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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五《過門》第一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30日10:23:40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五《過門》 作者:弘魁

宮商角徵羽  天上人間曲     高山流水疾  淒風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憂思怒    你方唱罷我登台  好歹遲早都謝幕


                                                        目錄:                                           

第一章:天然的果子不上色,懂事的孩子不用說

第二章:你吃虧,你受氣,管你樂意不樂意

第三章:有人養的沒人管,沒人管的現了眼

第四章:花錢買酒的不喝,喝好酒的不花錢

第五章:千思萬想沒想到,有個兒子不能要

第六章:麻子敲門坑人到家,坐在家裡禍從天降

第七章:都說好死不如賴活,其實賴活不如好死

第八章:不願人知可瞞不住,人若知道又活不了

第九章:別把你爹千刀萬剮,人家那是舒服死啦

第十章:長江後浪追前浪,早晚拍在沙灘上

 

第一章:天然的果子不上色,懂事的孩子不用說

自從那回在大雜院買金項鍊,金嬸兒讓大兒媳婦兒許淑英鬧了個下不來台,心裡便對她產生了幾分氣惱,誰叫你不爭氣?你要是“棒嘰”一下子生個大胖小子,生個長子長孫,我能這樣對待你嗎?誰讓你生的是丫頭呢?話說是現在只許生一個,生男生女不由人,那也是人家二兒媳婦兒王桂仙趕的丁對,你要是怨你就怨你的命不好,礙不着我這個婆婆。我就是喜歡小子!我還生了倆小子呢!而且我還兒女雙全。這種事雖說是命好也得說是本事,我給老金家接續了香火,我就是有功之臣!氣死你也是白搭。你說當老家兒的有偏向,多廢話呀!誰叫你不會來事兒,誰叫你不會哄人?老家兒有偏有向,這太正常啦,我還就是偏向!你能把我怎麼着?金嬸兒雖然讓耿大媽數落了一頓,但是她心裡一點兒也不服氣,不過是看在老街坊的面子上,不得不給耿大媽留個臉面。住的是前後院兩家沒有紅過臉,耿大媽的兒子們比自己的孩子大,但是從來沒有欺負過自己的孩子,金嬸兒就是沖這一樣,才忍着十二分的耐心聽耿大媽數落了一頓。

拆遷的時候金嬸兒早就想好了,把自己的兩居室給二兒子大雷,老兩口兒住大雷那套一居室,閨女小雪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她走後老兩口住一居室也足夠了。所以當她把這想法跟老頭子說時,並不指望徵得老頭子的同意,而且為了避免不愉快,金嬸兒先給老伴兒打上了預防針兒:我已經跟大雷兩口子說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你去得罪人。所以金叔聽了老婆子的決定以後,雖然有些不快但是也沒有說什麼。金叔知道這輩子只能事事都聽老婆的,因為人家是有功的,不僅生得兒女雙全,而且還生了兩個兒子,只衝這一樣金叔這輩子就沒有發言權了。想得開也好想不開也罷,事實確實如此,還是想開點兒吧。所以家裡大小事情金叔一般從來不開口,都是金嬸兒說了算。往好了想呢也不錯,省的操心,往壞了想呢無非就是懼內。但是如今這個世道時興怕老婆,怕老婆的男人更光榮!所以金叔早就什麼事情都不爭競了,隨她去鬧騰愛咋咋着。

自從決定跟大雷換房以後,有一個困擾金嬸兒的問題是小雪睡在哪兒?十六平米的臥室倒是不小,老兩口子住沒問題。但是把一個大閨女放在客廳里睡,終是不太穩妥,恐怕讓人說三道四。可是讓閨女睡臥室,老兩口兒睡在廳里,金嬸兒又嫌老頭子打呼嚕;好不容易住上樓房,還得跟他擠在一起,金嬸兒當然不甘心。自己和閨女睡臥室,在廳里擺個單人床,讓老頭子睡外邊吧?肯定老頭子心裡不高興,咳,管他高興不高興呢,眼下只能這麼辦。臥室里買倆單人床,就算小雪結婚走了,老頭子進臥室睡覺,也只能是睡個覺而已,金嬸兒對老頭子那種生理要求,早就沒有耐心煩兒了,住平房的時候是沒辦法,現在趁這個機會,正好給他斷了念想!閨女跟自己再住幾年,還沒準兒他就再也干不動了呢。

原先住平房的時候那是多擠呀!金家本來房子不少,兩間半大北房,孩子們小時很寬敞。但是兒女們長大以後,大兒子大雨結婚,給他分出一間去。二兒子大雷結婚,又給他分出一間裡屋。老兩口子加上閨女住在半間外屋裡,實在是太彆扭了!好在那時小雪上大學,在學校住了三年解決了很大困難。那也有節假日回家的時候,雖然給小雪搭了一個單人床,老頭子十天半個月的就要鬧騰一回。但是只要閨女回來金叔就忍着,等女兒走了再說。而且他也不是年輕的時候了,一鬧就是一個鐘頭;眼下也就是三、五分鐘,十下八下,一出水兒就拉雞巴倒了。何況屋子那麼窄氣,金叔有時候想鬧,因為跟大雷兩口子是里外屋,金叔多少也有些顧忌,只能是暗地裡拉拉金嬸兒的手,金嬸兒早就沒了性趣,睡意上來了使勁兒一甩手,金叔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所以搬進樓房以後,金嬸兒就和閨女小雪睡在臥室里,金叔在客廳里睡在單人床上。逢年過節吃團圓飯,這張單人床還能坐倆人,也算不浪費地界兒。要按金叔的想法,就是趕緊讓小雪找對象,結婚嫁人快點兒過門子。但是金嬸兒不着急,有閨女和自己睡在一起,耳朵根子還能落個清靜。

因為金嬸兒抱孫子心切,倆兒子結婚都早,大雨和大雷結婚都是二十二歲。眼下小雪都二十五歲了,可是還沒有對上象。要是拆遷的時候她有這麼大就好了,那就鐵定能給一套三居室,或者和拆遷辦申請申請,沒準兒可以換成一套兩居室和一套一居室;把兩居室給二兒子大雷,自己住一套一居室,把大雷那套一居室給小雪,那就沒有眼下的麻煩了。可是什麼事情能由人呢?拆遷的時候小雪才十九歲,那是真沒轍呀!現在小雪二十五啦也不見她搞對象,金嬸兒不由得有些納悶兒,晚上拉燈睡覺的時候,娘兒倆就說了幾句悄悄話。金嬸兒問:“雪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麼也看不見你搞對象呢?”

小雪沉了一會兒才說:“沒有合適的。”

金嬸兒問:“你想找個什麼樣兒的呀?”

小雪說:“至少也得是個大學畢業生呀。男的不比女的高,起碼也得一般齊,我總不能下嫁給一個高中生吧,那還不叫人笑話死!”

金嬸兒問:“你還非得找個大學畢業的?不是大學畢業就不要?”

小雪:“那是當然了,要不我也太賤啦!哼,別人不拿我當回事,我自己再不拿自己當回事,我怎麼那麼賤呀!”

