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有半個多鐘頭後，女知青回來了。讓我眼睛發亮的是，她給我買了一根冰棒，一根奶油冰棒！那是我記憶中平生吃的第一根奶油冰棒，記得當時的價格是9分錢。其實好象那時我還沒有吃過一根完整的冰棒。我們大隊只有一個小賣部，就靠大隊部，離我村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是我上學必經之處。小賣部也就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裡面一個櫃檯，把房間幾乎對半隔開，櫃檯裡面一個售貨員阿姨。小賣部里主要的商品種類不多，我有印象的就是油鹽醬醋酒，香煙糖果（還有蜜橄欖、小核桃、香榧子等），鉛筆橡皮練習本，別針發針橡皮筋等，因為這些我都買過（大多是大人派的差使）。外加為數不多的一些簡單的雜貨、日用品。好象針線都沒有，因為我記得村上常有貨郎擔來（大約個把月一次，同一個人），村上大媽們會從貨郎擔上買縫衣針、撳鈕、絲線、乃至針箍、剪刀等。
冷飲店在公社鎮上才有。夏天，村上每天會來一、兩個賣冰棒的，肩上挎着一隻大木箱（後來也有用自行車馱的），一路喊着冰棒來囉，賣冰棒囉。。。賣的冰棒一般有兩種，普通的和赤豆的。普通的4分一根，赤豆的5分一根。赤豆的與普通的不同之處，就是冰棒頭上1公分左右裡面混有幾顆赤豆。我有時會有一、兩分錢，但總不夠買根冰棒的。村上我有一個要好朋友，和我一樣，身上有時也會有一、兩分錢。這錢一般都是賭博贏來的（今後有機會再講講小時賭博的事）。有時我會在大隊小賣部用一分錢買顆糖橄欖，或兩顆小核桃，或兩顆香榧子。如我那好朋友在，則小核桃、香榧子肯定會一人一顆的。當然朋友買了，也會和我分享。夏天看到賣冰棒的，我和朋友偶爾能湊滿四分錢，就會買根冰棒分着吃，輪流咬一口（有時還會抱怨誰咬多了）。據賣冰棒的說，賣一根冰棒的利潤是半分錢。一箱冰棒全部按時賣出，大概能攢塊把錢。相比之下，當時我們農村強勞力出工一天掙的工分，則不值一元錢。有時一箱冰棒如不能按時賣出，冰棒開始化了，就得降價出售，四分的降到三分、兩分甚至一分。碰到這種情況，有時我如正好有個兩分、三分的，就可能會買一根。說是一根，實際上也早化了好多了，冰棒拿到手上都滴水了。小時看到冰棒箱裡四周墊了“棉被”，很不解。想，包了棉被不熱麼？冰棒不化得更快麼？所以那次女知青買給我一根奶油冰棒，可是讓我終生難忘，實讓我在我朋友面前“吹”了一陣子。MD，現在想想那時的情形，還流口水呢。呵呵。
女知青見我在看那本“基礎知識”書，問我看得懂麼。我說看得懂。她半信半疑，追問我能看懂那講齒輪問題的幾何原理？我說能。她很驚訝，問我怎麼會看得懂。因為我那時還在小學裡呢，而書中講的則大多需要中學幾何知識。和我家相隔一家的鄰居嬸嬸，有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弟弟，我們小孩都跟着她兒子（比我大四、五歲）叫他“小娘舅”。小娘舅是個技校生，他在夏天暑假期間會到他姐姐家來住一段時期。幾乎每天他都會在絲瓜棚下做功課。他做功課用的文具，如量角器、圓規等，讓我們幾個小孩很感興趣，所以我們常常在邊上看他做功課。我特別感興趣的是那個圓規，塗克羅密的，很精緻，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感覺，還有一個相配的小盒子，也很精緻。這圓規可以用鉛筆芯，也可以鋼筆水。小娘舅不光用它畫圓弧，還用它“測量”距離。大概是他把自己當客人的緣故，他對我們很友好，有時他會給我們示範一些作圖方法，並會讓我們用一下他的圓規、量角器畫些圖玩玩。用圓規畫圓，並不是我想象得那麼容易。看小娘舅畫圓好象很簡單，他手一扭，就可畫出一個整圓。而我們則沒人能一次把圓畫完整，都要分幾次才能把圓周連接起來。有時接口處還不吻合。就這樣常和小娘舅打交道，我學會了好多中學的幾何知識。我特別感到“自豪”的地方，是我那時就掌握了勾股定理的幾何證明（所謂的畢氏證明，見下圖）。後來在中學裡上幾何課，我覺得容易得不得了。所以那書中講齒輪問題的幾何圖解，我看起來覺得一點都不費事。
