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廟是朝北的。

　　台階下小學操場般一塊空地，上面鋪滿碎石。空地再往前就是蘆葦叢，蘆葦夾雜着紅柳和衰草，再後面是一塊一塊縱橫交叉的河道。

　　河道港汊延伸開去，遠遠連接着一條百尺來寬的大河，有幾處還冒着熱氣，緩緩地往東北逶迤而去。

　　正東，盤延着一座營房。營前掛着幾面大旗，模糊地看不清楚字跡。

　　南面，隱約地顯露出一個集落，約有七八十戶人家。

　　西方，蘆葦狄花密密麻麻，遮蓋得河道都看不見。

　　衰草從中，隱隱透出一條小路來，似有似無地接上了南面的集落。

　　廟前一百來尺、碎石廣場一角，狄花紅草里，木架搭了一條二尺多寬的棧橋。

　　棧橋盡頭立着兩間草房，草房邊泊着七八條小木船。

　　船邊的陸地上，竹籬笆圍着一小塊菜地，綠里透白，好像是雪裡蕻或萵苣打着爽。

　　此時冬天的太陽從東邊營房上空高高升起，陽光照射下的廟宇，廣場，草舍，蘆葦，狄花，衰草，全都呈現出一片金黃，從孤清變得顯得輝煌而肅穆。

　　葉公快步跑回後園，匆匆拿了木柄蛇矛，在碎石空地上一招一招地使了起來。

　　他以前從來沒有使用過古代的蛇矛，但是此時卻一點沒有感到突兀，而是覺得蛇矛如同小孩春天裡折下的柳條，揮舞起來，呼呼呼地分外來勁。

　　不久葉公發覺自己使出來的招數像模像樣，指哪打哪，什麼原因使得這麼好，葉公此時自己也不知道。

　　不一會越使越快，漸漸地人槍合一，如同一條白龍飛舞。

　　“呀呀呀”，“嗚嗚嗚”。

　　葉公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在耳旁大叫。

　　停招定神，一人站在面前，指手畫腳，不知在說什麼。　

　　此人蓬頭亂髮，眼睛大而木訥，滿臉皺紋，頭髮已半禿了。

　　年齡看不清，好像有六十來歲。

　　穿着件半舊灰里透黑夾襖，夾襖上帶着些曬乾後的泥土污跡，腰間繫着一條布帶，布帶上掛着一個葫蘆一把小钁頭。

　　左手提着一個一尺半高的木桶，右手拿着二根簡易的竹子做成的魚竿。

　　他手拿魚竿往河汊里指着，嘴巴嗚嗚地說着話。

　　他想叫我去釣魚。我的這具身體主人和他是熟人。

　　葉公猜出了他的意思。

　　葉公我到底穿越到誰身上了？！我在哪裡的廟？哪個朝代？

　　葉公一點也摸不着頭腦。

　　暫且跟着這個人去釣魚，說不定還能得到某些線索呢。

　　“好啊，我也喜歡釣魚，是我約你釣魚的嗎？”

　　“嗯嗯嗯”

　　“你這個竹竿很好啊，哪裡找來的？”

　　“嗚啊，呀呀，阿哇哇家。。。”（聽起來有點像安吉或或者安昌）

　　“這是哪裡啊？”

　　“啊啊啊啊，哇哇！”（聽起來有點像亞的斯亞貝巴、、）。

　　啞巴大叔拼命揚起手中的蚯蚓餌料——

　　嗯嗯哇啊啊啊咔咔”--我挖了這麼多蚯蚓，今天要釣上大魚！

　　啞巴大叔一邊走，一邊說話，一邊卻又湊前了仔細地觀察葉公，好像很熟悉又好像第一次看見這個人。

　　兩人說着不像樣的對話，一路走進了蘆花盛開的河港。

　　龐彩婷挎着一個大竹籃，挪着健壯漂亮的腰肢走在往十日集的路上。

　　朝陽升起在天空，照的泥路乾淨而敞亮。她今天心情不錯，大跨步地走着去牢營屯北面的魚市買魚。

　　寅時前後家裡那個死鬼爬到她身上折騰了一陣，折騰累了兩人都不禁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再醒來後太陽光射進窗戶，她總覺得有什麼喜事，再想馬上就記起新近到廖家窪來賣藝的楊老官一夥十幾個人，不僅住到了她弟弟家，而且每天預定了在她家吃飯。

　　昨晚一伙人又喝酒吃飯又大聲說唱，足足吃掉三隻雞十幾斤肉一大桶酒，讓她賺了足足一兩多銀子。

　　最近牢營不僅住着很多發配來的犯人，聽說邊境遼人要打草圍所以又調來一隊官兵，所以看賣藝的人也多。楊老官等估計賺的比上個月的多，所以他們每天忙了一天以後都會來好好地吃喝半夜。

　　牢城營的官軍，也會來一二桌有身份的老爺，把僅有的二個隔開的包廂占走。

　　彩婷走了沒有多少時候，就到了魚市。

　　緊挨着河汊鷺草，有座石橋，橋邊稀疏地泊了七八條小船，圍了好些人。

　　走近了，船上，道邊，一攤一攤地大部分人在賣魚買魚，也有小部分在買賣蔬菜瓜果。

　　肉菜酒等要花力氣搬拿的都是家裡死鬼採買的，彩婷只負責買魚，輕車熟路地她就買好了大部分的魚，只是卻了一尾鱖魚，上次林教頭來時說汴梁的黃河鯉魚好吃，他不知道這裡滄州官屯鎮廖家窪的鱖魚也是一絕，彩婷從小喜歡吃魚，也跟着父親做的一手好魚，今天也要讓林教頭吃驚一次，不要小覷了官屯鎮李小二酒家這塊招牌。

　　想起林教頭，彩婷微微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不以為然。

　　嘆了口氣是因為林教頭和家裡那個死鬼比，氣宇軒昂，像個英雄，自己為什麼找不到那麼一個人！

　　搖搖頭對自己不以為然則是死鬼什麼都顧着她，雖然邋遢油膩，但是有苦都自己擔着。

　　而且更重要的是，死鬼有事還不怕！

　　死鬼在東京受了林教頭一點小恩，到了滄州，看到

　　東京來了追捕殺害林教頭的官人，死鬼不僅冒着危險幫他打探消息還要求自己幫林沖縫補衣服等做這做那。

　　再想想死鬼流落到滄州這幾年，在龐家酒家做夥計，勤快熱心，彩婷父母找他做了女婿，後來龐父母死了，死鬼照樣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勤快熱心地做事做人。二年前，彩婷做主，把龐家酒家的酒幌改成了李小二酒家，死鬼照樣還是一個人廚房跑堂買菜全部包，對她還是那樣好。

　　彩婷隱約覺得也許死鬼不比林教頭差，而她心裡更覺得自己要比林教頭那位被修掉了回到娘家的妻子幸福。

　　一邊胡思亂想，彩婷一邊遊走在漁攤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