金嬸兒聽着這話有些刺耳,難不成這是女兒埋怨自己呢?金嬸兒不願意在睡覺之前,鬧得情緒不好影響睡眠質量,第二天整天無精打采。所以金嬸兒什麼也不想說了,管她呢,愛找不找,金嬸兒翻身睡覺一會兒就着了。

 

此時小雪反倒睡不着了。難得母親還想着問問自己的終身大事!母親一輩子重男輕女,小雪不是不知道,本來有了兩個兒子,金嬸兒就想節育不生了。但是那時候還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因為父親願意要個閨女,所以才有了自己。從小就是父親喜歡自己,這一點小雪心裡非常清楚。眼下有個事情,她不知道跟母親說不說或者是怎樣說。二哥的兒子思思又跟自己要錢買手機,一個中學生買手機幹嘛?除了玩遊戲還能幹什麼?小雪本來不想給他錢,但是她知道這個侄子在家裡的地位比自己高!全家人都寵着他,什麼事都得由着他,他想怎樣就怎樣,他要怎樣就能怎樣!其實大伙兒心裡都明白,這不過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因為在金嬸兒眼裡這個孫子就是活祖宗!甚至比老頭子都重要!

為什麼說思思又要錢買手機呢?因為這已經是思思的第二部手機了,第一個就是自己剛工作時給他買的。當時母親很高興還說了一句:“看,還是你老姑疼你吧?長大了別忘了孝順你老姑啊。”但是二哥只咧嘴笑了一下,二嫂更是連個樂摸樣兒都沒有,好像該她的欠她的就應該給她兒子買一樣!所以小雪買了以後又後悔了。今天思思又跟自己說,手機太舊了他想換一個新的,跟自己要六千塊錢。小雪不清楚這是他自個兒的主意呢?還是他媽給他出的主意?或者直接就是母親的主意。但是不管是誰的主意,這回小雪都不願意掏這份冤枉錢了,因為她知道即使自己出了錢,最後也是鬧個情不搭義不知,還不如給了街上的乞丐,起碼人家還知道說聲“謝謝”。

可是不給他行嗎?小雪又感到有些為難,別人都扯淡,母親這一關就過不去!更何況自己還沒成家,一是掙的錢沒有什麼用項,二是在母親身邊住着,天天得看母親的臉子!但是小雪也想好了,這回就得讓二哥二嫂表個態,看他們怎麼表態然後再說。反正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不是我捨不得給你們兒子花錢,而是你們兒子整天就知道玩遊戲,這個學還打算不打算上了?別回頭饒是自己花了錢出了血,思思學習成績下降,自己還落一身埋怨!這種事不是不可能的!二嫂這個人小雪是了解的,可以說是很了解!仗着自己生了一個小子,在這個家庭里她簡直就成了蜂王!甚至有時霸道得超過了母親!在有些事情上真的就是這樣!連母親說話都沒有她說話硬氣!母親是心甘情願她活該!她樂意我可不樂意,我憑什麼忍受這個呢?

本來在拆遷時母親擅自做主調換房子,小雪就有意見。自己一個大姑娘,跟父母住一套一居室里多不方便,怎麼住得下呀?反正自己不能住在客廳里,小雪雖然嘴上沒有表態,但是心裡卻有個老主意。結果讓老兩口子分居了,小雪雖然心裡也很彆扭。但是因為母親心甘情願,自己也不敢說什麼,連父親也不敢說話。拆遷本來是憑戶口,母親自作主張把三個人的兩居室,讓給了二哥二嫂。將來父母老了沒了,這套一居室還說不定怎麼着呢!沒準兒母親還會給二哥的。但是這又不是父母自己掙的私產,是房管會和拆遷辦憑戶口分的,拆遷戶人人有份,母親憑什麼這樣做?但是拆遷已然是這樣了,現在說什麼都不管用了。以後其他事情上如果自己一再忍讓,就會讓二嫂越來越猖狂;小雪不想再謙讓了,因為越謙讓二嫂就會得寸進尺!

在這個家裡大哥是個好好先生,什麼話都不說,煙酒不沾,到家就幹活兒。大嫂因為生的是女孩兒,在母親面前也是忍氣吞聲。那次為了一條金項鍊,大嫂在大雜院裡哭鬧起來,母親迫不得已只好拿出給自己買的那條給了大嫂。但是大嫂讓母親在大雜院丟了臉面,婆媳倆從那時起就結下了疙瘩。好在侄女楠楠是個爭氣的孩子,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本來學習成績很好的楠楠沒有上普通高中,而是念了職業高中,學的是外貿英語,假期在琉璃廠古玩店當導購,連基本工資加上獎金和提成,一個月能拿七、八千塊錢,比家裡任何人的工資都高。但是這孩子懂事,什麼開銷都沒有,掙了錢都交給大嫂。隨便有幾件衣服換着穿就行,從來不買名牌。有時候大嫂實在看不下去了,強拉着楠楠去商場,想給她買兩件好點兒的衣裳。楠楠不是說着個不好看就是說那件穿不出去,到頭來還是空着手回來。鬧得大嫂是又生氣又高興,思來想去,還是養閨女好!閨女知道心疼媽!

二哥喝點兒小酒,抽個小煙兒,因為二嫂卡得嚴,他也花不了幾個錢。二嫂自己則是花枝招展,什麼時興穿什麼,什麼時興用什麼。在這個家裡她是最時髦的,不說別的,光珠寶首飾就不知道她有多少!可以這麼說從禮拜一到禮拜天,她可以不重樣地輪換戴。金的銀的、紅寶藍寶、珍珠翡翠、鑽石和田玉、紅珊瑚祖母綠,雖然都不是很大很貴重的,但是樣樣她都有。別人不知道,小雪卻知道的很清楚,那些首飾幾乎全是母親給她買的。自己還沒有結婚,母親早已把自己當成潑出去的水了。母親給二嫂花了多少錢,父親當面雖然不敢吭聲,然而背地裡卻都告訴了閨女。父親曾經勸過母親要儘量一碗水端平,母親理直氣壯地對父親說:“我怎麼不對啦?老二媳婦兒穿什麼我不管,她自己買去。她戴的雖然都是我花的錢,但是她不過是戴一戴美一美,將來都是我孫子媳婦兒的!她不過是個保管員而已!我置的都是老孫家的產業!我有什麼不對?”

小雪心裡非常清楚母親最是重男輕女,大哥比二哥大兩歲,二哥卻比自己大一輪,為什麼?因為母親有了兩個兒子本心不想再生了。按說一般人家庭里有倆男孩一個女孩,應該是女兒受寵。但是從小到大,小雪總覺得自己在母親眼裡可有可無,兒子是最重要的。以前是大哥最吃香,二哥差點兒勁,自己最靠後。後來二哥有了思思這個孫子,大哥大嫂生的是女孩兒,大哥這才降了地位。連小雪的同學和同事都想不通,就這麼一個閨女,在母親眼裡反倒不如兒媳婦兒!她就是生個金孫子,那也是婆婆媳婦兒兩層皮,哪有親娘兒倆近呀?俗話說:閨女是媽的小棉襖。哪有閨女不如兒媳婦兒的?別人不明白,自己心裡非常清楚。所以自打上班掙了錢,小雪除了交伙食費,再就是給父親買兩瓶子好酒,逢年過節給母親幾百塊錢,餘下的都自己存上。

對於這一點金嬸兒早就心知肚明了,閨女到底是外人,金嬸兒並不感到意外。所以那次大雨媳婦兒鬧起來,本來是給小雪買的金項鍊,金嬸兒又毫不猶豫地拿去給了大雨媳婦兒。那時候小雪還上學呢,所以她也不知道,那是母親唯一想到了自己的一次,不承想又被大嫂鬧走了。小雪想:找個對象趕緊走人吧,家裡沒人待見。但是這套房子是拆遷時憑戶口分下來的,只要父母百年以後,即使婆家有房子,那我也把它賣了,我的就是我的,誰也甭惦記。到底是年輕人,想着想着小雪就睡着了。

