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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真心永存(上)zt
送交者: laolao0 2007年06月05日10:09:55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让大地见证我们年轻的脚步
  让明天纪念我们青春的血泪

                 (一)

  吴峻一直认为他和曾悦军的相遇、相识是天意,虽然他的同学不这么看。

  八十年代中期,在大二的时候,北京的大学校园忽然刮起一股建立“友好宿舍”的风,都是在男女宿舍之间。一天室友小四儿兴冲冲地回来,说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邻校的一位老乡,女孩,文科的。两人商量着使两个宿舍成为“友好宿舍”。全屋的哥几个立刻响应。要说吴峻他们所在的生物系,女生不少,但是在一起总是耗子、果蝇、DNA伍的,觉着腻味。男理女文一般说是“友好宿舍”中的最好组合。于是两边一拍即和,很快,说好周末去登香山。

  吴峻对这种事并不太感兴趣。吴峻长得一表人才,家境也不错,在家为长子,从小家教就严,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从少年时起,受家庭影响,就视女生为“毒蛇猛兽”,不能交往太多,否则会影响学习和今后的大业。他书看了不少,又有老爸的言传身教,对事物的看法往往有独到之处,在男生中很有威信。从高中开始,就常有女生对他抛秋波甚至主动约会,他都泰然处之,从容应对,不乱方寸。女生们都说这个人“冷”,现在话说是“酷”。在女生面前,吴峻有一种优越感——女生心眼小;头发长见识短;假装纯情……对于“友好宿舍”,他虽觉得新鲜,但也不以为然——非得男女宿舍之间,目的太明显了吧?倒是找个机会出去玩玩,全宿舍也难得来这么一次,也未尝不可。

  星期天,风和日丽,微风徐徐。大家情绪很高,一大早起床,收拾完毕,骑车向香山扑去。在公园门口与女生们会面,正好六男六女。相互介绍后买票进园,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几个“互助对”-有来自同一地区的,甚至同一省市的,书包也都转到了男生身上。吴峻落了单,但他很快发现,那边也有一位没人管的,那双眼睛也不时向他这边瞟。吴峻心里虽然觉着无聊,但也矛盾着是不是应该也去互助一下,不留神,脚一下踩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阵灼热并伴随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哎哟!!”吴峻忍不住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众人围拢过来。吴峻只决得眼前金星乱冒,手也麻了。他哆哆嗦嗦地脱下鞋子,看到右脚腕很快肿起一个小馒头,还有点发青。几个室友过来想把他拉起来,吴峻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爬不了山了……你们去好好玩儿去吧!”小四过来看着吴峻的脚腕子,叹到:“看来我们今天是出师未捷啊……”吴峻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别胡说八道!我没大事。休息会儿就好了。你们不用管我,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你们去玩儿吧。”说着用手撑着往路边的树下挪了挪。男男女女的正在兴头上,听吴峻这么说,正合心意,说了些安慰的话,又往前走了。

  吴峻模了模“小馒头”,酸痛。试图转一下脚腕,一股钻心的疼痛弄得他眼前发黑。

  “吴峻,吃根冰棍吧!”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说。

  “谁啊?”吴峻扭过头,眼前还是花花的。

  “我,曾悦军。刚见过就忘啦?”

  吴峻定了定眼神,对,是那女生宿舍的一位,手里那着几根冰棍。吴峻有点不好意思,说:“没有,没有。刚才眼睛有点花。”说着接过一根冰棍,咬了一口。真舒服啊!这时,吴峻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一大身冷汗湿透了。看曾悦军没有走的意思,吴峻说:“你快追他们去吧,要不冰棍也化了。”

  谁知曾悦军却蹲了下来,把手里剩下的三根冰棍一下按在吴峻的右脚腕上。吴峻往回收脚,却被曾悦军按住。“别动!”

  吴峻:“你怎么把冰棍放在我的脚上?不糟蹋了?”

  “这叫冷敷。你的脚现在就需要冰棍。”

  “……人都说扭了脚要热敷。哪来的冷敷?”

  “我妈是医生,这个我见过。如果明天这会儿肿消下去点,你倒可以热敷。”说着曾悦军从包里拿出块毛巾,连冰棍带脚给包起来。

  吴峻:“你带的毛巾?”

  “管卖冰棍借的,待会儿得还给人家。”

  吴峻说:“好!我会的。那现在你赶快追他们去吧!”

