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是否會極端、排他、自大和宗教化？

最近江湖上流傳一篇題為《警惕當代儒學走向極端：排他、自大和宗教化》的文章，贏得了不少彩聲。（儒家網加編者按：此文是深圳大學景海峰教授所撰，原文標題為《走向批判的傳統主義——當代儒學發展的形態及趨向》）東海沒有打開文章，僅就其標題提及的問題，以微博的方式，陸續提供自己的幾點意見。

【極端】儒家某些人是可能極端化的。那是個人問題，個人修養不足所致。儒家本身不可能極端。蓋中道沒有極端，極端中道，中道極端，還是中道。中道的極是太極、人極和皇極，明太極即上達天道，立人極即內致良知，建皇極即外建王道。極訓中。《洪範》：“皇建其有極。” 孔穎達疏:“皇，大也；極,中也。”

【極端】儒家歷劫剛剛來復，一些人就開始擔憂過度尊儒、過度儒家中心和極端主義了。大多數東西確會過猶不及的，唯儒家例外，任何時候只有不及，絕無過之。蓋儒家是天道地道人道的統一，真正的中道。宇宙中必須乾元一元化領導，乾元首出，萬國咸寧；世界上應該儒家一元化指導，儒家首出，天下太平。

【排他】儒家是否有排他性？有又沒有。說沒有，是儒家尊重各門各派的言論信仰自由。說有，一是儒家追求意識形態獨尊，即一元化指導；二是儒家嫉惡如仇，特別排惡。孔子惡鄉愿，孟子辟邪說，就是排惡；司馬遷說《春秋》“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惡惡賤不肖就是排惡。

【排他】其實，儒家一元化不能說為排他。任何正常有序的多元化，都有一元化的指導和制約。民主政治同樣不能違反自由民主平等人權法治等自由主義五大原則，我稱之為自由主義五常道，現代文明五支柱。民主社會的多元是人本主義之下的多元，而儒家社會的多元是仁本主義之下的多元。

【排他】一元化不等於不寬容。寬容有兩種，小人不明是非不辨正邪不分青紅皂白，沒有原則和立場。故小人的寬容往往是苟同錯誤，優容罪惡。君子的寬容根源於對人性局限的深度了解，立足於對中道思想的領悟和堅持，故既能尊重言論信仰自由，又能嚴辨正邪善惡，勇於辟邪說難壬人，勇於非非惡惡賤不肖。

【自大】自重自信和自負自大，性質不同，但容易被混淆。儒家聖賢君子，無不極具文化自信、道路自信和道德自重，但常常被不明儒家真相者視為狂妄自大。例如橫渠四句，合情合理，至情至理，道出了儒家的擔當、責任和理想追求，卻常常被外人譏嘲為大話妄言。

【自大】堅持儒家的世界觀、生命觀、價值觀，以儒家為文化中心，以良知為人和萬物的尺度，以儒家立場觀點方法批判各種異端外道，解釋各種社會現象，解決各種人生問題，這是理所當然的君子的本分。這不是排他，不是自大，而是對仁本主義真理正義解之深、信之切、持之堅、履之定。

【宗教】儒家有信仰（即有宗教性）而非宗教，儒家信仰特別真實、中正，非任何宗教所能比擬。即使高明如佛道，比起儒家來，也有“未能道中庸”之憾。儒家宗教化，其實是對儒家的狹隘化低下化，但我不反對某些儒者向這方面努力。正如袁彥所說：“儒學的宗教化也是儒學的一種存在形式。”

【宗教】《易經》說：“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有些人以這句話為儒家亦宗教的理據。殊不知，這裡的神道指天道，與宗教之神無關。聖人敬天祭祖制禮作樂，闡發神明之理，彰顯天道之神，旨在實現人道教化。不論是功能作用還是真理性正義性普適性，任何宗教都無法與儒家相比。

【宗教】“極高明而道中庸”，唯儒家能夠。建立在中正之上的高明，是真正的高明。故儒家有哲學性而高於哲學，有科學性而高於科學，有宗教性而高於宗教。把儒學當作哲學、科學和宗教，都是對儒學的貶低。或者說，儒學是一種特殊的宗教，宗“性與天道”而教，非古今中外任何宗教所能望塵也。2018-2-24餘東海作於南寧，首發於儒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