 

拆遷時後院只有東廂房的老姑和西廂房的何大爺、多餘家和金家,這四戶人家分在了一棟塔樓上。別看何大爺只有三口人,因為何寶芬雖然結了婚,但是她的戶口沒遷走,所以何家分的是三居室。老姑家是兩套兩居室,一套是老姑的兒子毛淘三口,老姑的孫子超過了十一歲所以是兩居室。另一套是老姑老兩口和閨女小燕,沒辦法規定是女孩兒二十四歲沒結婚給三居室,小燕那年二十三歲,一家人跟拆遷辦懇求半天也白搭,最後還是兩居室。多餘家雖然只有一間西廂房,但是多餘超過了二十六,所以他家分了一套三居室。但是多餘家並沒有在那兒住,領了房子鑰匙馬上就把房子賣了,後來再也沒見到這戶人家。按說不要房子領錢的話,三居室是二十五萬,據說多餘家那套房子賣了二十八萬,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不要現金要房子的道理,要房子多拿了三萬塊錢。在一九九八年那時候,這三萬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呢!

這幾家住的社區跟每天美、見天賤和何塞麗是一個社區但不是一個樓,跟那幾家一樣也是一棟四方形的高層塔樓。金嬸兒原想給大雷爭取一套兩居室,跟拆遷辦交涉了好幾天。但是為了拿那八千塊獎勵基金,一看沒希望就趕緊簽了協議書。全家人原本說好的都要同一個樓層,不想大雨媳婦臨時改了主意,她不願意跟婆婆住得太近,金叔金嬸兒要的八層,大雷當然也是八層,大雨要的卻是十一層,老姑家兩套房子也在十一層,跟大雨的門挨着。何家按說應該早走,但是何寶強想給父母要一套位置好、南北朝向板樓的一層,但是到最後也沒滿足,拆遷辦說沒有板樓只有塔樓。房子位置倒是好,朝向也好,是塔樓的東南角,即所謂“金角”,何大媽老兩口很知足。何大媽怕住得高了眼暈,就要了一套二層,想的是即便停了電,爬樓梯也還爬得動。雖然是塔樓何大媽圖的是離兒子近,反正是新樓房,反正一輩子也沒住過樓房,所以只要滿足她離兒子近這一條,何大媽就十二分地心滿意足了。十八號大雜院先走的都是塔樓,只有後邊當“釘子戶”的才分上了板樓。

 

禮拜天早晨,金叔和金嬸兒下樓去買菜捎帶着遛彎兒。走出樓門口碰見了何大媽,於是三個人一起向農貿市場走去。邊走邊說閒話,說起小雪還沒對象何大媽也很焦慮地說:“她金嬸兒,您說現在這孩子也不是都怎麼了?我們這個寶芬也是,都四十啦,結婚這麼些年就是不要孩子!我是說也不敢說,惱也惱不得,您說多讓人着急呀!”

金嬸兒撇着嘴笑了一下說:“那也就是您,我才不着那份急呢,換上牟們小雪愛要不要,我可不參加意見,免得讓她說我容不下她。”

何大媽沒聽明白奇怪地問:“誰容不下誰呀?”

“哼哼,”金嬸兒冷笑一聲說:“還能有誰呀?胳膊肘朝外扭的親閨女唄!”

“哦,我還當是誰呢?自己個兒的親閨女怎麼能那麼想呢?她金嬸兒你多心啦。”

“親的?咱覺着是親的,人家是黃瓜魚——外打稍,從來跟我也不一條心呀!由打參加工作掙工資起,什麼時候也沒給我交過一分錢呀!您的寶芬是這樣嗎?我早就聽您說過,寶芬自從參加工作就把工資全都交給您,即便結婚後逢年遇節還是給您送錢。您養的是閨女難道我養的不是閨女?更何況您的寶芬還是抱------

金叔跟在後邊一聲不吭,聽見老婆說這話馬上咳嗽一聲轉過頭去。

何大媽趕緊攔住了金嬸兒說:“那倒是,那倒是,我們寶芬孝順,早先月月開支都把工資交給我,花錢買什麼再跟我要。我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身上不能沒有錢,給我交個伙食費就行啦,剩下的自己個兒留着吧。可是不行,說了也白說,開了支她還是全交給我。後來結婚了,她也是截長補短地給我送,我怕姑爺有意見,她說他倆的錢她掌管,姑爺壓根兒不管。她金嬸兒,您說我有什麼法兒?”何大媽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臉上很是舒展。

金嬸兒撇一下嘴說:“哼,其實不給我也好,省的我操心!結婚的時候我還省得花錢呢!再一說了,閨女到底是閨女靠不住,甭想指望她!我怕什麼?我有倆兒子呢,孫子我都有啦!我怕她什麼呀?結了婚滾了蛋我還落個寬綽哪!何大媽我跟您說,不用指望閨女,到底是外人。有個閨女不過是多一門子親戚,養老還得靠兒子!”

聽了金嬸兒這番話何大媽不吭聲了,她只敷衍地點點頭沒說話。到了農貿市場,何大媽藉口要去買滷水豆腐,跟金嬸兒兩口子分手了。

金叔見何大媽走開了就小聲叮囑金嬸兒說:“你以後別動不動就跟外人說小雪的不是,孩子還沒成家呢,你說多了影響不好。”

金嬸兒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說她不好哇?啊?你難道是聾啦?沒聽見人家何大媽怎麼誇他們寶芬孝順呀?人家閨女孝順當媽的能不夸嗎?咱們養的是閨女嗎?啊?月月開支給你買兩瓶子好酒就把你灌迷糊啦。我哪?她給我買什麼啦?”

金叔說:“逢年過節從來也沒空下你呀?掙得少時給你三百、五百,掙得多了給你一千、兩千。你還要閨女怎麼着哇?”

“多廢話呀!她還在家住在家吃哪!就算是住店也沒有白吃白住的道理呀?”

“你看你說的多難聽!閨女是你生的是你養的,又不是抱來的,一個親媽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金嬸兒一聽這話更惱了,說:“本來就是那麼回事兒!還真不如抱來的親哪!”

金叔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倆人買了兩條黃花魚、一隻白條雞,還買了點兒青菜,本來想買倆油餅人家今天不炸,因為上午要查衛生,只好買了一屜小籠包子,然後倆人就往菜市場外邊走。何大媽也買了一些東西,看見金家老兩口子正往外走,她就假裝買花生米沒跟他們一起走。等他們走遠了,何大媽才走出菜市場。一路走一路想,怎麼想都想不通,親生的閨女怎麼會不跟媽親呢?自己的倆孩子都不是親的,自從寶強八歲那年鬧了一回找親媽,前院耿大媽給說和了一回,後來寶強再也不提親媽了。而且何大媽連寶芬也沒隱瞞,他們都長大了就對他倆說了實情,倆孩子都是要的,要不怎麼哥哥和妹妹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呢。倒是倆孩子都聽話也特別要強。寶強現在當上了車間主任,寶芬也是一心撲在事業上,要不是這樣,也不至於耽誤到三十多才找對象結婚。金嬸兒為親閨女不跟她親生氣,自己為這個不是親的閨女老沒有孩子着急,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其實何大媽可沒少為寶芬找對象,又是托人又是找婚姻介紹所。寶芬總覺得不合適,這個孩子性子肉,何大媽也不敢深催,她自己出身妓女當然懂得,感情這種事情沒法兒說。比如自己年輕的時候何嘗沒有中意的人呢?但是因為自己出身卑微,即便心中相中一個人,也只能是暗中愛戀和思念;倘若發現對方也愛戀自己,甚至有些時候還要違心地往外推,或者狠心推脫不見!為此既得罪客人自己也很受傷,只好以後對誰都不流露出半點兒真心實意。好人家的年輕男子如果留戀妓院終究不是好事情,象杜十娘一樣到頭來害人又害己,竹籃打水一場空。常言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其實也是無奈。

