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回： 尚秘書設計獻玉璽 季英傑攜鏡駐常春

尚秘書聽到自己的上級吐露心聲，感覺到季君權遲遲不敢發動“唱紅打黑”的原因，歸根結底仍然是信心不足。後來便想了一個好主意。先偷偷地去找那“紅樓董玩店”的張璽才，和他秘密商議，讓他仿造一枚“傳國玉璽”，並且承諾不要讓任何其他人知道。一開始張璽才很不願意，問尚才仿做那假古董幹嘛，材料又貴，又不容易做好，就算好不容易做得好了，還沒有人敢要的。尚才神秘兮兮地說：“當今中國社會，任憑什麼好東西，會沒有人敢要？！——那廣告上不是說：‘今年過年不送禮，送禮就送腦白金’嗎。傳國玉璽雖然不能吃不能喝，但它就是我們那位的‘腦白金’！——只是我們的這件事兒事關重大，關繫到中國的國運和未來。你不是對當今社會頗有不滿嗎，其實我也一樣對當今中國社會的各種不平事件，也常常心懷不滿。當下我們這位，就要籍此物建立信心，改良中國社會。——這樣吧小張，你和你女朋友的婚房還需要多少錢？我去想法給你們湊齊了。不瞞您說，這還只算是定金呢！我還可以另外出那玉石原料錢，多少不限。只要你能做得好，真像那個秦始皇的傳國璽，只通過了我個人的驗收，我就另當重謝。”

張璽才見尚才說得如此鄭重其事，甚至關繫到改良中國社會的崇高理想，更兼刻苦學到的一番手藝手癢難禁，因而竟然答應了。從此便着了魔。一有空閒，就仔細地從各方面搜集有關那塊石頭的海量資料，包括史書、圖片、網絡、影視中的各種信史、故事、與傳說。然後憑藉董師父傳授給他的識文鑒寶、去偽存真的功力，逐一考校各方門派的說法，對那個秦傳玉璽到底是什麼模樣，在自己的腦海里逐漸地形成了一個整體印象。單這運籌帷幄，就花了他半年多時間。按張璽才的意思，開工之前的醞釀時間還要更長，才能仿製地盡善盡美。期間尚才一再催促，深怕這張璽才錢到手了，婚也結了，找個藉口不給自己做了。

一切胸有成竹之後，張璽才親自北上，選買了一塊最上等的藍田白玉石，用一個多月的時間，精雕細刻地弄成了一個，又再用心做舊。尚才驗收時，只見那方玉璽古澤可愛，中間篆文雕琢地頗有秦漢古意，既有王莽篡漢時的金鑲玉崩角，又有曹魏終漢時的肩部隸書“大魏受漢傳國璽”，還有後趙石勒別出心裁地的加刻“天命石氏”。一切都按洛陽宮裡失傳的那塊秦傳國璽的樣式，仿製得惟妙惟肖。尚才一見，十分高興，問張璽才這個寶貝要多少錢。張璽才卻說金玉料錢已給，婚房也已買到，其它的一個子兒再不多要了。並且告誡尚才，千萬不要拿此仿製物件去傷人害己。尚才見狀欣喜異常，自然滿口答應。同時也囑咐張璽才說：關於這件東西，只有季君權本人親自垂問，你才需要這樣這樣說，余話再一句也不要多講；如果其他任何人問，你就一定要保密，一問三不知。張璽才也一一答應。

一切準備妥當，尚才瞅准一個時機，從掛曆上挑選了一個良辰吉日。然後向季君權建議，說最近鐘山腳下來了一個姓王名一鐵的大師。無論何事，一經口出，便成鐵案，因此人送外號王鐵嘴。七歲出家，道釋兼修，中醫氣功，陰陽測字，占星打卦，消災祈禳，風水看相，八字命理，周公解夢，預知未來，無所不能。那王一鐵說他曾經給了現任鐵道部長章鐵越一塊經他開光後的鎮藏之物。據說有了它，可以保證章部長一輩子不倒，再兇險的劫難也能逢凶化吉，很是靈驗。自從章鐵越得了那個東西保佑以後，鐵道部很快財運亨通，章部長也敢坐在那像子彈頭一樣飛的火車頭裡試車，而且從來沒有出過事。要不要抽空訪問一下這位大師，聽一聽他怎麼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季君權一開始權當一個笑話聽，心想又是一個賣狗皮膏藥的江湖術士在那裡吹牛騙錢。等聽到“章鐵越也有一塊鎮藏之物”，季君權心裡不免有些鬆動和疑惑：自己原來也曾有類似一物，一分不花，確很靈驗。丟它以後的那些日子果然狼狽。看來這人世間，果然有一些有道之人可以預知未來，也未可知。不妨聽聽此人對我官運仕途的預測，倒也不妨。於是偷偷地對尚才說：“那麼只有我們兩個人去，化裝簡從，速去速回。不要讓其他人看我們的笑話才是。”