  曾悦军抬头看着吴辉说:“我追谁去?人家都成双成对的,我当灯泡去呀?”一笑。“我已经跟他们说了,留下来帮你。”

  吴峻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曾悦军-怪不得没人跟她互助,小眼睛,大鼻子,皮肤黝黑……身材好像还不错,又是个“背(贝)多分(芬)”。吴峻心里暗暗叫了声苦,不过又一想,自己这惨样,人肯留下来帮我,应该知足了。不过嘴上还得说得过去:“你看,我走路都走不了,你不觉得太没意思了?”

  曾悦军:“所以我得帮你。你以为你这样能自己回去?”

  吴峻:“骑车应该问题不大吧?”

  曾悦军:“你这脚不能用力。还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吴峻:“看你这架式,应该当医生才合适。”

  曾悦军:“我妈也是这意思。可是我一想血乎刺喇的东西就恶心,看那些小动物爬就发毛。对了,你们生物系是不是要做好多动物实验?”

  吴峻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说:“那当然。你知道怎么杀小鼠吧?一只手压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一拉它尾巴,就不动了。有一次,一只老鼠特闹,还咬了我一口。我一使劲,把它的尾巴和脑袋全拽掉了。你猜怎么着?那只没头没尾的耗子还到处乱窜呐!”

  “啊!”曾悦军叫了一声。看着吴峻一脸的坏笑,生气地说:“你成心的?!”

  “别,别!我就是想试试你……你说我这儿还得敷多长时间?”

  曾悦军撇撇嘴,说:“反正越长越好。你就耐心等着吧!我不陪了!”说完,站起身就走。

  吴峻心说,走就走呗,脾气还不小。嘴里却说:“慢走嗷,别扭了脚!……”

  曾悦军头也没回。吴峻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流了一地冰棍水。动动脚,被冰棍冻得有些发麻,但不那么疼了。吴峻心想:等这些冰棍都化了,我就试着回去。想想从这下到存车处还得走一段,心里就有些发怵。先休息休息吧,吴峻自言自语到。这时游人也渐渐多起来,有很多大学生模样的,还有不少情侣,都有说有笑。有的人看到吴峻,显得有些好奇,但没有人停下自己快乐的脚步。吴峻深吸着山中那清爽的空气,望着翠色的山林,心里不由得郁闷: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季节和时光。吴峻把自己挪到树的另一面,背对着大路和游人,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吴峻听到好像有人过来,睁眼一看,见曾悦军正把一辆自行车靠在一棵树旁。吴峻心里一阵感动,问到:“你怎么又回来了?”

  曾悦军嫣然一笑:“该换药了。来,再吃根冰棍。”

  吴峻说:“我不是刚吃过吗?你吃吧。”

  曾悦军:“我有。”说着把一根冰棍塞给他。蹲下身,打开裹脚的毛巾,清理一下之后,又把几根冰棍放在吴峻的右脚上,重新包好,这才拿起剩下的冰棍吃起来。

  吴峻四处看看,问到:“你怎么把自行车推这儿来了?”

  曾悦军答:“我跟看门的说了半天,反正我不可能把你背下去,那他们就得想办法。他们可能还是觉得我用车把你驮下来对他们比较省事……”

  吴峻挺感动:“你真心细……我刚才说的是玩笑,你没生气吧?”

  曾悦军抬头看着吴峻,一字一板地说:“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可气的。不过……”曾悦军口气缓和了一下,“谁让咱们是友好宿舍的。帮人得帮到底。要是咱俩掉个个儿,你也会这么做的吧?”

  吴峻有点窘:“我……我大概会把你背下去。”

  两人就这样聊着,发现都是北京人,家离得还不远,一个东城,一个西城,在班里都是干部,在家都是老大,都有个弟弟。曾悦军的弟弟叫学军,正在准备考大学;吴峻的弟弟叫吴岭,刚上高中。吴峻问道:“你们家是当兵的吧?都跟军干上了。”

  曾悦军说:“嗨,那个时候不都讲学习解放军嘛。我爸妈赶时髦。”

  说到岁数,曾悦军比吴峻还大几个月。曾悦军问:“要是象你们宿舍那样排辈儿,我排老几?”

  “老大之下,我之上,排老二。”

  “那我可以当你姐了?”

  吴峻心里有点不舒服:想占我便宜?于是阴阳怪气地叫了句:“曾-大-姐-!”