再比如說解放後自己跟了何大爺吧,何大爺是個窮光蛋,甚至家是哪兒的他自個兒都不知道,小時候他是要飯來到北京的。長大後拉洋車,經歷跟駱駝祥子一模一樣,只不過解放後他又改了蹬三輪車,反正干的總是苦力活兒,要不是新社會他連媳婦兒都娶不上。因為妓院關張政府不讓妓女賣身了,自己身不由己地嫁給了姓何的。自己琴棋書畫樣樣都行,男人是大字不識一個,連名字還是自己教給他,他才認得。相差這麼懸殊,倆人能有什麼感情呀?不過呢,他是個老實人也是個苦命人,正是因為同病相憐,倆人倒也過得平平安安。後來有了寶強和寶芬,老兩口子什麼念想都沒有了,就是一心一意幫襯兒女,把孫子、外孫拉扯大。雖說倆孩子都不是親生的,但是自從兒女們懂事以後,誰也沒讓父母生過氣。但是着急還是免不了的,也沒有別的事,就是寶芬不知為什麼老沒有孩子。何大媽打聽過兩回,何寶芬總是遮遮掩掩,不願意直截了當地說,所以何大媽知道今天兒子媳婦兒會帶孫子過來,她就早早出來買菜。等他們來了,何大媽想跟兒媳婦念叨念叨寶芬的事,讓她們姑嫂倆搭鈎搭鈎,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何家眼下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

 

金嬸兒和金叔回到家,看見小雪坐在臥室里化妝,金嬸兒奇怪地問:“幹嘛呀你?今兒還出去呀?”

小雪說:“同學約好的,一塊兒上頤和園。”

金嬸兒說:“我今兒買的黃花魚,那你可就摸不着吃了。”

小雪說:“咳,我吃不吃的不當緊,只要您的寶貝孫子吃上就得啦。”

金嬸兒本想給小雪幾句不好聽的,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沒說話。心裡話說:愛他媽吃不吃!不吃更好!你不吃,我孫子還能多吃幾口呢。

不料小雪站起身來回頭對金嬸兒說:“思思又跟我要錢呢,要六千,您說給不給?”

金嬸兒問:“幹嘛呀?”

小雪說:“買手機。”

金嬸兒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那就是你的事兒了,愛給不給你看着辦,反正誰也不能強迫你。”

小雪說:“我是他姑姑,給他錢既應該而且我也拿得起。問題是您的孫子要是整天玩遊戲,學習成績下降了,將來考不上大學,這個責任我可擔當不起!”

女兒這話是金嬸兒沒有想到的。是呀,孫子思思的第一個手機就是小雪給買的,自從買了這個手機思思整天玩遊戲,為這事情兒子大雷還打了他一頓,為此自己和大雷又吵了一架。當爹的管是應該管,但是人家現在不叫打孩子,應該實行科學教育,具體是怎麼個科學教育法兒金嬸兒當然不懂。但是就這麼一根獨苗親爹怎麼下得去手?看着孫子屁股上鮮紅的大手巴掌印,金嬸兒真是心疼死了!不由得摟住孫子思思,娘兒倆大哭了一場。眼下閨女說這話,不能說人家的話沒道理,話說是應該給,人家要是不願意給,誰也不能把人家怎麼着。畢竟思思有爹有媽還有爺爺奶奶。姑姑給花錢是情,不給花也不是沒有理。這樣簡單的道理金嬸兒還是想得通的,於是她就說:“那你就先別給呢,回頭我跟你二哥二嫂說一聲。”

小雪冷笑一聲說:“您還不知道呢吧,您的寶貝孫子跟我說了,不許告訴他媽他爸。”

金嬸兒愣了一下說:“咳,小孩子的話也當真?你也真是的!”

小雪說:“我當然不當真了。可是您不是拿孫子的話當聖旨嗎?”

金嬸兒生氣地說:“哦,合着你在這兒等着我呢!我滿共就這麼一個孫子,你怎麼就那麼容不下呀?我孫子怎麼你啦?啃了你的心啦?”

小雪擺了一下手說:“得得得,我可惹不起!我什麼也不說了。您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我快點兒走了吧。”說罷跨上小包出門走了。

見閨女走了金叔這才開口說話:“就算是你跟大雷兩口子說,那不是也把小雪攪合進去了嗎?到時候思思跟他姑鬧脾氣,你管得了嗎?”

金嬸兒說:“我跟大雷說,讓他爹管他,這事兒你甭管。”

金叔嘆了口氣說:“行,我不管!我還管得了誰呀?”

 

其實小雪跟母親說的是氣話,她今天哪兒也不想去,就是想上十一樓找大嫂去。因為她知道這個禮拜母親要給思思過生日,這事情不僅她有想法,想必大嫂也有看法,小雪是想找大嫂聊會兒天,她不願意在家裡呆着。出了家門來到電梯跟前,回頭望了望什麼人也沒有,小雪趕緊按了電梯的門,進了電梯可巧沒有一個人,小雪按下了十一層的鍵。電梯在十一層停下,小雪走出電梯來到大哥的1108號門前,剛按下門鈴,旁邊1109號的門卻開了,從裡邊走出大雜院的老鄰居、老姑和外孫子張紫陽,小雪不得不隨口叫了一聲:“老姑。”

老姑馬上眉開眼笑地說:“呦,雪呀,看你哥來了?”

小雪只好答應了一聲:“啊。嘛去呀?老姑。”

老姑說:“上油畫班學畫畫去。”

小雪看了一眼老姑身邊身高馬大的外孫子,正在低頭呼囔呼囔地吃煎餅果子,畫板和裝顏料等亂七八糟的背包卻在老姑身上背着,便說:“他都那麼大了,比您還高一頭呢,不說叫他自己背着您還替他背!你們這幫奶奶呀,孩子都叫你們給慣壞啦!”

老姑一邊解釋一邊走進電梯:“他這不是吃東西呢嗎,騰不出手來,我們走了啊。”

大哥的門開了,小雪趕緊進去了,生怕碰見熟人結果還是碰見了。

大嫂許淑英馬上迎了上來,微笑着問:“今兒怎麼想起上我這兒來了?”

小雪找座坐下說:“你說好不容易歇個禮拜天吧,你就甭想踏實一會兒!一大早媽和爸倆人就去農貿市場了,又是黃花魚又是三黃雞,還買了一大籃子菜;為了她的寶貝孫子,還不定怎麼折騰呢!今兒個小祖宗過壽,一會兒二哥那三口子肯定過來吃飯,我看着麻煩聽着心亂就躲到你這兒來了。”

許淑英擔心地問:“那,媽知道你上我這來了嗎?”

小雪說:“我沒跟她說上你這兒來,我說是同學聚會,我們上頤和園。”

許淑英這才放心地說:“不叫她知道最好,要不她又該有想法了。”

大雨哼了一聲說:“瞧瞧你們這姑嫂倆還是挺投緣,真是小姑賢!”

