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中國兩款六代機的原型機（沈飛研製殲-50和成飛研製的殲-36）在去年最後幾天亮相，今年以來，六代機的話題持續升溫，不僅中國的兩款戰機持續試飛，美國也宣布了六代機定名F-47，再加上英意日聯合研發的六代機項目“全球作戰空中計劃”（GCAP），要說今年是“六代機元年”似乎也毫不為過。

實際上，在六代機領域還有一位“資深”參賽者——法國、西班牙和德國聯手開發的“未來空中作戰系統”（FCAS）。近來，這個項目的熱度也持續提升，不過並不是因為它的研製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而是內訌了……這一原本為體現歐洲防務自主的示範項目，如今反而成為歐盟乃至歐洲內部脆弱關係的寫照，令人不勝唏噓。

2025巴黎航展上展示的“未來空中作戰系統”（FCAS）模

7月24日，比利時國防大臣弗蘭肯（Theo Francken）在社交平台發文稱，在法國達索航空首席執行官埃里克·特拉皮爾（Éric Trappier）發表“傲慢”言論後，作為FCAS項目觀察員並提供資金的比利時正重新評估是否繼續參與該項目。

“作為北約和歐盟的創始成員國、忠實盟友及其總部所在地，我們不需要傲慢的工業家來教我們做事。” 弗蘭肯如是說。

根據比利時政府上周公布的戰略規劃，比方將“儘快”申請成為FCAS項目的正式成員，並為該項目預留3億歐元，但鑑於相關戰機的預計量產時間要到2040年，所以比利時仍將採購並裝備美制F-35戰機。

但這份規劃卻成了法國和比利時隔空互嗆的導火索。達索航空首席執行官特拉皮爾在本周二（22日）舉行的公司季度財報發布會上放話，如果比利時繼續採購F-35，就不能加入FCAS項目。他認為比利時一方面想通過FCAS創造就業崗位，另一方面卻在軍購上“投向美國”，這種做法自相矛盾。值得一提的是，在當前國際軍火市場上，達索公司 “陣風”戰機的主要競爭對手，正是美制F-35戰機。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特拉皮爾近期首次針對FCAS項目發表激烈言論了。今年4月，在法國國民議會國防委員會聽證會上，特拉皮爾就曾對FCAS項目合作進行了抨擊。

特拉皮爾表示，FCAS項目參與方工作模式分散，缺乏集中統籌規劃，項目每推進一步便會引發新的分歧。達索公司作為新一代戰鬥機的主承包商，僅掌握三分之一的決策權，在規劃工作流程、調配資源等方面，需耗費大量時間與精力協調各方意見，決策過程極為困難。不僅如此，在技術合作方面，達索公司向合作夥伴尋求技術支持時，對方常以技術保密、利益分配不均等理由拒絕。

達索航空首席執行官特拉皮爾（資料圖）

到了本月初，形勢又發生了新變化。參考消息網引述路透社的報道稱，一名德國國防工業消息人士向路透社透露，法國已告知德國，它希望在法德聯合研發的“未來空中作戰系統”（FCAS）項目中占到約80%的工作份額。

消息人士指出，若法國堅持要求占到80%的工作份額，這將推翻既定的任務分配方案。此舉將導致項目合作夥伴之間出現分歧，使該項目難以按計劃於年底前進入下一階段。

德國議員克里斯托夫·施密德表示，若巴黎堅持其要求，這可能成為壓倒該聯合項目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柏林無法接受此類要求，也無法繼續用德國資金來資助一個法國主導的項目。

法國“背刺”早有“前科”

2017年，在法國總統馬克龍和時任德國總理默克爾推動下，“未來空中作戰系統”（FCAS）項目啟動。該聯合項目將包含戰鬥機和無人機等配套武器系統，總耗資1000億歐元，法國達索、德國空中客車防務與航天公司和西班牙英德拉公司具體代表三國，擔任承包商角色。

本意是象徵歐洲團結與防務自主的FCAS項目，卻因三國之間的齟齬而推進緩慢。直到2022年底，法德西三國才授予相關承包商32億歐元的“第一B階段”合同，涵蓋新型戰機的研究、技術和總體設計。原計劃2026年至2029年完成的第二階段，即製造樣機進行試飛，目前看來已經嚴重滯後。

事實上，從FCAS項目啟動，法國達索公司就毫不掩飾要主導開發的企圖，而這似乎就是三方矛盾的“原點”。在法方看來，達索公司是主承包商，但這家法國企業在決策時只有三分之一的投票權，空客公司及其背後的德國和西班牙擁有三分之二，會對自己產生掣肘。此外，法方還抱怨在涉及先進技術分享時，另兩家多少有點“藏着掖着”。

達索航空（資料圖）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上世紀80年代初，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和西班牙五國共同提出“未來歐洲戰鬥機”（FEFA）計劃，試圖通過協同研發新一代戰鬥機，來應對冷戰時期日益嚴峻的空防需求。

