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是教我中学英语的李老师的母亲。那时她只六十来岁,中等个子,前额饱满,脸庞十分清秀。衣着也许多同龄老太太讲究。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虽也说着我们的方言,却软软的带点普通话的味道。
我在广州念书的时候,李老师也调来广州。
她告诉我她已过世的父亲是广州人,母亲是上海人。这次政府归还了她家部分房产,她母亲就决定迁回广州,守住老屋。李老师和她丈夫及女儿也按政策迁入广州陪伴李奶奶。
那段时间我因为帮李老师的女儿补习功课而去她们家比较频繁。有时候我自己没课就跑去她们家看书,还有就是跟李奶奶聊天。这聊天基本上是单向的,她说我听。她常常从她娘家上海的三十年代说起,说上海人考究的生活。再说到抗战其间她跟做工程师的哥哥嫂嫂历尽艰难逃到后方,在她哥哥工作的广西一家大工厂的新年舞会上她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也就是李老师的父亲。婚后她第一次随夫回广州婆家时,婆家的排场让她这见过世面的上海人吃了一惊。她人还没到,她婆婆为她准备的佣人已经到了。李家在广州旧城区有几栋大屋,各房亲戚都有头有脸。孩子生下来就由奶妈带。李奶奶那阵子过的是少奶奶日子。
解放李奶奶随丈夫到了我家乡的一家工厂工作,她做的是会计。在各次运动中的经历和她在没有保姆帮助把五个孩子养大的经历李奶奶在跟我聊天中总是一笔带过,不愿多提。由此见得她是个乐天派,虽然我有时陪她去买菜,她会指着已作了某区级机关的两栋大屋撇撇嘴说:这也是我们家的,不还给我们.
李奶奶的主要消遣是看小说和打麻将。她最爱看的是琼瑶的小说,也看其他香港言情作家的作品。她会说流利的粤语和上海话,所以她的麻将搭子有一群广州老太太和一群上海老太太,也有两种活动风格。她告诉我她们打牌都固定在两处地方,离家不算远。她一般步行半小时走过去,顺路捎上些好点心。打完牌她累了,总是坐出租车回家,心满意足.
有一次李老师的丈夫摔了一跤,把膝盖里的那块髌骨摔碎了,住院检查后要动手术。手术那天李奶奶急着去买鱼煲汤给女婿喝,帮助伤口愈合。她一出门才发现忘了带钥匙,家里的小保姆因农忙回了乡下。那买了鱼进不了屋咋办?李奶奶敲门进了隔壁侄子家,那家的小保姆在忙着照顾婴儿,一点不知道李奶奶在从她家阳台上企图翻进隔壁。李奶奶没有成功,她从二楼阳台掉下去,出了很多血,被送进医院,住在她女婿的隔壁病房。这次李奶奶身上多处擦伤,还有就是左手断了。七十多岁的老人从此这只手不太灵便。但这并没有特别影响她的生活。如今八十高龄的李奶奶还定期打麻将,还象上海人那么优雅,精明;象广州人那样从容,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