小雪嘆口氣說:“世上沒有咱媽這樣兒的,親閨女怎麼都看不上眼,孫子倒成了天王老子!整天供着賽神仙!哼,不信走着瞧,眼珠子都指望不上,眼眶子算個屁呀!”

許淑英接過話來說:“可不嗎。你說上回咱媽住院,人家王桂仙管什麼了?看一眼就走人啦,什麼都不管。端屎端尿餵吃餵喝,白天黑夜地換班,還不是使喚咱們倆?末了怎麼着哇?你媽還是拿咱不當人!我就沒見過這麼偏心眼兒的婆婆!這麼偏心眼兒的媽!”

大雨不滿地問老婆許淑英:“怎麼說話呢?誰媽呀?不是你媽呀!”

許淑英哼了一聲說:“當然不是我媽了!結了婚的人都有雙重父母,這道理不用你說我也懂!因為她是我的婆婆,我是萬不得已才叫她一聲媽!我媽?我媽說的是我娘家媽!我是我媽的小棉襖,我媽是我最親的人!當然比你媽強啦!這還不是我在小姑子面前搬弄是非,你讓她自己個兒說說,你媽對她這個親閨女怎麼樣?”

大雨看看小雪,小雪面無表情地垂着眼皮。大雨愣了一下說:“咳,人家大吃大喝,咱們也別淡着嘴,說吧,想吃什麼我買去。”

許淑英笑了說:“哎,這就對啦!他們是人咱也是人。人家不待見咱,咱自己個兒找樂子。小雪你說想吃什麼?叫你大哥買去。”

小雪想了一下問:“楠楠起來了嗎?楠楠愛吃涮羊肉,咱就吃涮羊肉吧。”

許淑英說行,大雨就出門買菜去了。

楠楠睡眼朦朧地從臥室走出來,小雪問:“楠楠,昨晚上幾點睡的?”

許淑英馬上搶過來說:“又是夜裡十二點!小雪你說說她,我說她不管事。”

小雪問:“幹嘛老熬夜?”

楠楠說:“老姑來了,我考英語八級呢。”

小雪問:“你們那個專業用得着考八級嗎?你也不嫌累得慌。”

楠楠說:“哎,藝不壓身嗎,我這不是有備無患未雨綢繆嗎?”

小雪撇了一下嘴說:“嗬,簡直成了詩人啦!啃了破碗啦?滿嘴的瓷兒!”

楠楠冷笑一聲說:“我不努力不行!我奶奶對我死活看不上眼!別說是滿嘴的瓷兒,我就是啃破了嘴,啃得滿嘴是鮮血,我奶奶照樣兒不心疼!老姑您說我不努力行嗎?”

小雪不禁解釋了一句:“你奶奶一樣就一個,對你還是心疼的,你別不知足。”

不等楠楠開口,大嫂許淑英馬上搶過話去說:“你快拉倒啊!你倒是一個呢!怎麼樣啊?不也得靠邊站嗎?你這眼珠子都不行,我們這眼眶子不更是痴心妄想!快點兒拉倒吧啊,儘早靠邊站吧,省得礙人家眼!讓人家看着嫌煩!”

楠楠進洗手間洗漱去了,許淑英說:“她不是偏向嗎,哼,天然的果子不上色,白搭!思思光初一就唸了兩年, 我看他將來怎麼考大學!牟們楠楠考上了大學,你猜奶奶是什麼表示?才給了牟們楠楠一千塊錢!皮笑肉不笑地說什麼:你考上了大學,這是奶奶的獎勵。還讓牟們楠楠去買電腦。一千塊錢夠幹嘛的?買個空殼還差不多!”

小雪說:“楠楠不是有電腦嗎?要不那什麼,我給買個新的。”

許淑英挨着小雪坐下說:“不是,小雪你聽我說。有是有,暫時也還能用,我就說這事兒。跟你說吧小雪,我就沒見過這麼偏心眼兒的奶奶!一樣一個又不多,怎麼這麼偏呀?這不,又該給她孫子過壽啦!孫子是年年過,就沒給牟們楠楠過過一次生日!唉,我這兒正發愁呢,不知道給他進貢點兒什麼東西好哇,我正想跟你商量商量呢。”

小雪說:“他媽怎麼想我不知道,咱媽怎麼想我更不知道。倒是思思這孩子跟我說了,他想換個新手機。”

許淑英急忙問:“那得多少錢呀?”

“五千八。”

“呦呵!頂我們倆人一個月的工資還多哪!”

“問題不是錢的事兒。問題是他整天打遊戲,根本沒心思念書,初一他就蹲了班,多唸了一年。我要是再給他買個新手機,影響了他的學習成績,說不定我二哥還不高興呢!你說我這不是沒事兒找挨罵嗎?”

“那你就跟咱媽說,讓咱媽拿主意。”

“我跟你想的一樣。我說別回頭我是饒花了錢還得找挨罵,我怎麼那麼賤呢?”

“咱媽怎麼說呀?”

小雪發愁地說:“大嫂你說,現在這孩子怎麼學得這麼壞呀!他饒跟我要錢吧,還不許我跟咱媽說。你說這不是冤死我啦!合着我這六千塊錢就打了水漂啦?我翻來覆去地想,最後我還是告訴咱媽了。道理我也跟她講了,不是我捨不得花錢,我怕的是找挨罵!誰讓她是老家兒呢?這件事讓她做主吧,我就聽她的,我依着她,她愛怎麼着就怎麼着,我只管掏錢就是了。”

許淑英撇撇嘴說:“看來這行市是越來越漲呀!千兒八百的是出不了手啦,你出六千是你還沒結婚,還沒成家你有這個能力。你說叫我們出六千,我們這日子還過不過啦?”

“大嫂你不用跟我比,你們還供着一個高中生呢!這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事。”

“我們當然不能跟你比啦!不光是供楠楠上高中,話說是職業高中,那是閨女心疼我們,想早點兒找工作早點兒掙錢養家。可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家楠楠的學校畢業以後能考大學,我們楠楠成績好要是真考上啦,我們還得給她攢上大學的錢呢!這不剛給楠楠買的古箏嗎?八千八呀!又是學鋼琴吧又是學電腦,學校老師變着法地坑人!中學更比小學狠!高中更比初中狠!小學時候不過是多做幾身校服,幾百塊錢就打發了。初中學古箏一堂課幾十,一學期大幾百;好傢夥了,上高中學鋼琴,不算買鋼琴兩萬多,光一個課時就是二、三百!老師在課堂上不好好講,讓學生放學後去他家裡補課,補一堂課就是一百!誰要是膽敢不去,老師掙不着你這筆錢,他就專門給你小鞋穿!小雪,你說這年頭兒養個孩子容易嗎?都得用錢票子象堆雪山一樣堆起來!老天爺,猴年馬月是個頭兒哇!”

小雪說:“大嫂,就這你還得知足。為什麼說呢?你還得看咱們楠楠是個爭氣的孩子,雖然花了錢但是錢花的不冤枉,學什麼象什麼。二哥那邊的思思,你說什麼錢沒交過?花了多少錢還有個數嗎?可是他學會什麼啦?什麼也沒學會不說,現在學得更壞啦!說會了編瞎話,學會了在大人之間鑽空子。更可恨的是白眼兒狼!你給他花多少錢也沒用!情不搭義不知,你花錢是活大該!冤大頭!我現在死眼看不上他!”

許淑英說:“小雪,這話你也就是在我這兒說說,可千萬別讓咱媽看出來。你再湊合幾年,找個對象結婚走人得了。你還看不出來嗎?咱媽已經不耐煩了!”

