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写的一封向国内老友辞岁的信,觉得那时头脑和口齿要比现在清楚些。贴出来供大家解闷儿。
老朋友们: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年关,惆怅还依旧。岁月匆匆惯生受,只愧年来疏问候。
这一年里,常常收到纪兄发来的各类信息,长了许多见识;还有新兰伉俪旅游俄罗斯的照片,我十分羡慕你们的好体力好心情。
2005年对我来说过得挺快。因为在新年,家里就又添了个小外孙女,现就要满周岁了。一年来,她和她小哥哥给我们带来的喜悦、乐趣远远超过劳累和烦恼。有一首歌的歌词:“I hear babies cry,I watch them grow, They ’ll learn much more ,than I ever know,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于我心有戚戚焉。看着他们成长,一天一个样,满意之余,常感到奇怪:怎么记不得自己的孩子们是怎么带大的?记不得有搂着他们看书讲故事、和他们在草地上扔球打滚开怀大笑诸如此类的事。在他们的婴儿、幼童时期,我干嘛去了?或者根本不曾因为哺育抚养孩子而感到过幸福?还是瞬间的天伦之乐常被忧虑的阴影笼罩,或是忍心压抑亲子柔情为了避免软弱?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生命中这一重大损失!However,我的孩子们象狼仔似的被叼来叼去地存活了,成长并自立了。大女儿在自己四十岁时,把她的12岁小崽叼到澳大利亚来,今年已已大学毕业,开始挣钱。母女二人合伙贷款买房;小女儿每天写孩子们的起居、饮食、智力体力发展的日记。尽情地敞开地爱护抚育自己的孩子。将来决不会有如我的遗憾了。
我今年继续参加“英文歌友会”活动,欣赏并学唱了许多四十、五十、六十年以前的老歌,还有爱尔兰、澳大利亚民歌。很有意思。等明年我搬去和大女一起住,买一台自己的电脑,又有了自己的时间,就有可能学会上网贴歌给你们了。这听起来有点象那鸡蛋换鹅换羊直到发财的傻念头,但逻辑上是合理的,因此是可能的。最担心是视力越来越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今年还看了三场剧场演出。一场是来自非洲的一个“鼓乐团”,并给观众座位上都配备一只鼓。演出时,除了台上载敲载舞之外,演员还穿插着指挥观众按各种节奏也来拍鼓。拍对了,他就咧开大嘴笑并伸大拇指予以鼓励;有个别鼓点错了,他就作不满状或遗憾状,要求重做。剧场里上千的观众,男女老少都认真投入地参与拍鼓,其热闹程度可想而知。这样的演出真不曾见过。另一场男子踢踏舞,本是钢铁工人自娱自乐创作的在钢板上跳的踢踏舞,后来加上简单的布景道具和情节,发展成为一个艺术品牌。舞蹈刚劲铿锵,集体和独舞都十分精彩。充满劳动者淳朴的生气和幽默情趣。也是未曾见过。还欣赏了一场墨尔本交响乐团的古典音乐演出。从始至终尾彩色激光束在大厅里上下左右转悠,弄得人眼花缭乱,心神不定。不得不时时闭上眼睛。我和邻座的老太太说,这好象不怎么适合古典音乐会。她说,可能为了吸引年轻人吧。但又接着说:“这里好象没有多少年轻人。”那位指挥家自己也兼任主持人,不但报节目,介绍乐曲、表演者,还说点笑话。总之,演员真诚,观众凑趣,共同营造一个亲切欢乐的气氛。和在国内看演出感觉不一样。