  “……一边儿待着去!”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吴峻觉得冰棍已经化完了。曾悦军也说,该回去了。就把吴峻右脚包的东西打开,清理擦干,变戏法似地从包里又拿出两块毛巾和一卷胶布。吴峻问到:“你哪来的这些东西?”“门口商店买的。”边说着,边把毛巾使劲缠在他的脚腕上,再用胶布绑好。

  曾悦军喘了口气,说:“将就吧。你的脚不能用力,脚腕子太软。这只能起一点点支持作用。呆会儿右脚要尽量少吃劲。”说着把吴峻扶上车,推车向山下走去。吴峻看着她推车的背影,心里又不好意思又热乎乎的,说:“曾姐儿,你想得真周到!”

  曾悦军盈盈一笑:“谁让我在家就是姐姐呢?”

  他们找到吴峻的车。吴峻松了口气,说:“好了!你回去吧,我可以慢慢骑。”

  曾悦军想了想:“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路不近,我也不放心。而且先去你们学校对我来说也不绕远。”

  吴峻还想说什么,曾悦军已经上了自己的自行车,“走吧!”

  回去的路下坡多些,比较容易骑。但是因为吴峻只能左脚用力,右脚只是跟着比划,碰到点上坡或顶风还是很吃力。这时,曾悦军就会绕到他身后,用力推一把。每推一下,吴峻心里就会觉着暖忽忽的那么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吴峻的宿舍楼,这时已经到午饭时间。吴峻想起他的宿舍在四楼,就说:“今天食堂关门早,咱们先去吃饭吧?”曾悦军果断地说:“不行,你的脚应该尽快抬高。我先扶你上去,再去打饭,应该来得及。”

  平时吴峻上这四层楼用不了一分钟,可今天两人费了半天劲,还没上两层,已经累得呼哧带喘。这时幸亏有同楼的同学回宿舍,帮着连拉带抬地把吴峻弄进了屋。

  一进宿舍,曾悦军就领教了男生宿舍的脏、乱、差,特别是那股臭鞋味,曾悦军不由皱了皱眉。吴峻有点不好意思:“嗨,真是,也没收拾收拾,委曲你了。”曾悦军把吴峻扶到床上,把他的脚垫高,说:“能回来就好!你可以歇歇脚了。”

  曾悦军买了饭回来,两人边吃边聊。吴峻觉得过意不去,好好的一个大男生,让一个丫头片子支使和照顾,真是栽面子。他说:“幸亏有你帮忙,要不今天我是真惨了。”曾悦军正要说“这是缘分吧”,却欲言又止,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谁碰上了这样的事都会这么做的吧?”说着笑了起来,“友好宿舍,真有意思!我们那有几位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说是不是起哄?”

  吴峻想了想说:“友好宿舍实际上成了男女宿舍的联谊,是有点庸俗。但从正面去看,它反映了男女生之间对彼此深层交往,相互帮助,并扩展自己的视野的愿望,能不能发展成恋爱关系,应该不是主要的,这可能是和舞会什么的联谊形式不一样的地方。”

  曾悦军接过来说:“嗯,有道理。比如我吧,虽然对学生物没兴趣,但是对生物发展的一些成果很感兴趣,也特想知道怎么能作这些研究。而且现在进化、生态、遗传什么的跟社会的政治经济道德也有很密切的关系。”

  吴峻说:“我对你们专业也很感兴趣,个个出来都是当官儿的料。不过我觉着男女之间关系一深,也就不会那么纯洁,我看友好宿舍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舞会。”

  “呵!你人不大,看问题还挺世故。”

  “别这么说,比起你们专业的差远了。我可领教过,随便一张口就是一段人民日报社论,一提笔就是首毛诗或现代朦胧。”

  “哈哈,有那么可怕吗?”

  两人聊着。吴峻发现自己看的杂书虽多,但远没有曾悦军读得深入,比如她能够说出这些西方思想的内在联系,并解释一些社会现象,让吴峻开了不少眼界,心说:看来这文科的女孩就是比生物系的有水平。

  又说到了将来的打算。曾悦军说会“考研”,吴峻笑到:“你真是想当大官儿啊。”说到吴峻的打算,吴峻说准备毕业后出国,现在正在准备英语。曾悦军又吃惊,又羡慕:“出国我想都没想过……为什么要出国呢?”吴峻说他有一个表哥在国外,经常给他介绍那边的情况。他觉得这里的教学和科研和国外相差太远,出国能学到很多真东西。另外,国外的环境也宽松一些。

  接着说到了各自的家庭。吴峻的家庭背景又让曾悦军吃了一惊,心说:“好利害!怪不得人不大,心不小……”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室友们还没回来。等他们吃完晚饭,天已经擦黑儿了。曾悦军小声地似有似无地说了句:“天都快黑了。”

  吴峻这才注意到:“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你得快回去了……真不好意思,浪费了你一天的时间。”

  “让我一个人回去呀?”