小雪說:“我怎麼不知道呀?去年有一天我回家,看見思思在我們那間臥室里抽煙,咱爸咱媽就那麼看着誰都不管。這才多大呀?剛十五就學會了抽煙喝酒。我只說了一句話:思思,你爸爸可是上了班掙了錢才開始抽煙的。嗬,咱媽還不高興啦!”

“那當然啦!人家的孫子人家管,你一個當姑的多餘地管這閒事!往後哇你看着吧,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學得五毒俱全,那可就有好看的啦!”

小雪說:“哼,那也是孫子好!”

許淑英:“對,孫女再好也白搭!”

這時大雨買東西回來了,進門就說:“我在電梯裡碰見咱爸了,我問他幹什麼去?咱爸嘆了口氣,說是思思過來一看沒給他買大蝦鬧氣,正在哭鬧呢。咱媽吩咐咱爸,趕緊去給思思買大蝦去。”

“賤!真是一對子老賤骨頭!”小雪氣得瞪起了眼睛。

許淑英說:“愛怎麼着怎麼着,咱眼不見心不煩,支桌子擺鍋子,咱們也開涮吧。”

楠楠也從洗手間出來了,幾個人忙活着準備吃涮羊肉。

 

等金叔把大蝦買到了家,思思那兒還沒完呢。金嬸兒趕緊對思思說:“寶兒呀,你看,這不是給你把大蝦買回來了嗎?你說怎麼吃?你想吃什麼味兒的奶奶給你做。”

思思說:“我要吃一蝦兩吃!”

金嬸兒看了一眼兒子大雷疑惑地問:“什麼叫一蝦兩吃呀?我可不會做,你會做嗎?”

大雷不耐煩地說:“上回他舅舅請我們吃了一回南來順,他舅點了一盤一蝦兩吃,他挺愛吃的,一個人吃了多半盤子。其實就是一半紅燒一半油炸,還是我做吧,您做不好。”

金嬸兒長出了一口氣說:“唉,我們這樣兒的活着還有什麼用!連我孫子愛吃的菜我都不會做,我連聽說都沒聽說過,難怪孩子不高興。”

金叔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坐到一邊抽煙去了。

思思看見爺爺抽煙,轉身進了臥室,還把門關上了。

大雷媳婦兒王桂仙有些納悶兒,她扭頭看了一眼臥室門然後問婆婆金嬸兒:“媽,他上您屋裡幹什麼去了?怎麼還關門呀?”

金嬸兒擺了擺手示意王桂仙別說話,但是王桂仙沒搭理婆婆,她立起身來推開婆婆的臥室門,看見思思正趴在窗台上抽煙,王桂仙當下就急了:“哦,我說你關的什麼門?鬧了半天你是偷着抽煙哪!哎,大雷!你管不管呀?你兒子抽煙哪!”

大雷只好從廚房裡走出來,王桂仙拉着思思的胳膊,把他拉到客廳里對大雷說:“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不等大雷回答金嬸兒趕緊說:“沒幾天,也就是這一、兩天-------

容不得金嬸兒說完,王桂仙一把推開了金嬸兒,厲聲說道:“這兒沒你的事兒!我管我兒子呢!你少插言插語!”

大雷臉色不好看了,對王桂仙說:“我說你是怎麼回事呀?我媽招你惹你啦?有火你沖我發,你跟我媽耍什麼混蛋!”

王桂仙高聲叫喊起來:“誰混蛋?你才混蛋呢!你兒子周歲剛十幾?啊?他就開始抽煙,你這當爹的不管。怎麼着?還不許我這當媽的管?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大雷解釋說:“我沒說不讓你管!我說的是你不能那樣對待我媽!”

金嬸兒趕緊勸架說:“得啦得啦都是我不對,我不該把你們叫過來------

王桂仙打斷金嬸兒的話說:“一碼歸一碼,您別胡攪蠻纏行不行?我可沒說您叫我們過來不對。我指的是您孫子抽煙!其實我說您不對也沒錯兒!思思在我屋裡他怎麼就不敢抽?他跑到您這來抽,您怎麼就眼看着不管他呀?再者說了,抽煙有什麼好處?您這麼大歲數的人,不應該不知道吧?哦,您兒子抽煙,您還縱容孫子抽!您就眼睜睜看着不管,天底下有您這樣兒的奶奶嗎?”

金嬸兒解釋說:“我說他來着,你看你都不容我把話說完。我說過他:別抽煙,你還太小,等你大了上了班,那時候再抽奶奶就不說你了。你現在不掙錢等你掙了錢------

王桂仙更生氣了:“我說老太太,世上還有您這麼糊塗的人嗎?我是在說錢嗎?”

思思冷笑一聲說:“掐!狠狠地掐!真好玩。”轉身又回臥室繼續抽煙去了。

王桂仙瞪了婆婆一眼,拿起自己的外套轉身推開門騰騰地走了。

金嬸兒說:“趁早滾蛋!愛他媽吃不吃,沒你更好!”

大雷嘆了口氣看了父親一眼,無可奈何地進廚房繼續做飯去了。

 

十一樓上,大雨一家三口和小雪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許淑英對大雨說:“今兒個是小祖宗過壽!你拿上一千塊錢給送到八層去,交到咱媽手裡。人家要是留你,你願意在那兒喝,你就跟咱爸和大雷喝兩口兒,別呆工夫大了,快點兒回來,咱們一起吃涮肉。”

大雨接過錢來,換了鞋出門走了。

許淑英對小雪說:“咱們甭等你哥了,開涮吧?”

小雪說:“不着急,待會兒一塊兒吃。”轉過頭來問楠楠:“你今年該畢業了吧?”

楠楠說:“啊。我不想考大學了,我想先干兩年,到社會上實習實習,長點兒實際工作經驗。然後我再去考大學,我覺得那樣會有目的地學習。”

“那你想好了幹什麼工作了嗎?”

“想找個大一點兒外企,因為我學的也是商務英語,所以想找個外企去應聘翻譯或者文秘。大公司要是不行,小一點兒也可以,主要是鍛煉一下我的口語發音。”

許淑英插了一句:“她老姑,你有沒有認識人呀?”

小雪想了一下說:“我倒是有同學在外企,回頭我可以給你問問。”

楠楠說:“老姑,你別忘了跟人家說,我在琉璃廠古玩店幹過導購。”

小雪說:“這個我知道------

不等小雪的話落音兒,大雨忽然擰開防盜門,紅頭漲腦地闖進來,許淑英納悶地問:“怎麼啦?這是------

大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說:“這孩子太他媽混蛋啦!”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齊聲問大雨:“思思怎麼啦?因為什麼呀?”

大雨說:“思思嫌他爸給他炸的蝦,火大啦,炸糊了,他就死活不吃。大雷剛跟王桂仙鬧了一肚子氣,他也沒好話就說了一句,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思思這下就躺到地上打着滾兒哭鬧起來啦,說什麼:爺爺奶奶摳門兒,不給他在大飯店過生日,也沒給他買大蛋糕,讓他不好意思請同學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哭得哇哇的。大雷上去要打他,咱媽哪干呀?他們娘兒倆又嗆嗆起來了。你們說我這酒怎么喝?我就趕緊回來了。”

許淑英說:“叫我說呀,思思全是你媽給慣壞啦!本來多聽話呀,小時候乖着呢!”

小雪說:“大嫂說的沒錯兒,就是咱媽給慣壞啦!”

