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王朔与孙甘露对话》连载 15-16 |
送交者: 铁狮子` 2006年12月19日10:52:47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我当然认为所有写小说的作家都有资格做导演。小说多具体呀,每一个细节都要想到,还不能和人重样儿,重了就算抄袭。跟拿嘴盖一座楼差不多。导演都没这个本事,我不是挤兑他们。我见过的,能完全独立想象一部电影细节的只有一个姜文。大部分导演的想象是靠编剧提供,靠编剧激发,再由摄影美术道具一项项做实。导演是所有艺术门类中最不真实的人,他就是一个总汇,是一个整合资源的人,设计打法的人,相当于部队打仗时的参谋长。司令是制片人。参谋长臭点,司令坚决,士兵英勇,仗还是能打的。 孙:我认识的导演少,没见过他们拍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想到拍戏得捎上那么多人、事、东西,先就想躺下了。当导演先得身体好。 王: 日本管导演叫监督,监督大家干活,我觉得挺准确的。在好莱坞,钱、最终剪接权都被制片人拿在手里,导演无非就是现场工头,相当于造房子时的施工监理。所以你只要了解这个流程,有各方面信任,就可以干这个事情。 现在大家不敢干,是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以为很深,没一个创作行当带这么多帮手的,活都让人家干,自己蹲一边光说对不对。噢,听说画画卖钱了也有这么干的,叫导画。我还准备导音呢。所有摄影美术其实是提供技术支持的人。这个行业专业化以后,不分是谁,他们现在也不分是谁,无论你想没想明白,只要你按时付钱。 有了技术支持,再省了中间费用,拍一个自己日常生活电影,然后在网上传播,我觉得真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就是演员钱。这也是我们常问自己的:你是花五百万请一个明星演,还是花五百万砸一个新人出来,哪个合适?一个电影的成功除了当年票房,更成功的是捧出一个人,随便一个电视剧一线小腕儿只要不要脸什么戏都上什么广告都接,一年挣千万玩似的。要不现在重点戏用新人必须签出品公司经纪。 每个人都有权利也有可能来表达自己的生活了,那时候,就逼得艺术家彻底平民了。估计将来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会拍一个电影,就像过去每个人进青春期都写诗一样。拍下来,自然有人好有人不好,不好的就自然淘汰了。咱们是文字接文字很熟,画面接画面不熟,咱们也试一下,接得好,就留下,接得不好,那就拉个洋片,我觉得相当多的导演是拉洋片的。 孙:没准我下回得一机会也拉一次。圆梦。 王:其实电影不是梦,也是日常生活画面的截取和重拾,再奇幻再未来也是建立在人情和现实生活逻辑上的。说梦只不过是夸大其辞给自己吹牛逼。我没见过一部电影不是人类生活的投射,动物也全给拟人了。谁真有什么想象力啊?咱都别给自己吹牛逼。 孙:其实是观看别人的生活, 王:《星球大战》、《指环王》,还不是孩子气的天真神话?坏人那么好灭?正义那么好实现?当然电脑特技人员仍然可以高度敬业,怀揣一颗童心,定期制造出视觉奇观让孩子们过一个快乐的暑假。 《“收获”王朔与孙甘露对话》连载十六 这种婴儿食品我觉得中国也有特别好的,孙悟空大闹天宫,《西游记》,一路上妖妖道道,孙悟空的性格多小孩啊,特别适合小孩子看,学点反大人。 给小孩吃最甜的,看最甜的,惯着他,中学毕业,想赖着不长大也不可能了。到时可以看一点粗糙的,黑白不那么分明的,你不看现实也要摁着你看。世间往往正义是最大的邪恶,这个小孩子怎么理解? 孙:他理解不了。 王: 我当然得拍***了,我不伺候孩子。真正实现一对一交流信息后,我就把自个儿是怎么回事理清楚了,归归类,知道哪些可以见人,哪些不可以见人,谁都有什么忌讳,见人下菜碟。有3万个菜碟接着我就够了。之后就是自个儿逗自个儿玩,逗完之后,你看能卖吗,不能卖我留着。 (笑) 孙:其实可以当小说来写。我读时就是拿它当一小说。 王:这个剧本我写了两个月,叙事得不好,还不如不叙事。我也见过一句对话没有的电影。全是对话,那就得控制好。经常有时候,一大片平坦的对话看得也特别累。 孙:跟你以前写的那些小说还是有点不一样。你以前的小说,也有对话占很大比重的,或者说叙事通过对话完成。但这个我觉得比较极端。当然指的并不是指其多,而是涌现出来的方式特殊。 王:我觉得这次我比较真实,原来说的不全是实话。我知道电影还要再加工,不会就这样原封不动上去,所以写的时候也不认真,剧本这东西------谁认真谁被动。之前,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实话,不过是拿攀附真理和公然冒充真理孙子的人开涮,给他们喊声倒好儿。不带这么蒙人的,这帮兄弟胆儿也太大了,见过胆大的。攀附真理不叫攀附啊?真理的孙子不叫孙子啊?你跟人熟么?当然我也很可笑了,不许别人有乐趣,心态很不健康。有完美的人么?大师就不犯臭么?净碰上这样的事,阎王不急小鬼急。都是好几代的奴才胚子。文天祥之后,没有傲骨。文革之后,没有清高。 年纪大了以后以前完全不想的事,现在发生了。老梁去世、我哥去世、我爸去世,迎面给了我仨大耳贴子,基本把我抽颓了。这是年轻时完全想不到的。我那么怕死的一个人,说实在的,这些年一直躲在家里想:死是怎么回事,真一闭眼都不知道了?我当然不相信下地狱上天堂什么的,中间有太多瞎说,编剧痕迹太重?但突然正跑着一切正走的表归0,生活到站,世界黑屏,这个我有点想不通。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人们的喧哗、拌嘴都没意思了。进城走机场高速,特别冬天傍晚,就觉得那一片片灰树林子后面藏着另一个世界,就觉得看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尽头。 读到过太多作家临死前说没写出我想写的东西,我想我可不要那样,至死方悔。那时,我才开始有点重视我的写作才能了。好不好,这辈子就这一专长了。那时才开始有点感激我有这一才能。一人呆着的时候,还有它陪着。写作治糟心,写出来就等于把糟心存电脑了,然后自己就成别人了,可以坐在桌前充满关怀地想,怎么把电脑的糟心解了。 我原来对自己很不了解,一直觉得写小说是一种临时的谋生手段,好比旅行当中的一夜情,一周情,感觉再好迟早要挥别。我这辈子可没想光干这个,我还有其他事,好多事呢。 我小时侯是在部队长大的,从来不觉得是北京长大的,心里不承认自己是北京人,觉得北京只是个暂居地,长大了一定要到远方另外一个地方生活。实际上平时看到的也是这样,当时文革,大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院里每天都有人家调走。我还没上中学,小学同学就已经遍天下了,走哪儿都有熟人,走哪儿都有人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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