  “你还怕让人……”吴峻本想说“你还怕让人把你给截了不成”,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合适,改口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别逞能了,你送我,那我还不得把你送回来?”看吴峻一时语塞,曾悦军说到:“也许待会儿你们宿舍的就回来了,让他们谁送一下?”

  吴峻笑到:“你不知道我们宿舍有个绰号,叫‘生物系夜袭队’。唉,别误会,每个人袭的东西不一样,反正都是夜猫子。今儿晚上要是指望他们,你就甭睡觉了。”

  “那……”,曾悦军有点为难,又忽然眼睛一亮,说:“今天是礼拜天,你们女生是不是有回家的今天晚上不回来?”

  “对,应该有,待会找人帮问一下,如果你不嫌弃……”

  “我没问题!”曾悦军心里暗自高兴。两人接着谈起了自己的班级、学校……吴峻自己也觉得奇怪:跟这位素不相识、相貌平平的女孩,怎么有这么多话说?今天和她说的话,超过了他这辈子和女孩说话的总合。曾悦军觉得吴峻也很有意思,虽然挺狂气,说话有时候特气人,但是有些想法挺有道理。就开玩笑地说:“以你这思想水平,应该当班长、支书一类的,怎么才是个体育委员?”吴峻回答说:“这你就老外了!当体育委员比班长容易有威信,说话更算数,而且不用操班长那份儿心,负那份儿责……”

  突然,灯灭了,接着又亮了,这是熄灯警告。吴峻说:“不好,还有20分钟就要熄灯了,你得快去女生宿舍。”说着叫了隔壁宿舍的一位同学,简单说明了情况,让他快带曾悦军去女生宿舍。曾悦军出宿舍门时,回头叮嘱了一句:“明天去你们校医院拍张片子,别有大毛病。”吴峻点点头,目送曾悦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间。但心里有些担心:要是没有空床怎么办?

  熄灯时,隔壁的同学回来了,说给曾悦军找到了个床铺。吴峻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一直想着白天的事,干脆听英语吧。不知过了多久,吴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咣当”一声,宿舍门开了,几个室友热热闹闹地进来,意由未尽地谈笑着。吴峻被吵醒,一看表,快2点了。听他们兴致还很高,吴峻故意大声叹道:“真是有了红颜忘了哥们儿!那几个女孩没让你们给折腾绿了吧?”

  几个人这才注意到吴峻:“哟,老二,你在呀!哥儿几个一直念叨。唉,那个曾什么什么把你送回来的?”

  吴峻就把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讲了一下。

  “呵--,人悦军同学在咱们这猪窝里陪了你一天?真够意思!”

  来自上海的小五说:“嗯,这个曾姑娘对你是真不错,听说还特别聪明,就是face惨了点儿。吴峻,你得小心点,别情人眼里出西施。嘿嘿!”

  “别瞎掰!这世上有几个女孩长得对得起我?对得起的大概还没生呢!……”大伙儿又嘻嘻哈哈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吴峻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挣扎着起来去上课,发现脚已经好多了。磨蹭着下了楼,找到自己的车,发现昨天停在自己车旁边曾悦军的自行车已经不在了。在他的车把上系着张纸条。吴峻打开来,上面写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二)

  这几天,吴峻的心里时常微波荡漾,曾悦军的身影也会浮现在眼前,每到这时,吴峻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柔软和舒服。但是吴峻头脑里的另一个声音会说:不要分心,她有什么好想的?好好看书!!然而,吴峻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曾悦军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好感的女孩,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于是干脆停下来想:和曾悦军的确很谈得来,这个女孩知道的不少,而且反应敏捷。但是最重要的是她对吴峻那坦率、自然和柔细的关爱,这是吴峻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父母的爱是一种威严下的慈爱,管的太细他还会烦。朋友之间的友情则比较粗线条。而曾悦军对他表现出来的让他体会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受用、温暖。吴峻想:唉,一直也没道个谢。怎么也得谢谢人家-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于是就想着写封感谢信。