誰知那王大師早就預知，季尚二人要乘此良辰吉日前來算命，已在算命大堂上靜候他們多時了。只等那尚才領引季君權款款前來。只見兩人均戴大沿禮帽遮陽和烏黑墨鏡遮臉，打扮得像港台社會的黑老大與私人保鏢出行一樣。那王一鐵先煞有介事地問了季君權的生辰年月籍貫血型，也並不再多問其它任何事情。然後從電腦中輸入，開了四柱八字，只見電腦的平面直角大屏幕中輸出是：

神機妙算易卜命理學預測結果：

天干十神    七殺 傷官 日主 劫財

地支十神    劫財 比肩 偏財 比肩

干支五行    水火 土火 火金 火火

納音五行    常流水 天上火 山下火 天河水

只見王一鐵抬起頭，徐徐說道：“施主乃丁火命。出生的天干，稱為日元、日主，是命中之主。切記十六字真言：食神泄祿，高人獻玉，火炎得潤，保守芳香。施主性格敦厚樸實，重信守義，但任性逞強，應防止受騙。有時缺乏耐力，辦事易半途而廢，專勁不夠，信心不足。但若能夠堅定信念，持之以恆，則必成非凡大器。”

季君權心下疑惑，心想這“命中之主”是什麼意思，這十六字真言又是什麼意思。想開口請教。但又轉念一想，如果這樣明問，大師肯定會說“天機不可預泄”等等，所以也不好就直接問的。只好隨便問問今歲流年如何，要不要請任何風水鎮物之類的尋常來算命的人都要問的一些傻問題。誰知那王大師卻說，“施主乃非凡而心存大志的人物，尋常禳祈之物豈能有用。只請施主切記那十六字真言，到時候自然一切便能夠水到渠成。”然後堅決拒收一切卦金，重又回歸安神打坐、閉目靜養、裝腔作勢、故作高明的架勢。

回去以後，季君權對尚才說，“看來這王鐵嘴可能真是一個算命大師。至少他像我這個人一樣，並不貪財；而且他說我的性格有好有壞，因此也更加真實可信。”

尚才偷偷地撇撇嘴，見季君權的心中有了那麼點意思了，這才趁熱打鐵地說道：“那王大師說您是‘命中之主’，我想這總體而言應該是一個吉兆。他說的那十六字真言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事？但說無妨。”

“上次您不是讓我去請董適世出山嗎。他徒弟張璽才私下對我說，董師父臨出家前，曾留下一方寶玉，說只有碰見有理想大作為的‘正主’才能夠獻出。現在您的卦語中有‘高人獻玉’，王大師又說什麼‘尋常禳祈之物不會有用，切記真言，到時候一切方能水到渠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此事相關。”

這下尚才的話觸動了季君權的心事，心中疑惑地對尚才說，“那董適世果然有東西留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你趕快去把那張璽才請來，帶上那東西，注意千萬別讓其他任何人知道了！”

等尚才親自領張璽才來見季君權時，季君權讓尚才暫且退出，將張璽才請進一間密室，詳細詢問董適世留下過什麼寶貝東西。張璽才一句話不說，只是從那他隨身攜帶的小提箱中，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個紅綢包裹；解開紅綢包裹後，裡面是一層黃綢包裹；解開黃綢包裹後，裡面又包一層藍綢包裹；再小心翼翼地打開那藍綢包裹之時，裡面才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印章白玉石，方圓只有四寸，一角殘破，以黃金補齊，上交盤背螭龍鈕，鈕上栓一條黃金絡絲絛，以一顆黑珍珠結束。

季君權的手微微顫動，握起龍鈕絲絛仔細看那印章，假裝並不認識。於是問張璽才這些魚龍蟲鳥狀的印章是何文字。張璽才緩緩答道：“這個我也不太懂。我師父臨出家時囑咐我，好好妥善保管此物，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說將來自然有識寶的正主珍重此物。”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上面刻的應該是先秦篆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只是你師父怎麼得到這東西的，他有沒有透露點什麼消息給你？”

