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跟朋友开玩笑说，怎么也没想到，我那么确信绝对不会信耶稣，但批基督教批了三年半后，竟把自己“批”进去了。更没想到我那么瞧不起牧师这个职业，但竟然做了传道人，并且一直到今天，二十多年。

我是一九九五年一月九日信主的，再过一个月就整整四十岁了。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不惑之年，那就是心中有主了，上帝成了我的主，阿爸父。 

我是悄悄一个人信主的，但这件事是不是自己一时的情绪冲动？我拿不准，于是我给了自己一个月的考验期，谁也不告诉。要是不真的话，那就再不信算了。没想到，一个月后，我不仅信以为真，还产生了一个强烈冲动，我要读神学，我要成为传道人。 

几位好朋友听说后都劝我说，你愿意信上帝就信也没事，可别信得走火入魔了。这担心我自己也有点，不过，认真反省一下自己，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如果说有一点挺明显的，那就是自从九一年秋来美国后，我一直不高兴，但现在开心了。

（ 澳大利亚悉尼 蓝山）

虽然我知道我是认真的，但这个决心并不容易下。尽管别人说我有口才，有文科知识背景，人也挺聪明的，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格的。真正过硬的东西是成熟的基督徒生命，而这正是我非常缺乏的。我生命中有那么多黑暗的东西，实在不配传道人这个荣耀的称号。再说了。我十九岁就入党，甚至在中央党校获得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硕士学位。这些东西都可能变成别人质疑我信仰是否真诚的根据。再加上自己过去激烈地批评教会，现在要出来作传道人（是我们教会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了，教会的弟兄姐妹能接受吗？熟悉我的朋友会不说闲话吗？

但有一天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多年来我非常喜欢哲学，以它做自己的职业。来到美国后却发现，自己前半生所学的都没有用了，并为此而愤怒不已！在美国这三年半，没有一样职业能引起我兴趣，学哪门专业也提不起精神，好像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天，读神学。读神学不仅使我的生命完整了，也使我以往的专业训练都有了着落：我过去钟情于哲学二十多年，原来都是为今日读神学作准备的。我深信，如果我愿意为上帝所用，我学过的哲学也可上帝所用。

那些日子里，一想到要读神学、做传道人，我就特激动，心中真的燃起了一团火，渴望传福音。我很清楚，对我今后的生命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只有这一件了，传福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够激动我的心。

在这个期间，不断地有弟兄姐妹建议我是否考虑到神学院读书，有的弟兄姐妹说他们愿意为我祷告，这使我更加确信，学神学，献身于传福音的伟大事业，这就是上帝为我准备的生命之路。

主耶稣啊，这是你的旨意吗？我开始为此祷告，渴望得到来自主的肯定答复。

我求主给我一些明确的证据，使我确信无疑地相信是他让我献身传道的。

我先后向上帝求了四件事：第一，求上帝帮助我岳母顺利得到来美探亲的签证，第二，让我在九五年秋季入学，第三，让我不需要英语托福考试就可以直接入学，第四，使我能得到一些金钱上的帮助。

再有半年多我就要有第二个孩子，我希望岳母能从中国来帮帮我的忙，一年就好。那时获得来美探亲的签证很不容易，我祈求上帝能帮我的忙，让我岳母顺利拿到签证。

果然签证通过了。在我女儿出生前的一个月，我的岳母就来到了 我的家中了。尽管我的第一个祈求应验了，但我不敢肯定这就是上帝对我祈祷的答复。我甚至怀疑这也许是巧合吧，因为老人家第一次来美是按期返回中国的，所以这一回办签证时美国领事馆没有为难她。

我在等待上帝如何回答我的其余三个祷告。

我的入学申请是在春季送到学校的。但一直到秋季也没有入学通知书，这个祷告被拒绝了。那个夏季，几乎每一次打开邮箱，就增加了一次失望。

那期间，慕迪圣经学院几次跟我说，要我把中央党校的学习成绩转过来。我说，那绝对不可能。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哭笑不得，差不点就用中文说你傻啊。

不过我坚持了一件事，就像我第三个祷告说的那样，主啊，如果你让我读神学，就免去英语托福考试这一关。因此，我一天也没去准备托福考试。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写书）要做。但慕迪圣经学院研究生部的要求我也很清楚，所有英语为外语的外国学生，都必须通过托福考试。

快到十一月了。我终于收到了慕迪圣经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就这样，上帝应允了我的第三个祷告：学院没要我的托福考试成绩就录取了我！

我直到今天也不知为什么学校看我托福成绩就录取了我，当然，我来美国后，在社区大学学过英文，但依旧没有正式的托福成绩。

一九九八年春，我就要从慕迪圣经学院毕业了。有一天，我对我的导师说：“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老师说：“好啊。”