  吴峻从没给女孩写过信(那时也没有伊妹儿或手机),觉得不能写得太动情,要就事论事,从大处着眼。他写了几遍,把所有带点感情的词儿改掉,看着满意了,把信寄了出去。寄出信后,心里果然平静了一些。

  曾悦军生长在一个普通人家。母亲是正牌医学院毕业,但是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最后只在一所中学当校医,可她非常要强,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嫁给了一个工人。因为所受教育的差异,夫妻关系一直不好。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母亲是人见人求,母亲也是有求必应,因此很受尊敬,人缘很好。父亲被母亲的鄙视所激励,在工作上很钻研。改革开放后,父亲成了厂子里的骨干,挣的钱比母亲多不少。母亲一直感慨生不逢时。母亲的热情好胜、助人为乐和父亲的吃苦耐劳对曾悦军的影响很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父母分担,并照顾弟弟。她更是继承了母亲的聪慧,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母亲也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但她看到了母亲一生的挣扎,坚决不学医,立志做一个改变社会的人,因而选择了文科。学习上的出类拔萃使她赢得了许多羡慕和赞扬,也包括一些学习很好的男生的敬佩。曾悦军带着自信和憧憬进了大学。

  大学的生活和曾悦军想象的大不一样。学习虽然为主,其它还有的一些很吸引人的活动。比如女孩子要化妆打扮,本来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孩一捣持,就会光彩照人。以前曾悦军认为化妆打扮是不健康的,现在也开始在意这些。再有,找男朋友,这在曾悦军是不可想象的。而她们班有几个外地女生是带着男朋友进的大学。其它有几个女生上了大学如鱼得水,有一位同时在谈3个。有了男朋友好像好处很多:有人帮打饭,自习时帮占座位,跳舞不会受冷落,等等。曾悦军曾通过跳舞认识了一位男生,并有过短暂的相处。但因这位不思进取,胸无大志,没过多久就被曾悦军给斩了,从那以后,曾悦军也不再去舞会。不过那种牵挂和被牵挂的感觉让她很留恋。

  这次遇到吴峻,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这个男孩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家庭也好,又有志向出国,作自己的男朋友拿得出手,能镇镇其他女生。不过曾悦军也清楚:象吴峻这样的,找个女孩应该很容易,不一定看得上自己。不过,这个友好宿舍也许能给他们两个人提供点儿机会。

  就在这时,收到了吴峻的信。曾悦军把信看了一遍,笑出了声,越发觉得这男孩可爱,于是提笔回信:

  尊敬的吴峻同学:你好!

  来信收到。没想到一个生物系的学生能写出人民日报社论水平的感谢信,非常敬佩。我帮助你完全是出于革命同学的革命情谊,我相信每一个共青团员都会有这样的觉悟,因此对你义正词严的感谢实在不敢当……

  祝

  思想进步
  友谊长存!

  吴峻把信看了好几遍,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拿我开涮,还是误会我了?吴峻有点后悔自己的那封信写得太严肃,“不行,我得跟她解释解释!”这样想着便骑上车去曾悦军的学校。到了宿舍楼下,吴峻觉得冒冒失失地上去不太合适,便在楼下等。结果等到快熄灯了,也没见曾悦军的影子。吴峻心一横:就这么着吧!于是写了一张纸条:星期六4点圆明园门口,不见不散。交给了门口看门的老太太。

                 (三)

  吴峻这几天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星期六下了课,收拾了一下东西,向圆明园骑去。

  吴峻边骑边琢磨:她要是不去该怎么办?不知她收没收到我的条子?会不会给忘了,或有其它什么事?吴峻的脚还没完全好,本来就骑得慢,这么胡思乱想着骑得就更慢。

  “吴峻!”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吴峻回过头,只见曾悦军从后面赶上来。曾悦军穿了件连衣裙,迎风一吹,长裙飞舞,长发飘逸,脸上好像也化了妆,看着顺眼多了。不知是紧张还是没醒过焖儿来,吴峻张口就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问完了又有点后悔。

  曾悦军抬了下头:“有人约我到圆明园见面,看来这个人给忘了。”

  吴峻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是没想到在这能碰到你。”

  “到圆明园就这么一条路,当然会碰上。”吴峻一想也是。曾悦军接着说:“唉,你今天回不回家?”

  “回。”

  “我也回家,正好咱们可以同一大段路。要不咱们往回边骑边说吧?”