“沒有。但我想這東西，應該是師父從我們的老家中平市帶來江南的。以前我師父在中平城裡救了一個要飯的殘疾人，一些人因此便說，那人為了答謝我師父的救命之恩，給了我師父這個寶貝東西。但我是不太相信這個傳聞的。因為那人我親眼見過的，除了穿着行事有點另類之外，其它一點的真本事也沒有，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我倒是懷疑這東西和那中平開元寺、以及那個做功德碑的五代節度使想在中平稱帝可能有點關係，但也不能確定。總而言之，關於此物的確切來歷，我一點都不知道。既然師父不願意說，我一個做徒弟的也就不好多問的。這是我們這行業的老規矩。”

“張璽才，你欺人太甚！你的這些話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季君權突然變了臉色，厲聲吼道，“我和你師父交情不薄。他出家之前，親口告訴過我的，說他董適世除了一個徒兒叫璽才，平生再沒有經見過任何其它與‘璽’字相關的東西。為此他還特地為我賦詩一首呢！如今你倒要拿這麼個做舊的假石頭當寶獻！你就不怕犯欺君之罪！”

張璽才聽罷，冷冷一笑，說道：“雖然當今共產黨一黨主政，但好歹也需要借政治協商民主共和等等名義，才能號令天下。既然一切權力屬於人民，書記也好，公僕也罷，本應只是暫居高位，代行民主職權，服務人民，又何來欺‘君’之罪！董師父將此物託付我時，曾叮囑我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此物非同小可。世上能有慧眼識此寶物、而同時又能使天下歸心者，等閒之中千萬人並不能得其一。所以你要耐心等待，慧眼識人，多方考察，仔細篩選，寧缺勿濫，才能保證此物物歸正主，否則應吸取當時卞和三獻璞而二刖其足的教訓，寧肯隱匿而不要輕易獻出去。——如今我聽說季書記要堅持理想，打黑唱紅，廓清寰宇，廣施仁政，方才引為知己，以為中華正主，斗膽獻寶，希望促成‘完璧歸趙’的美事。”

“那麼這件東西你打算要我們多少錢？！”

“當初卞和三獻寶，二刖其足而不悔。我張璽才雖然一介草民，既受了我師父董適世的多年的諄諄教誨，也能做到‘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原不為個人名利，但求我中華國泰民安，國富民強。我只希望季書記得到此物以後，能夠堅定自己的信念，立志改良中國社會。那麼董師父和我便都會心滿意足。此物原是我從師父那裡免費得來，既承師命，理應免費贈送正主。”

就這樣，季君權覺得自己幾年前有意尋寶寶不得，幾年後無意求寶寶自來。而且季君權平生最相信真寶無價這個道理，張璽才越說不要錢，他越排除了他弄虛作假騙錢財的動機。從此季君權便以為在無價之寶“風月寶鑑”失蹤以後，自己果然又得到一個無價真寶。從此更加相信王大師“高人獻玉、命中之主”的卦語，於是信心大增，不僅在本省開始大張旗鼓地唱紅打黑，而且在全國官場上下走動說話時也不再瞻前顧後，畏手畏腳，又恢復了他在北港時堅定自信、表里如一、雷厲風行、捨我其誰、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揮斥方遒的行為做事風格。暫且不在話下。

話說季明璜剛從中國休假幾星期回到英國不久，緊接着就傳來其祖父在北京去世的消息。曾慕君便自作主張，不讓他再回國奔喪，而是讓他一心一意地準備美國常春園大學發來的面試通知。曾慕君也只是在大喪出殯那幾天飛回北京，匆匆點了個卯，維護了一下大面禮節而已，連金陵自己名義的家中也不再回去，就又飛回英倫幫助兒子面試常春園大學。

季明璜雖然平常傲慢驕橫，不學無術，但曾慕君和管家大衛把他包裝成了一個完人。在大衛幫忙定稿的申請材料里，季明璜不僅學業優異，同時還會橄欖球、檯球、馬術、擊劍等等，各項技能皆有比賽成績可以證明。比如，他報名參加了英國社會在學生中常年組織的“攻擊性淘汰賽”，這是全英所有公校開展的一項活動，要進行長達三年的殘酷訓練和淘汰，包括要過生死關、飢餓關、險情應變關等等，由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特種兵軍官擔任教官，一輪一輪地淘汰。季明璜參加的這一期比賽，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8名學生，他是其中惟一一名東方人。再如，他是高中同學中公認的英式橄欖球的球星，極受同學們的崇拜；他還因騎藝精湛，曾被選為馬術隊的隊長；經過無數次的訓練和比賽，他在擊劍比賽中，獲得過本校的擊劍冠軍。季明璜因此得到本校校長特別推薦。季明璜高爾夫打得尤其好，18洞標準球場達標不成問題。除此之外，還能深入談論探戈舞曲、電影拍攝技巧，並且剛用英文出版了一本圖文並茂的暢銷書《地球本不平》。更重要的，大衛精心準備的申請材料中特別提到，季明璜社會責任心特別強，組織領導能力特別高。高中四年，季明璜立志每年為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含中國）的兒童教育基金募款至少十萬美元。為此，他時常組織各種慈善活動，倚靠自己的多項才藝，親自主持，請來一些明星巨腕，同台獻藝，籌集善款，各項奉獻均有證明。今年，季明璜還把自己的售書收入悉數捐贈。為此，季明璜被大笨鐘網絡公司選為第一屆英倫十大傑出華人青年，榮獲“大笨鐘獎”第一名。又被本年度一本著名的中國時尚雜誌列入“當代中華英傑”名單，加以詳細報道。申請材料中便附加了該雜誌的中文原件，相關頁翻譯件，以及各種獎項的複印件等等。