後來在初中，畢氏證明班上幾乎所有同學都搞不懂，老師講了好幾遍，最後考試，就我答得完全對。後來發現我好多朋友、同事都搞不清畢氏證明。所以我在朋友、同事中賣弄過幾次。訣竅就是證明紅色正方形的面積等於那個大黃色長方形的面積、綠色正方形的面積等於小黃色長方形的面積。因我後來中學畢業就回農村種田了，後來進了城，也不是搞數理工的，所以直到我出國後好多年，再也沒有在數理方面有什麼長進。後來有一天，我一個美國同事拿了一本他剛買的書，來到我辦公室，問我知道怎麼證明勾股定理麼？我眼睛一亮，心想這正是讓我又一次賣弄的機會了。我立馬拿出紙筆，給他以上圖那樣作了證明。這美國同事很耐心地看完了我的證明過程，然後問我在哪裡學的。我回答這是在國內中學教的，但我上小學時就知道了。他問我學校老師還講了其它證明方法了麼？我說沒有啊。（MD，我可從沒想到過勾股定理還有什麼其它證明方法。）這美國同事就打開手中的那書，給我看了書中描述的如下圖所示的一個勾股定理證明方法。
我一看簡單極了。再看書中文字介紹，那證明方法竟然是出自古代中國人（記不得是哪個年代了）。那書先是介紹了畢氏證明，然後介紹了這個中國人的證明，讚嘆中國人的證明是多麼簡單明了。後來我了解到，勾股定理證明，實際上有好幾百種方法。而我以前就只知道畢氏證明，覺得很“了不起”。現在我很疑惑，那時我所用的中學教科書中，怎麼就只介紹了畢氏這個繁瑣複雜的證明，竟然不提老祖宗的那個簡單明了的證明。其實我那美國同事也以為我們中國人大多知道那書中介紹的那古代中國人的證明，聽我講在中學只學了個畢氏證明，也是一臉疑惑。
女知青聽我說能看懂書中的幾何原理，很驚訝。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泥腿子娃娃，怎麼可能看懂書中那些東東呢？她考了我幾個簡單的幾何問題，我幾乎全能答出來。看來我那次讓她刮目相看了，後來我們在路上照面時，她總是非常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偶爾還從自行車上下來，和我聊一會。如順路的話，還會讓我搭她的自行車。有時還會從兜里掏出一兩顆糖給我。可惜不到一年，她就被送市里某個技校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儘管偶爾也聽到村人講起過她的事。那次在她家待了約有個把小時後，她就帶我去了那熟肉店，離她家約有兩、三里路。到了店裡，女知青自報來歷（好象也提了個條子什麼的），店裡二話沒講，就往我帶的油桶里灌油。我遞上隊長交給的一張大隊支票，他們開了張收據給我，就算一切了事。我把兩油桶分別往扁擔兩頭一掛，托起扁擔放在肩上，跨出店門，正準備和女知青講再見，女知青叫我等一下。只見她跑過幾個店面，進入一家小百貨店，幾分鐘後，拿了瓶口中冒泡的汽水出來，跑過來塞到了我的手裡。汽水可也是我從沒喝過、很想喝、但沒有錢買的東西。記得那時的價格是一毛五一瓶。我看着這手中拿着的汽水，不知說什麼是好。女知青則和我揮了揮手，講聲再見就騎上自行車走了。我深深透了口氣，仰頭大大喝了口汽水，平生第一口汽水。。。噗，汽水沒下喉嚨就噴了出來。我原本以為汽水象酸梅湯（以前喝過幾口）那樣帶有甜味的，沒想到一點甜味都沒有，且味道怪怪的，喝到嘴裡只有舌頭象針觸的感覺，讓我覺得是喝什麼藥水。最後那瓶汽水我大概就喝了一半，就扔了。從那以後，我看到汽水再也不"想入非非"了。第二次再喝汽水，則是在出國的飛機上。
自那以後，我看到機械的東西，就特別注意有齒輪的部分。
（續完）
由齒輪想起的（1）
由齒輪想起的（2）
由齒輪想起的（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