  吴峻一想:这到不错,省得耽误时间。就答到:“好啊!”

  于是两人掉转车头。吴峻右脚没劲儿,起动的时候晃了一下。曾悦军很自然地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这一推,吴峻只觉得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传遍全身,心也随着怦然一下。曾悦军也感到了同样的感觉,好像整个右胳膊都麻了,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两个人之间一下也显得不太自然。

  “你的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寸劲儿的时候会有点疼……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

  “嗯,挺暖和的。”

  “下午有课吗?”

  “有。没什么意思的课……”

  “那有没有人逃课?”

  “那课谁也不敢逃……想点儿别的事儿呗,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也有这课,但是老师还不错……”

  ……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曾悦军沉不住气了,说:“嗨,吴峻,你大礼拜六的把我约出来,就想跟我聊这些?”

  吴峻心里暗想:你倒先着急了。就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没什么大事。我上次那封信是写得有点……那个。不过我是真心的想谢谢你。”

  “我知道,不过你不用客气。”曾悦军一脸真诚地说。说完,“扑哧”笑出了声:“你那封信写得也真够逗的。”

  吴峻显得很不好意思:“我没给女生写过信……不太会用词,你可别误会。”

  “没有,没有,我就是顺竿爬了一下,撂了几句大话……”曾悦军看着吴峻说。吴峻的脸都红了。曾悦军心里涌起一阵爱怜,温柔地说:“我看得出来,你写那封信是很用心的,我看了特别高兴。”

  吴峻听了心里暖烘烘的,说:“那就好……对了,你们屋的小姐们那天还玩儿的高兴吧?”

  “嗨,别提了!我中午下课回去,还都没起呐。你说说你们那些人,放着大路不走,非要钻树林,累个猴儿死不说,还迷路了。上坡下坡的折腾半天才上了‘鬼见愁’,搁平时都能爬三次了。晚上不好好吃饭,非要灌酒,把我们女生灌趴下了,自个儿也不行了,转了大半夜找不着校门……不过,人家说了,觉得你们那帮人都挺真诚的。”

  “这话我爱听。对你们这些‘天之娇女’,这么折腾折腾也是一种锻炼。可惜你给错过了。”

  “我要是‘娇女’,那天还能有你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自然了许多,说说笑笑地向前骑。

  到了北太平庄,曾悦军要往南拐了。她慢慢地停下,说:“我该拐弯了……”

  吴峻有些若有所失,回道:“那……,就再见了?”

  曾悦军点点头:“很高兴能和你同路回家。”

  吴峻忽然有所悟,不假思索地说:“那要不要以后回家都一起走?”

  “好啊!”曾悦军显得很高兴。

  吴峻心想:我怎么也顺竿儿爬了,这丫头片子!他本能地感到有些懊恼。“那就再见吧!”说完上车要走。

  “吴峻!”吴峻回过头,只见曾悦军一脸的温情,眼睛却看着别处,小声地说:“能不能星期三也见一次面?我可以去找你。”说完,曾悦军看着吴峻,面色羞红,小眼睛里却充满了期盼。

  “啊……!”吴峻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都涌到了头上,刚刚筑起的防线一下子给冲垮了,心脏“咚咚”地猛跳了几下。“好……好啊!我……,我给你占座儿。”

  “6点在你们学校门口等我吧。”曾悦军说完骑上车,留下一句话,在吴峻的耳朵里响了好几天,“礼拜三见!”

  吴峻呆立着,目送着曾悦军的背影消失在滚滚的自行车流里。

  “我这不是在约会吗?”吴峻心里默默地想。“约会,我在和她约会?就是在谈恋爱了?怎么象做梦似的?是真的吗?”吴峻骑上车,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奇怪自己怎么有点呆头呆脑的。想想曾悦军好像更主动,心里略感安慰。

                 (四)

  星期三成了吴峻的新的盼望,曾悦军的身影和一举一动时时浮现在他眼前,那么令他回味无穷,以至他心中波涛汹涌。过了星期三,又开始盼星期六,吴峻感到自己象是掉进了一个旋涡,不能自拔。常常看着看着书,曾悦军好像就从书里向他走来,他似乎也灵魂出窍,呆呆地作着白日梦。有时会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曾悦军的名子,或画她的头像。只有当曾悦军来到他身边,他的心才能渐渐平静,才能看下去书。