雖然大衛在最後的申請材料中，故意不提季明璜的家庭背景，但是常春園書面材料處理部的同僚們，認真拜讀了這份十分特殊的申請材料之後，很快便猜測這個英國貴族學校畢業的中國學生背景極不尋常。因申請人姓季，便猜測應該和中共政治明星季君權有關係。上網仔細一搜查，接着再一核實，果然是其二婚之子。當下便不再以常人對待，歸檔入“非常可能錄取”的一類，直接送上錄取委員會討論去了。錄取委員會大部分人認為，該生名人背景，實力強大，應該直接錄取；但有少數幾個秉性正直的校友認為，季明璜的申請材料包裝得太過完美，恐弄虛作假，名不副實，最好還要經過一輪獨立的面談。最後達成妥協，安排現在英國的一些校友們與申請人在倫敦見面，觀其言談舉止後再做定奪。

曾慕君早和大衛私下談妥，只要季明璜能夠順利過關，拿到常春園大學錄取通知，將付給他一筆可觀的佣金。因此大衛十分盡責地幫季公子準備這場面試。而季明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他最近在南京大學講演時剛吃了一癟，親愛的爺爺又撒手歸西。接連兩次打擊，年輕人一下子顯得成熟了許多，把平常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氣焰也收斂了。在媽媽和大衛的監護下認真準備，多次排練，在面試的時候假戲真做、對答流暢，竟然符合了面試官們注重的申請人必須有激情、有潛能、正直上進又有領導才能等等嚴苛要求。當然，假如那些前來面談的志願者們知道，他們眼前這位公子哥，現在可是東方神品“風月寶鑑”的最新擁有者，實乃當代“聰明、健康、淡雅、俊秀、風流且自命不凡”的男士，發給季明璜的錄取通知書可能會更快更痛快些罷。也未可知。

總而言之，不管我們的季公子是否在英倫留學期間有因學業成績不及格而休學留級的記錄，但人家仍然以“當代青年英傑”的身份，十分順利地申請上了世界一流的常青藤大學。所以《常青“藤”夢》原書作者們敬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攀藤家長們在這裡重點標記、自己好好地反省一下。

季英傑申請到常春園大學以後，十分得意。首先把同在倫敦留學、不求上進的原女朋友千金阿寶一腳蹬掉，然後開口就向媽媽要這要那。曾慕君一看兒子果然出息，手頭再緊也要設法滿足唯一寶貝的請求。於是親自陪兒子到美國常春園附近看房子。校園附近好的別墅一時買不起，但月租金額就不再限制他了。因此很快便在校園附近租了一個獨立別墅，就這麼着，倒湊巧和常春園的博士生楊玉寒成了近鄰。但只可惜曾慕君簽了租房合同之後才知道，本常春園大學規定：大學生一年級必須統一住在各學院安排的公寓內，任誰也不可以搞特殊。於是曾慕君便索性自己住了那個別墅，算是陪美國這邊的兒子身邊讀書。但管家大衛卻非常不樂意離開他的英國老家赴美。一時弄得曾慕君兩地花昂貴租金，還要英美兩地飛來飛去地才能兼顧管家與兒子。而原北港的那些嫡系開發商們，因為季君權早已離開，並不願意再提供資助。曾慕君逐漸坐吃山空。而寶貝兒子卻不知情，開口就要一輛豪華跑車，說這樣才能同常春園中來自世界各地的名流巨媛更好地拍拖交際。曾慕君咬緊牙關，東挪西湊地買了一輛法拉利，權當給寶貝兒子做其政治專業的“實習經費”。但也因此沒有按照合同，及時償付大衛的高額佣金。因此兩人的關係漸生齷齪。暫且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