然后我就说了，我到慕迪读书是没有托福成绩的。学校没问。老师连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于是我重复了马可福音中的一句话：“在信的人，凡事都能。”（可9：23）

在接到入学通知书之前，我所在的教会告诉我，如果我被录取了，教会愿意提供一份奖学金，帮助我支付一部分学费。

就在这前后又发生了两件事，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在吴医生家的地下室聚会。聚会结束后，郑传志弟兄从墙角走到我面前，递给了我一个白色信封，说这是一对夫妇的奉献。信封上面写着转给范学德弟兄。学字，是繁体字的“學”。我问郑弟兄，这是谁给的？他说，我不能说。但主知道。回到家我打开一看，十张一百美金的现钞。

一个主日的崇拜结束后，我站在过道上，王力全弟兄走过来，又给了我一个信封，还是那句话，奉献这笔钱的夫妇不希望你知道他们的名字，主知道。回到家我打开一看，又是十张一百美金的现钞。

就这样，上帝答应了我的第四个祷告，我祈祷上帝供应我第一年的学费、书费和交通费，有了，够了。上帝给了，不多不少，正是我祈求的那个数目。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帮助我的兄弟姐妹是谁？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祷告我谁也没有告诉，连对自己的妻子也没说过，但怎么能这么巧，这来自三处的三笔钱合到一起，正是我跟主祈求的那个数目。主啊，你真是奇妙的上帝。

虽然自己的第二个祷告——在秋季去入学没有实现，但秋季和冬季毕竟相距不远，这只能算是美中的一点点不足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上帝通过各种令我不可思议的方式，满足了我的三个祈求，我很高兴，很感恩。

自从来到美国后，我几乎没用中文写过什么像样的文章。

九五年四月的一天，我突然有了冲动，要把我信主的挣扎写下来，很快我就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我为什么不愿意成为一个基督徒”，电传到《海外校园》杂志后，五月上旬就收到了编辑部的回信，说我的文章被采用了。他们立即就采用了，郑期英编辑还写信告诉我说它是“好文章”，看了后“心中真是涌出感谢与赞美。最近我们正向神求一些好的见证文章，没想到神这么快就应允。”

这封信对我意义重大，它鼓励了我，看来我还能写。一些姐妹弟兄建议和鼓励把我信主的过程好好写下来。于是我就开始写了。写的很顺，有如神助，文思如泉涌，不绝不止地融入笔端。

我从夏写到秋，从秋写到冬，几次修改，到九六年一月七日那个晚上，十一万多字的书稿——《我为什么不愿成为基督徒》终于完成了。《海外校园》也决定出版这本书。

自从1989年在中国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学术著作《综合与创造——论张岱年的哲学思想》后，这是我写的第二本书。而我，前后已经变了一个人。

一九九六年一月九日清晨，我乘郊区火车去位于芝加哥城内的慕迪圣经学院读书。坐在温暖的火车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这个昔日的辩证唯物论者、无神论者竟信了上帝，真是不可思议，完全是主耶稣基督的恩典。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一月九日，前一段太忙了，只记住了是礼拜二开学，竟没注意到礼拜二是九号。

啊，这怎么可能，今天正是我信主一周年！而慕迪圣经学院对于所有的学生有一个基本要求，必须信主至少一年。而我，一九九五年一月九日我信主，一九九六年一月九日我入神学院，整整一年！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我仿佛看到了神的手。 

最不可思议的是，跟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学校一样，慕迪圣经学院的本科生也是星期一开学，但研究生部却是星期二开学。一月九日，正是礼拜二。我要是星期一上学，就会少一天。而现在，一天也不少。真是太神奇了！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古老的真理：上帝的意念高过人的意念，上帝的道路高过人的道路。

在研究生部上的那两年半多的学让我知道了，如果上帝按照我的计划让我在秋天就到神学院读书，那我是不可能写出《我为什么不愿成为基督徒》这本书的。如果过了两年多再写，许多很鲜活的东西就会模糊，甚至消失。但上帝给了我半年时间，这期间我岳母又正好帮我带孩子。于是，我就写完了这本书（后来许多人告诉我这本书帮助了他们信了耶稣），写完后上帝又留给我一天（星期一）的休息时间，等到我星期二上学时，恰好达到了慕迪研究生院的对新生的要求。 

主啊，你的名字是奇妙。的确如此，千真万确。

就这样，我从四十岁起开始了我人生的下半场，传福音，就成了我余生的使命。

哈利路亚。

附注：

初稿写于1999年春，1999年7月载于《中信》月刊总447期。

原标题为：“不可思议”。2001年收入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心的呼唤》一书

2016年10月修改于芝加哥

2018年3月2日至3日再次删节、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