  吴峻的父亲吴勇忠也看出他的反常-动不动就在那发呆,或一脸幸福地傻笑。于是就和老伴儿一起找他谈话。再三逼问下,吴峻承认了在和曾悦军交往。父母坚决反对吴峻谈恋爱:吴峻现在是关键时刻,准备出国绝对不能分心,再说一旦以后出国了,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办?最主要的,刚刚20岁,谈什么女朋友!浪费时间。母亲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曾悦军的情况,吴峻如实秉报。母亲更加不满意-没有一点般配的地方,赶快断了吧。

  吴峻理解父母的心情,答应会慎重处理。但他心里明白,现在要是和曾悦军一刀两断,对人对己都太残酷,他想也许两人交往一段,就会发现一些不合适的地方,到时分手也来得及,关键是现在不能耽误自己的学习和前程。吴峻把父母关于谈恋爱分心学习、影响将来的意思和曾悦军说了。曾悦军感觉有些沉重,说到:“是有道理。那咱们就减少见面的次数吧?”

  吴峻赶忙说:“不,不行!你不在我身边,我老走神儿。只有你在,我看书效率才高。”

  曾悦军轻松地笑了:“那我就天天来陪你!”

  吴峻看着曾悦军那坦率的眼神,心说:“好姑娘,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于是,两个学校之间多了一对穿梭的身影。上自习时,曾悦军每次都坐在吴峻的前面几排。每当吴峻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那“背多分”的后背,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坚定。

                 (五)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一个星期六,曾悦军说家里有点事,得提早回家。吴峻没在意,觉得他们应该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水平了。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曾悦军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吴峻试探了几次,都没问出结果。快到周末了,曾悦军才如实地告诉吴峻。

  “吴峻,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觉得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上礼拜六我早回家,是因为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叫张捷,是个男生,要帮我们家修电视。本来没什么,我们中学一直是一个班,他学习也不错,经常会互相帮助,他爸和我爸是老同事,所以我们两家走得也挺近,但是我们俩也就是好同学,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过。现在两边家长都有意撮合我们。那天我妈特早回来招待他,弄都太明显了。这不,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这个星期天去游乐园玩儿的票。”

  “你没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吴峻有些着急。

  “说了。可我爸妈觉得这个更靠得住,而且有同事的面子。”曾悦军低声说。

  吴峻的心里酸酸的,心说:“哼,还没怎么着呐,先来了个情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说到:“谢谢你告诉我这事儿……这事儿也只能你自己拿主意。”

  星期六两人还是一起回家,但却第一次谁也不说话。吴峻想起了父母的话,心想:这是不是个机会正好和她断了?但转念一想,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输。虽说他俩有点青梅竹马,父母又有关系,但她现在还是天天和我在一起,我还是有点主动权,先忍忍再说。

  忍对吴峻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不,星期天晚上他早早地离开家到曾悦军的学校门口,等。曾悦军今天好像比平时晚回来不少,吴峻的一盘英语听完了一遍,还没见曾悦军的影子,只好重听一遍,眼睛也等酸了。当吴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至的时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随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曾悦军正满腹心事地骑着车,那熟悉的声音象个响雷一样传过来,让她又惊又喜。曾悦军扭过头,看到吴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股又甜又酸又痛的感觉顿时充满了她的心,她真想冲过去抱住吴峻,但是周围走来走去的人太多了。

  曾悦军在吴峻的跟前停下,问到:“你怎么在这儿?等多久了?”

  吴峻本来憋了好多话,一下想不出该说哪句,停了一会儿才说:“……我耽心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觉得鼻子酸酸的。

  曾悦军笑了:“我还能不来上学吗?”

  吴峻定了定气,单刀直入地问:“今天玩儿的怎么样?”

  “嗨,别提了!玩儿那些东西晕死我了!中午饭给吐了,晚饭也没好好吃……”

  “正好,我晚饭也吃得不多,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曾悦军有些犹豫:“太晚了吧?”

  “那也比饿肚子强!”吴峻说完,骑上车就走。

  曾悦军刚骑了阵子车,身体的感觉好点了,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就跟着吴峻到了附近一家面馆。两人的话不多,彼此之间好像有些僵硬。

  曾悦军平静了一下,说:“吴峻,我理解你的心。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关键是你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你的学习和出国的准备。”

  吴峻看着曾悦军,有些迷惑地问:“你的意思是……?”

  曾悦军接着说:“这事儿怪我,事先没和我爸我妈提咱俩的事,搞得现在这样复杂,真是对不起!”

