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去年生日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数码照相机。没指望他成为摄影大师,只是想让他学点构图的基本常识。更重要的,通过捕捉瞬间表情,陶冶他心手眼的反应和协调。我想,等我老了,还是希望他能继承家风,心手敏捷,能烧几个拿得出手的菜,成为有文化的人。
儿子起劲了,拿着照相机,朝地上墙上乱拍一通,说是研究pattern。我仔细一看,还真的,平时没注意的地面墙面一经放大,上面有斑纹有层次有曲线有坑点,整个儿就是一幅幅抽象派大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艺术大师追求返朴归真,重拾童心,原来小孩都是天生的艺术家。
也有让我哭笑不得的时候。有一天,我没穿袜子把脚架在书架上,正在网上和大师们探讨重大的人生哲理和严肃的经济命题,他溜了进来,把几个灯全打开到最亮档,对着我拍起照来。我马上直起腰板,心中暗喜但作沉思状。把照片上载到电脑,一看,全是我的两片光脚丫子的大特写。
几个星期前,我们一起去拍秋景。
儿子停在一棵果树前,说是要拍静物。我说:得了吧,没带三脚架,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儿子不干,拍了几张。我review了一下,好像还有点味道。我于是鼓励他从几个不同角度多拍几张。但他又不干了,说是要去拍天鹅。
回到家里,我看了他拍的静物,不由得狂喜, 我说:儿子,你要出名了!
我说:你知道你拍的是什么吗?你拍的是哲学啊!一般人拍秋果,追求的是光与影的技巧。但你的画面,展现的是残缺的美,一种饱经风霜后的亮丽和豁达,一种艰难磨砺后的自信和从容,一种普通百姓的平实和乐观。在它们的脸上,还留着岁月的疤痕,但它们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到达了自己的终点。
我告诉他当年罗中立的一张油画《父亲》。
他以为我又在变着法子蒙他。吵着要看拍的天鹅。
他找到一张满意的,说是以后要用做自画像放在他的project上的自我介绍栏,“Hello, I am...”
之后,我试图唤醒他的历史审美情趣,有意当着他的面研究他拍的秋果,但他视而不见。终于有一天他来了劲,玩起了图象处理,把这张照片一忽儿变成黑白的,一忽儿变成高反差的。
或许他还太小,或许是我太敏感。只是希望普天下的小孩成年以后,当看到类似的画面,永远不会象我现在想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