1983年4月，達索公司啟動了“實驗性戰鬥機”（簡稱ACX）技術驗證機計劃，並在當年的巴黎航展上展出了ACX模型。英國宇航公司（BAE）則拿出了“敏捷戰鬥機”（簡稱ACA）方案。這場歐洲四國聯合研製的計劃，一度不知以哪一個方案為藍本。

不久之後，這場多國合作出現裂痕。1985年，法國決定退出FEFA計劃，選擇以自家ACX方案為基礎進行研發，於是就有了後來的“陣風”戰機。而英國主導的ACA方案，則奠定了“颱風”戰機的技術基礎，這也是目前德國和西班牙的主力戰機。

有一種說法是，當年法國需要為自家航空母艦配備一款艦載機，而其他合作方則更傾向於陸基戰鬥機方案。嚴重的分歧導致巴黎放棄了該計劃，轉而獨自開發自己的新戰鬥機。

1983年巴黎航展上亮相的達索公司ACX驗證機，已可見“陣風”的雛形。（資料圖）

雖說法國方面的舉動，最終催生了備受認可的“陣風”戰鬥機，結局並不壞，但從歐洲的整體利益來看仍是“雙輸”的。僅就法國而言，雖然其具備一定的技術能力，能夠自主研發包含發動機在內的完整戰鬥機項目，但也付出了沉重的經濟代價，這也就是“陣風”單價昂貴且法國要持續大力推銷的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這次合作失敗讓歐洲失去了一次寶貴的推進防務自主的機會，使得歐洲在五代機的獨立研發上處於一種真空狀態。

FCAS結局難料 法德西如何抉擇？

法國自戴高樂時代以來，就有堅持“戰略自主”的傳統，雖然它並不介意與歐洲各國展開合作，但如果無法體現其主導性，法國就會退出合作，這在40年前已經出現過一次。只不過這次有所不同，達索公司前期主導了FCAS項目大部分研製工作，已經付出了不少成本，所以這回它大概率會“單幹”，而不是“另起爐灶”。

在今年4月接受法國國民議會國防委員會質詢時，達索航空首席執行官特拉皮爾就被問及若FCAS項目失敗，達索公司能否獨自為法國研製第六代戰鬥機。當時特拉皮爾表示，達索公司具備獨立研製第六代戰鬥機的技術實力。

客觀來說，這一說法有點過於樂觀了，主要在於達索公司是跳過了五代機直接研發六代機，這方面的技術跨度即便不是鴻溝，也是極具挑戰的。畢竟六代機延續了五代機的隱身性能，在“陣風”這種四代半戰機上是不具備的。而在飛控、航發等領域，法國若決定要單幹，相信也會遇到不少困難。

德國方面態度也很微妙。本月中旬，有媒體援引知情人士報道稱，德國打算再添購美制F-35戰機，將機隊從35架擴編為50架。知情人士透露，隨着FCAS計劃日益緊張，加上德國需要填補汰換舊機應對即將面臨的戰機短缺，因此添購15架F-35的選項比以往更受到認真考慮。

儘管德國國防部隨即否認相關報道，稱德國暫時沒有計劃要採購既定合同以外數量的F-35。但德國總理默茨本月9日承認了FCAS項目的工作分配上存有岐見。

更耐人尋味的是，本月17日，默茨就職德國總理後首次訪問英國，與英國首相斯塔默簽署《肯辛頓條約》。這是英德兩國在二戰後簽署的首份防務條約，當中還包括聯合開發射程超2000公里的精確制導武器。此外，英國和德國還承諾開展聯合武器出口活動，這將使得德國的武器出口更容易放鬆管制，也解決了此前德英兩國對於武器出口的糾紛。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還是另一款六代機項目“全球作戰空中計劃”（GCAP）的聯合開放方之一，在其中扮演了類似於法國在FCAS中的角色。德國此時與英國簽署帶有軍事技術合作性質的防務條約，顯然是為將來出現的各種可能做足了鋪墊。

7月17日，德國總理默茨（左）與英國首相斯塔默簽署《肯辛頓條約》。（圖源：央視新聞）

事實上，在FCAS項目因分歧難以為繼的背景下，外界就在猜測這會否導致其與GCAP合併，更準確說是德國會否與法國分道揚鑣，加入到英意日的六代機項目中。畢竟，德國無論技術還是資金方面都堪稱雄厚，這是作為後來者的英意日聯合項目所樂見的。

不過，英意日主導的GCAP項目自誕生起，就一直傳出要拉不同國家入伙，比如印度和沙特，以分攤龐大的研發經費。若未來再加入德國、西班牙和其他歐洲國家，這就不禁讓人想到了F-35戰機項目。雖然F-35最終並不負其五代機的名聲，但過多的參與方導致需要匯總多種需求，以至於研發進度緩慢，而最終呈現的形態似乎也並不完全令人滿意。而且，無論是英意日還是德國，估計誰也無法扮演美國之於F-35項目那樣的全方位主導的角色，這就意味項目參與的各方將很難進行協調，FCAS就是前車之鑑。

至於西班牙，它在當前FCAS紛爭中較為低調，但鑑於“陣風”和“颱風”分家的經驗，它大概也很難單獨陪法國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