一起配成一對，做一副廚房的窗簾。
大家一下午都議論着這幾塊三百美元一碼的布料，艾梅爾簡單估算一下，大約十二碼的面料差不多要花三千六百美元！
雷蒙說：“我要有這麼多錢就可以三個月不工作了。”
艾梅爾說：“我回一趟土耳其也夠用了，可我要攢一年才攢得出來這麼多錢。”
唐娜說：“這些錢夠我一家吃一年！”
黎倩沒說話，只顧低頭在布料的邊上劃線。琳娜走過來打趣說：“倩，在三百美元一碼的布料上工作是什麼心情？”
黎倩笑着說：“我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是很吃驚，有錢的人和沒錢的人的想法確實是不一樣。他們真捨得花錢呀！”
威爾接過話頭說：“有錢人捨得花錢，我們才有機會賺錢。他們掛了這塗金粉的窗簾感覺很好，我們多收他們一些錢感覺也會很好，各得其所！”
眾人全都哈哈大笑。
給那塗金粉的窗簾手工縫邊時，唐娜摸着那鍍金粉的大魚，說：“這圖案像是畫的大海，只有海里才會有這麼多品種的魚。”
和她一起幹活的黎倩表示同意。
唐娜又說：“當年跟隨我丈夫在軍隊時，我曾經在海邊住過，早上去漁港買魚特別方便。”
隔着桌子，在機器上忙活的艾梅爾聽見了，說：“唐娜，是不是看見金子做的魚，嘴饞想魚吃啦？”
唐娜說：“不是嘴饞了，是想家鄉了。越南周圍都是海，出產很多魚。”
黎倩點頭說：“住在海邊的人吃魚是要方便得多。我從小在山區長大，沒在海邊住過，小時候特別喜歡吃魚，只有過年才能吃到。”
忽然琳娜的聲音傳來：“這幾個屬貓的，看見鍍金的魚也想吃嗎？”
幾個人一陣笑。
唐娜接着問黎倩：“你小時想魚吃卻吃不到，是不是中國沒有海呀？”
黎倩一下愣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唐娜。正猶豫着，琳娜說話了：“唐娜，中國是一個很大的國家，有很長的海岸線。”
唐娜仍然不明白：“那倩怎麼吃魚困難？”
黎倩接過琳娜的話頭，解釋說：“正因為中國很大，我住的地方離海邊很遠，所以吃海魚就難多了。我們吃的一般是人工養的淡水魚。”
一天午餐前，黎倩和唐娜輪流用微波爐熱飯。黎倩讓唐娜先熱，唐娜現在也覺得以前又是湯又是菜又是米飯的分幾個盒子挺麻煩，於是向黎倩學習，改成只帶一個大點的飯盒了。飯在微波爐里熱着，兩人坐在桌旁等着。
唐娜看着黎倩，笑了。
“你笑什麼？”黎倩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讓唐娜好笑，連忙問她。
唐娜說：“倩，你不太像中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