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荒疏》不由叫絕 （後附雪葵原詞）

寒煙部落閣

        剛上詩壇，讀到曹雪葵的《鳳凰台上憶吹簫·荒疏》，先是覺得挺有意思，往下細看，哇哦，豈止有意思，真真絕妙！儘管一大堆事兒纏身，還是沒按捺住手指犯賤，不碼上幾行BB幾句就得不舒坦。

        《荒疏》以“ 自問無愁，唯常有醉，半醺每要學書”開頭，先交代了半醉學書，才有“ 把墨汁倒碗，報紙斜鋪”之舉。以碗代硯，報紙為宣，這另類的風雅，好不灑脫豪氣！端硯徽宣都見鬼去了，你叫薛濤小姐姐*情何以堪？
        不拘形式倒也罷了，當鏡頭轉到詞人醉筆之下，字體幻化的精彩一幕上演了：“大篆漸成大草”，Word天！大篆者若鸞鳳奮翼、虬龍擺尾，經詞人的醉豪恣意揮灑，隨心減損，不演化成鈎環盤紆、龍飛鳳舞的大草反倒奇怪！詞人哪裡是“半熏”，分明是大醉，不然怎麼會“醒時看，字字糊塗”！過謙了吧，雪葵！
        回放了醉不成書的段子，接下來詞人似乎要為醉舉自圓其說，對吧？錯！人家張口就噴一警句“人生事，從來難寫，哪個自如”。厲害了我的哥！把對醉書的調侃，不着痕跡地升華成人生感慨，這個彎繞得何其自然，這樣的解嘲又是何等高明！你說詞人是醉了還是醒着？或是半醉半醒、時醉時醒？唯其如此，才能稀里糊塗地意識到人生難寫、自如難得？呵呵，我也是醉了……

        下闕上來先“荒疏”倆字，既點題，又是上闕荒誕行徑的推導結論，還承前啟後，進一步把荒疏往下拓展。
        “斷枝替劍，苔徑刺東風，風笑踟躕”，無語了我！比之碗墨報紙大篆大草的文狂，奇葩的臨風舞劍更為憨頑靈動。“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李白的月和影略顯被動淒涼；而斷枝刺東風，東風笑踟躕，詞人和斷枝兄、東風妹多向互動，點刺過招、笑諷踟躕，人謂痴癲，而自知其妙。
        更有甚者，“況試拔楊柳，力減當初”。求求你，放過楊柳好不好！剛跟李白比試完還不夠，還想跟花和尚一較高下？幸虧“力減當初”沒毀掉楊柳，否則杏黃裙師嫂不揪你耳朵罰跪才怪呢，呵呵。
        不過，楊柳未拔起，卻不妨詞人轉入另一番天地：“更鎖籬門春色，權作是、絕壁茅廬”。這“ 權作是”的心態開出了人生煩憂的良方解藥，懂得“ 權作”方可“自如”。
        難怪接着就是“黃昏也，推窗幸鄰、幾畝蘭湖”。一個推窗動作，鏡頭便由封閉的窗內推向遼闊的蘭湖，視野豁然開朗，再加上黃天藍湖上色彩和光線的交相輝映，寧靜致遠的詞境頓時呈現在眼前。“幸”字不但提亮了黃昏，也顯示了詞人對推窗望湖現狀的欣慰，哪怕是“黃昏也”。這裡的黃昏，是天近黃昏也，人近黃昏也？無論指人還是天，學會“權作”就能發現和珍視許多小確幸，懂得何為“幸”，才是人生之大幸！

        縱覽全詞，上下闕都以閒侃詞人的荒疏日常開始，轉而以感悟世事、安放人生為結句，在層面深度上逐次提升：從書法難寫到人生難寫、自如難得；繼而用“權作”之法把不如意魔變為差強人意，這樣的升華，比之消極的“將就”更為樂觀明智；有了以上積澱，結尾便順理成章地達到知“幸”知足的豁達恬淡、怡然自得之境界，人生也由不自如邁向自如。總之，詞人所表現的情態，豪放奇絕，妙趣橫生，看似荒疏，實為大智，詞間所傳遞的精神，宛如仙山野壑中湧出的一股清流，令人讀而忘俗，回歸本真。

* 薛濤，唐代女詩人，曾自創了一種深紅色的“別模新樣小幅松花紙”，繪有鏤空松花圖案，秀雅小巧，清新別致，被稱之為“薛濤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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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曹雪葵的鳳凰台上憶吹簫：荒疏

  自問無愁，唯常有醉，半醺每要學書。

  把墨汁倒碗，報紙斜鋪。

  大篆漸成大草，醒時看，字字糊塗。

  人生事，從來難寫，哪個自如？

  荒疏。斷枝替劍，苔徑刺東風，風笑踟躕。

  況試拔楊柳，力減當初。

  更鎖籬門春色，權作是、絕壁茅廬。

  黃昏也，推窗幸鄰、幾畝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