  吴峻问:“那你和他提过咱俩的事吗?”

  “还没有。”

  吴峻有些气恼:“你以为这样公平吗?”

  “吴峻啊吴峻,我觉得你挺聪明的。这事儿我告诉你、没告诉他,本身就说明问题!”曾悦军一脸嗔怪而有点羞涩地说。

  “……说明了什么问题?”吴峻好像越发地糊涂。

  曾悦军想了想说:“吴峻,这件事不会改变咱俩现在的关系。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好这件事……你不会因为这事儿不和我一起上自习吧?”曾悦军面带微笑。

  吴峻觉得这话好像听明白了。回到宿舍他反来复去地想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越琢磨似乎对自己越有利。第二天,当曾悦军如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曾悦军的心里其实是矛盾重重的。她对吴峻虽然很有好感,但是心里并不度定——首先,像吴峻这样的条件,找个比她长得漂亮的应该不难;第二,吴峻的家庭和他们家不是门当户对,能看得上她这个丑小鸭吗?第三,吴峻如果毕业后出国,他们的关系还能维持吗?这些她无法回答,她知道这些问题甚至连吴峻都没法控制。然而,曾悦军也明白,她是很喜欢和吴峻在一起,喜欢听他云山雾罩的瞎侃,和自以为是的分析。和吴峻在一起使她感到有活力,有自信。更重要的,是吴峻对她流露出的真诚。曾悦军心里说:“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到他对前途的追求,他如果需要我,我就应该帮他!”

                 (六)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那年崔建在北大第一次吼出《一无所有》。那次演唱会他们也去听了,当时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演唱会结束了,他们在校园里漫步,仍在回味着那首引起他们心灵震撼的歌。

  曾悦军问道:“你说那个‘你’指什么?”

  “你!”

  “我问你这歌里的‘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了,指‘你’呀!”

  “别瞎说,正经点儿。”

  “你怎么知道我没正经?……”吴峻想了想说:“应该指心中的恋人,或者生活、命运什么的。”

  “我觉得是指一个人所追求的理想。”曾悦军认真地说。

  “嗯,也对。不同人大概有不同的感觉吧。这也是为什么这首歌能打动那么多人。”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吴峻的脑海:“悦军,我有个想法。在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挺充实的,自己不缺什么,我也相信我能够实现我的目标。但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原来所拥有的是那么的空。你用你的柔情、关爱化解了我干硬的心,充满了我。我真不知道如果失去了你,我会多空虚。”

  曾悦军甜蜜地笑着说:“我有那么好吗?不过我的感觉和你的有点不同。认识你以前,我觉得我特别贫穷,除了能念书什么都没有。是你给了我信心和勇气,我真是非常地感谢你!”

  吴峻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同时又有一丝阴影滑过,说到:“也许几年后我们回头看看今天,觉得现在是一无所有呐。”

  “哟!你怎么这么深沉呢?不过有可能。到时候世界大了,要关心的人多了,责任也大了,再有了小孩……”曾悦军嘎然停住,底下头。

  吴峻的心底涌起万般柔情,情不自禁地用手搂住曾悦军的肩膀。又是一股强烈的电流般的感觉顺着胳膊传遍全身,吴峻一下松开了手。曾悦军妩媚地看了他一眼,说:“回去吧!”

  吴峻说的是真心话。他曾经是一个性高气傲、愤世嫉俗、自以为潇洒的人。和曾悦军相处使得他那颗悬浮的心变得踏实,而更关心周围的人和事,变得更加理性和更能理解别人,也会感激别人。曾悦军让他的生活变得充实和扎实。他虽然没有曾悦军想的那么远,但是他心里明白:绝对不能失去她!

  曾悦军也说的是实话。与吴峻能够坦诚相见,让她感到心灵非常舒服。这也让她联想到了和张捷的关系。她在日记中写到:和张捷虽然同窗多年,但是那时周围都有同学,没觉着什么。一旦两个人单独相处,却觉得彼此之间那么生硬,讲的话也是干巴巴的,不象跟以前没有任何关系的吴峻,说起来那么坦率、自然。其实,从客观条件讲,我和张捷更合适,但是就是没有心里那种的感觉。最可气的是,我和张捷在一起的时候,吴峻老从脑子里蹦出来,赶都赶不走,害得我老说错话!……

  不久,曾悦军告诉吴峻,她和张捷分手了。

  “理由呢?”

  “怕影响学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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