許淑英對大雨說:“得啦得啦,人家愛怎麼着就怎麼着,關咱們什麼事呀?別影響咱們的情緒,都端起酒杯來,咱們先干一杯,然後開涮。”三個女人喝的是干紅,只有大雨喝的是二鍋頭,他是不逢年節滴酒不沾,過年過節要是喝酒大雨只喝二鍋頭。

 

老姑把外孫子送到美術補習班然後趕緊往家裡趕,因為今兒是雙休日,閨女和姑爺要過來她得回去做飯。到家一看兒媳婦和姑爺、閨女,三個人已經把飯菜準備得差不離了,只等到了點兒下鍋一扒拉就得,老姑這才踏實下來。

老姑父名叫王禮賢,剛剛退休,在家裡呆着煩又回單位返聘去了。閨女小燕大名叫王曉燕,姑爺叫張華章,倆人都在房地產中介上班,這段時間不忙就一起回娘家來了。見三個人都騰開了手,兒子毛淘沏好了茶,叫妹夫過來喝茶,和父親一起聊天。

毛淘是五八年出生,趕上大躍進所以大名叫王躍進,三十多了才結婚。娶的媳婦兒叫楊紅梅比毛淘小五歲,他們的閨女王紫薇正在準備考大學。閨女小燕的兒子叫張紫陽,剛上小學四年級,但是個子長得快追上他爹張華章了,每禮拜六要去美術補習班學畫畫,姥姥送姥爺接,主要是老姑得回家做飯。

今天姑爺和閨女來了,離吃飯的時間還早着呢,三個老爺們兒就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張華章問王躍進:“哥,聽說咱們這兒要修地鐵,要是真的話,咱們這兒的房子可就值錢了。”

王躍進說:“我也聽說了,好像是十號線,跟二號線一樣也是環線。”

王禮賢問:“從咱們這過嗎?東邊那一大片平房是不是就得拆呀?”

王躍進說:“肯定拆。他媽的,這些年北京城到處都是拆!要不人家外國人管中國叫拆那。扒了城牆還不算,又拆了多少好東西?咱們原先住的那個老院子,那是多好的四合院呀!據說曾經是狀元府,不是說拆就拆了嗎?”

張華章說:“拆這些平房倒也不可惜,可惜的是拆了北京的城牆。我們前幾天去了一趟山西,去平遙縣看城牆去了,人家那兒不光保留了城牆,還有老街道老宅院都保護得特別好,現在可值錢了!全國各地的人們都上哪兒旅遊去,這可是一個金飯碗呀!兒孫後輩吃得清嗎?可是他那一個小小縣城的城牆,怎麼能跟咱北京的城牆比呀?老北京的四九城那是多壯觀呀!可惜的是都給拆了!連街道和四合院也拆光了。這一點就比不上人家上海,上海基本不動那些老的街道和石庫門房子,人家也不展寬馬路,不能走雙向就單向行駛。老城區也就是浦西,十年前我去過,現在還那樣兒基本上沒變。”

王躍進說:“是啊,頭些日子我也去上海出了一趟差,外灘比以前漂亮多了,但是那些老樓房一點兒都沒變,街道也沒變樣兒,給人的感覺是比北京好多了。”

王禮賢問女婿:“我怎麼聽說以後出了四環就不算北京了,有這麼回事嗎?”

張華章說:“有,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但是,我聽說以後就沒有宣武區和崇文區了,內城就分東西兩個區------

王躍進說:“憑什麼呀?幹嘛要滅了宣武和崇文呀?”

張華章說:“據說是精簡機構。可是要留也應該留宣武和崇文,因為宣武和崇文原來是北京城牆的兩個城門,是內城中軸線兩邊坐北朝南非常重要的大城門。城牆拆了門也沒有了,已經夠可惜的了。現在居然連名字也不給保留,也要消滅掉,這也太過分了!其實北京城任何一個城門的名字都是有講究有說道的。比如宣武和崇文吧,它代表着我們祖國的外交政策和立國之本,那就是我們崇尚以禮相待,我們是擁有幾千年文化的禮儀之邦;但是我們並不害怕任何侵犯,如果我們受到侵害,那麼我們就會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祖國。東城西城,這樣以方位命名的地方全世界哪裡沒有哇?它一點兒文化內涵都沒有。合着我們以後不講文武,沒文沒武就剩下東西,倆眼光看東西啦!哼,真讓人想不通。”

王禮賢插了一句:“哼,真是神馬東西!”

王躍進說:“真不知道這幫當頭兒的是怎麼想的?”

張華章說:“怎麼想啊?還不是在那兒爭級別,爭地位,爭利益,爭名譽!因為歷來東城西城住的都是大官兒,東城西城的級別也比宣武崇文高。所以只能是東城西城吞併了宣武崇文,不能叫宣武崇文吞併了東城西城。因為城南住的都是老百姓!這才是最主要的!眼下的共產黨人淨是沒文化的窮棒子,有幾個毛澤東、周恩來那樣兒有文化的?”

王躍進:“你還說毛澤東,別提他了!要不是他不聽梁思成的話,城牆還拆不了呢!”

王禮賢說:“你們倆說點兒有用的行不?淨說那些咸不鹹淡不淡的管什麼用啊?老百姓管好了自己就得啦!淨扯那些跟自己毫不相幹的事,管他娘的蛋用!”

王躍進反駁父親說:“怎麼是跟老百姓沒關係呢?要是當初不拆北京城牆,咱們這些住在城裡的老百姓都,可以吃旅遊這碗飯。整個北京城就是一個活的大博物館。外國人來旅遊參觀,進城就得買票,進來以後吃喝玩樂看什麼都有,管保他住倆月也看不夠玩不夠!那您說,咱們還用幹什麼?這得提供多少就業機會?大伙兒什麼都不用幹了,一點兒都不污染環境,而且子孫萬代都吃不清!”

張華章:“是呀,皇宮有皇宮的故事,四合院有四合院的故事;城有城的故事,門有門的故事;大街有大街的故事,胡同有胡同的故事;東張西望抬頭低頭,到處都是故事!光名人故居就有多少?到處都是景致,到處都是歷史!慢說住倆月,就是住上一年怕也說不清、道不明!八百年的古都呀!就這麼毀得一乾二淨七零八碎!多麼叫人心疼!八國聯軍沒有毀成這樣,小日本也沒把北京怎麼着。倒是這些不肖子孫自己拆起來了!有何面目去見祖輩先人?又有何面目面對後世子孫?”