九月末十月初,逢英国女王生日和劳动节再加上周末,有一个为期一周的长假。正是这里的仲春时节,女儿们又带老两口下乡,老小三辈七口人,住丛林农舍,逛二百年历史小镇及其纪念馆、古董店,参观国家公园自然博物馆;在山中小溪划船,从农舍凉亭眺望远山晨曦暮欤缓蚥ush里很“绿色环保”的蚊蝇作斗争,与主人家的狗儿交朋友。起初主人来接待时,我以为他是主人雇的长工。胡子拉茬,穿一身皱巴巴油渍麻花衣服。哪里看得出他是一位在城里有独立事务所的律师!他每周进城一两次坐办公室,其余时间经营他上百公顷的bush地产。他的领地包括大片的荒山野林,岩石沟壑,有溪流穿插其中;间或有一片草地,用来养马,供游客在bush里探险游玩。现在有房舍三座,出租给城里来休假的人。里面除了电话和洗衣机,主要生活设施都有。在山下的小河旁有个水泵站给山上住宅供水,他发牢骚说:“别人说我用水不花钱,我是用柴油洗澡呐!”他要开发这片山林,建成一个度假村,还须砍伐树木,劈山修路。还需在在今后十几二十年,继续投入金钱和精力。这里包括筹钱、还贷、规划设计和参加劳动。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心想该给此人划个什么阶级成份呢?他是个“大地主”,他头脑也劳动,体力也劳动;他从银行贷款,为社会服务,给自己挣钱,向国家交税 。他剥削或被剥削了吗?他的意识形态属于哪个阶级呢?想不明白,算了。
今年还看了两本书。一是《最后的贵族》—国内出版的《往事并不如烟》的未经删节的原本;另一本是一个公派出国后来叛逃的共党高干女儿写的《鸿》。(去年又出了本叫《毛泽东 –不为人所知的事》,我看到此间英文报的评论(女婿推荐)后,就决定不再看她的书。看了这两本书之后,脑袋里咕鲁咕鲁冒了好几天的泡泡,最后结论是,她们和我,在“新中国”时期,从来就不平等的。她住的吃的上的学校,和我们家孩子从来就不一样的。就象同乘一架飞机(或车、船),她们在头等舱,我们在经济舱或统舱。只有一旦遭遇空难、翻车事故,她们才可能和我们一样头破血流。灾难不讲区别对待。灾难过后,人们会回复以前的不平等心态来看待灾难。
那个高干女儿痛恨灾难,是因灾难竟然不区别头等舱和低级仓乘客,使她与平民受同样的罪。她的叙述里除了怨恨自己家庭受到不合理待遇之外,很少关怀到身边的普通人;她插队时,对于她父母为其解放而出生入死的农民格格不入,更无有任何尊重感激的意思。她不爱劳动,不爱人民,不爱祖国。真不知她的父母怎么教育的。依我看,她整个是共产党的一个“报应”。
看章怡和的书,我感到,当时所谓的阶级斗争,说到底是文化冲突问题。民盟诸公头脑里的“人民共和国”,与毛主席心里的同一名词,根本不是一回事。好比我从小就只知“饭”是米做的,参加工作到了西北的大食堂里,看着窝头棒子面粥,还问“饭在哪里?”被人家嘲笑乃至批评。民盟诸位爱国的志士仁人,读欧美书,习资产阶级民主与法制学问,怎能真正理解毛主席继承发展的列宁主义痞子运动枪杆子出政权加上本土的王权世袭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的政治理念实质。他们当初反蒋时,可能忽略了蒋个人和蒋政权其实是中国历史与文化的必然产物,中国有产生独裁者的土壤;拥毛时,为自己的热情所蒙蔽,凡事老往符合自己愿望方面想,不去认真研究毛早在建国前就提醒过的“左、中、右”问题,警告“民主个人主义者”就是人民中的右派(后来右派又不属于人民了)。忘了去研究毛思想意识的“阶级根源、历史根源、社会根源”。以至于在建国后,与共党关系就日渐文不对题,驴唇不对马嘴,终于惹来灭顶之灾。右派灭顶了,毛主席的真神渐渐显现、膨胀,在“万岁”声中,向全世界的风车宣战。固一世之雄也,而今还可去纪念堂瞻仰。
社会进步是不是也要遵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规律,不能任意催生的。毛老先生给我们的国家高强度锻炼,差点搞流产了;邓大叔给开了“改革开放”的安胎药方,得以休养生息。后来的人该怎么办,我们希望他们以人民利益为最重,限期实践自己的诺言,扎扎实实地逐步把我们的“初级阶段”建设得名副其实,则国家幸甚,人民幸甚。
这信从圣诞节前开始到今夜才结束。又胡说了一通,是今年最后一次浪费你们的时间。再要打搅,明年见了。祝各位阖府富强康乐!
香巴 2005-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