老姑站在一旁聽到這裡就說:“咳,那是咱們老百姓管得着的事嗎?咱們管得了嗎?管不着也管不了,就茲當是沒看見。有你的吃喝沒有?不愁吃喝你就知足吧。說這個有什麼用?咱還是老老實實保住飯碗,過好咱們的小日子得啦。時候不早啦該吃飯了,吃了飯老頭子還得接張紫陽去呢。”

小燕說:“媽,待會兒我去接紫陽吧,別讓我爸去了,他們都喝了酒,誰去也不安全。”

老姑說:“好呀,還是我閨女疼爹,想得比我周到。”

於是一家人齊忙動手,不一會兒飯菜就擺上了桌,老姑父王禮賢和女婿划起拳來。

 

王桂仙一賭氣離開了婆婆家,回到自己的屋子裡,躺了一會兒心裡特別煩躁,就打開了電視機,調到回放開始看電視劇。王桂仙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酷愛看電視劇,不管是什麼題材也不管是怎麼內容,只要是電視劇她就愛看。平日裡上班沒有時間看,今天從婆婆那裡跑回來,她就打算看一天電視劇,她給大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吃完飯給她捎過來一點剩飯,然後她就躺在沙發里看起電視劇來。

剛看了一會兒電話忽然響起來,王桂仙拿起電話,對方一開口,她就聽出是娘家媽打來的,母親說:“桂仙哪,聽說咱們這一灣兒要拆遷,可能很快就要凍結戶口,你看看你們是打算怎麼辦?反正我是誰也不偏向誰也不得罪。我老了可知道天上哪片雲彩有雨?所以我還是按你爹生前的囑咐,咱這院的老房子,東西廂房算四份,南房一人一間算三份,誰給我養老送終,我這一份就給誰。聽小黨說拆遷辦了解咱家的情況,所以咱這房子能給七套兩居室,不樂意要房子一套給二十五萬。你爸爸走了這些年,我一直跟小党家三口子過,小黨要房子所以我也想跟他要在一塊堆兒。你們到底是要房子還是要拆遷款,你跟大雷商量一下,回頭給我一個信兒。”

王桂仙說了一聲:“行,我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撂下電話聽筒,眼睛雖然還在看電視,但是心思卻開小差兒了。這件事不由得王桂仙不重視,因為娘家那邊跟婆家這邊不一樣,婆家住的是房管會的公房,娘家那邊卻是爺爺奶奶那輩兒人留下的私產,雖說不是青堂瓦舍的深宅大院,卻也是個規規矩矩的小四合院。東西南北各三間,北房和南房稍微大點兒,東西廂房入身淺,文革的時候北房讓造反派沒收了。

文革後期落實政策,父母原想把北房要回來,但是一來攆不走住戶,二來當初的經辦人死了,沒人給他們做證明,只好領了三萬塊錢,房子歸公給了房管會。八十年代初期,那三萬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呢。東西廂房入身淺面積小,三間算兩份,一份一間半,這是父親活着的時候開家庭會議定的,南屋三間一份一間,六個兒女一人一份。老兩口兒先走的沒有,後走的有一份房產,兒女們誰給養老送終誰就得這份房產。父親先走了,留下了白紙黑字的遺囑,大伙兒都沒意見。兄弟姐妹六個三男三女,上邊是大姐王桂馨和大哥王建國,王桂仙是老三,所以在家裡落了個二姐的名,下邊還有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母親是花胎,閨女領小子,總是一女一男,這樣生了六個孩子。兄弟姐妹中,除了大哥和大姐單位給分了樓房,自己和妹妹住在婆家,家裡只剩下兩個弟弟和母親住在一起。

哥兒仨的名字分別叫建國、建民和建黨,鬧文革那會兒,因為取的這個名字,差點兒沒讓紅衛兵把父親打死!造反派說了,哥兒仨的名字連起來就是國民黨,取這名字就是不忘國民黨。任父親百般解釋也無濟於事,最後還是給父親戴上紙帽子游了一回街。從那兒以後父親就病病歪歪,老看病吃藥總也不見好,剛退休就死了。大弟弟建民住在南屋裡,小弟弟建黨住在西屋裡,老母親住的是東廂房。兩個兄弟媳婦,建民的老婆名字叫馬淑嫻,可是比誰都刁蠻,脾氣也不好,母親背地裡管她叫大洋馬,說她動不動就尥蹶子。所以自從父親走後,母親一直和小弟建黨過,小弟媳婦叫白若蘭,慢性子脾氣也好。

按說是要房子合算,可是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拆遷給房不會給的那麼稱心如意,比如說樓層。七套房子肯定有好有壞,母親要個一層是理所當然。如果給的是沒有電梯的小六層板樓,金三銀四,誰要五樓六樓?肯定誰也不願意爬樓梯,到底歲月不饒人,總是越活越老,爬不動了怎麼辦?再者說,親戚遠來香,街坊高大牆,兄弟姐妹住得太近反而不好。不如乾脆要錢,拿上二十五萬上哪兒買不行啊?想要幾層要幾層,大伙兒保持一定的距離,耳朵根子還清靜。母親有三個兒子,兒子給養老送終然後得遺產也是理所當然。要是按舊社會的規矩,只有兒子才有權繼承房產,女兒是得不到的,兒䞍房產女䞍櫃嘛。現在兒女一樣有繼承權,能分到一份房產做女兒的就應當知足了。王桂仙還沒跟大雷商量,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因為這是娘家的產業,跟大雷商量不商量也不吃勁。

 

吃了一頓心情不舒暢的飯,大雷自己回家了,他知道兒子思思要在母親那邊睡午覺。飯後一棵煙兒賽過活神仙,思思這孩子是不會放過這點兒享受的。自己在母親那裡呆着,管還是不管?不管不對,管又管不了,還不如也回家睡一覺去,而且他還給得老婆王桂仙帶回飯菜來。打開房門,見王桂仙又在躺在沙發里看電視劇,心裡不由得有些惱火:“我說你就不能幹點兒別的嗎?整天老看哪個破電視劇有意思嗎?煩人不煩人?”

王桂仙說話更沖:“你管得着嗎?那我還不愛聞煙味兒呢,你還不是每天對着我的臉,吹臭煙味兒嗎?我說什麼來着?況且抽煙一點兒好處也沒有,我勸你戒煙你聽我的嗎?我看電視劇怎麼啦?你討厭你不會別看!”

大雷知道說不過她就說:“你不是讓我給你帶飯來嗎?我給你帶來了趕緊吃吧。”

王桂仙這才坐起來,接過飯盒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

大雷點燃一支煙順手拿起了遙控板,王桂仙急了叫喊起來:“你幹嘛?”

大雷和言細語地說:“你先吃會兒飯,我看一小會兒足球。”

王桂仙伸手搶過來遙控板說:“你老看那破玩意兒管什麼用?再者說了,中國的破足球有什麼看頭兒?叫我說這個國家隊老也沖不出亞洲,乾脆一個一個的碰死得了!別他媽在那兒給我丟人現眼啦!該幹嘛幹嘛去。這個國家也是的,養着這麼一群混蛋玩意兒,回回人五人六地繞世界丟人現眼去!一群大老爺們兒也不嫌寒磣!叫我說乾脆解散!”

大雷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我就是愛看。明兒不行就再買一台電視機,我挨臥室看你挨廳里看,你看你的我看我的,誰也礙不着誰。”

王桂仙扭過頭來說:“那可不行!臥室里不能放電視機!你看球賽老是深更半夜。一看球賽你就沒死沒活地喝啤酒抽煙,熏得屋子那麼臭,我還怎麼睡覺哇?”

大雷問:“那------我挨哪兒看呀?”

王桂仙:“你愛上哪兒看上哪兒看,反正不能擱到臥室里!不行的話你就擱到兒子屋裡,反正思思睡着了跟死人一樣。”

大雷被老婆搶白了一頓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可說的,吸完最後一口煙,掐滅了煙頭兒,站起身來想進臥室睡覺去。

王桂仙說:“我媽剛才打來電話說那邊要拆遷,可能給七套兩居室,不要房子就給二十五萬。我想要錢,但是還沒跟你商量呢,我就跟我媽什麼都沒說。”

大雷想也沒想就說:“你看着辦吧。”說完睡覺去了。



當代文字版《清明上河圖》

四面八方來往  五行八作不同  風土人情耀眼  花花世界盛行

記錄城市變遷  人生得失軌跡  揭示道德淪喪  針砭時弊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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