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起於無形，亞投行的崛起
 
今天一大早，從來不關心政治的老婆問什麼是A2B。咋一聽我還以為她問的是什麼樂隊；原來她問的是AIIB（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簡稱亞投行。AIIB 無疑是最近國際政治經濟領域最熱的話題。在一些專業人士的眼中，這似乎是撬動國際地緣政治板塊的事件；在一些關心政治的尋常百姓的眼中，這一事件似乎又演化成江湖老大和老二的權力之爭。


 
2008年的經濟危機無疑打破了冷戰後相對沉悶的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美國的經濟在危機後，經過美聯儲上下其手，縱橫捭闔的一番操作，幾番掙扎後，恢復跡象終於日趨明顯；但猶如一壯漢，雖大病初癒，卻已元氣大傷。歐洲的經濟幾番起落，大豬小豬們東奔西竄，不得其法，仍深陷泥沼，不得不再次放水；只是不知道會讓自己浮起還是會徹底淹死那幫小豬們？日本經濟在二戰後雖風光無二，但90年代廣場協議被無情收割後，便長期疲軟；雖心有不干，但無可奈何花落去。俄羅斯，這位曾經和黑老大PK的壯漢，冷戰中過度透支，幾近崩潰瓦解；趕上石油大漲，猶如一劑偉哥，精力暴漲，似有滿血復甦之勢；老大一看，這可了得，立馬停藥；於是虛弱之像頓現；幸虧有曾經的小弟在身邊的扶持，仍能揮舞手中令人生畏的大棒，周旋於豪強之中。中東中非的諸侯們，經過石油的長期滋潤，似乎已經不再為衣食而憂，凡世所擾；在外界的攛掇下，也為了精神和信仰，開始了超越國家和種族的戰鬥與殺伐。中國這片土地，儘管身處其中，也會覺得潮起潮落，風雲涌動，但相對於世界其它區域的動盪和混亂，算得上是一片和平充滿生機的土地；在這片沃土上，他就像一個正值青春的小伙子，雖有小時候營養不良，疾病纏身的後遺症，但一邊刮骨療傷，一邊低頭猛吃猛長，塊頭日漸威武，肌肉日漸精壯；在列強面前，他仍然披着一身舊袍子戴上油光的氈帽，一幅在商言商和氣生財的小弟形象；但日漸魁梧的身形，寬大袖口下不經意飄露出的精壯肌肉，和炯炯有神精光外溢的雙眼，讓列強們不得不審視幾番，日生敬畏；在發展中的兄弟們面前，他一會以大哥的形象，仗義勇為，慷慨相助，一會又以現代商人的形象，投資貿易，互惠互利。儘管他極盡低調，但疾行至曠野無人之地，仍忍不住仰天長嘯，雄心畢露。


 
這是一個混沌混亂的世界；不再有冷戰時期清晰的陣營，不再有發達與落後的清晰界線；信息與互聯網，現代的運輸網絡讓高山與海洋的阻隔，國家和文化之間的邊界變得不那麼清晰，不那麼不可逾越。在這個世界，仍舊有着對權力和財富的貪婪與渴望，對幸福和生存的追求，對貧困和愚昧的吶喊和無奈... 這是一個風起雲湧，舊的秩序即將被打破，新的規則還沒有建立的世界... 在這種環境下，中國曾試圖以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參與規則的制定，無奈老大不願唾手出讓部分話語權，更不願坐看一個挑戰者的橫空出世；於是這個世界變得更加不安與動盪... 於是中國也開始了另闢蹊徑，布局謀篇：一路一帶，金磚開發銀行，東亞經濟一體化，東盟經濟一體化，絲路基金，亞投行... 默默耕耘，多點落子，全局謀篇。就在一年幾載前，擁有世界經濟和金融主導權的美國也許對這些動作還不以為然，要麼冷眼旁觀，要麼想攪和就攪和一下。但近幾個月之內，風雲突變，亞投行突然被催生，大有一夜之間瓜熟蒂落之勢。美國的傳統盟友們一個個不顧阻攔，魚貫而入；連美國自己似乎都有點進退失據，不知自己的底線在哪？真可謂勢起於無形，忽如一夜春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作為一個非專業人士，長着一顆理工科腦袋的屁民我，不禁要問幾個為什麼？為什麼中國需要亞投行？為什麼世界需要亞投行？咱雖遠在萬里，享受着佛州早春和煦的陽光，吃着鹹菜稀飯，卻忍不住替中南海操一操心，不妨在這個e時代，順口隨議一番。


 
首先，中國為什麼需要亞投行？作為發起人與創始國，不惜得罪老大，折騰一番為了什麼？當然不是為了挨磚。作為非專家教授類人士，咱們深奧的談不了，只能從所見所聞說起。想當年，一個世貿協定，談白了一代人的頭髮；所以咱現在也搞個組織玩玩，讓別人一個個來談判，是不是也很爽？這不，美國趕在月底談判截止之前連忙派了個特使。當然，大國不能意氣用事，更不能睚眥必報，對不？往大的說，就是為了話語權。什麼叫話語權？就是定規矩，立牌坊。就是大家一起玩遊戲，你能夠制定遊戲規則；如果玩砸了，輿論還在你這邊幫你指責別人壞了規矩！搞過技術的都知道，食物鏈的最高端就是專利；有了一個有巨大市場價值的專利，你基本上可以張開腿，躺在佛州的海灘上賺錢了。在政治經濟金融領域，規則和話語權比專利更高大上了。專利需要你的天賦和持續的積累與研發；規則和話語權就是老大們開開會，打打高爾夫，分分鐘鍾就可搞定的事。但背後需要的是國力的支撐和領導人的遠見與雄心。


 
話語權和制定規則對一個大國和各個經濟領域講，無疑是重要的；但從普通百姓看，仍然看不見摸不着，有些太遙遠。從國計民生的角度看，中國為什麼需要亞投行？大家知道，2008年經濟危機後，幾乎全世界的央行都在放水，任性地印鈔；尤其美國和中國兩個最大經濟體。美國開的水龍頭最大，但美元是世界流通貨幣，所以全世界都是他的水池子；他也是世界經濟體量最大，最高端的；即使水漫金山，他也是最後被淹的。中國的水龍頭也不小，但水池子基本上在國內。為了不讓這些錢隨意流竄，中國建了很多樓，修了很多路，培育了龐大的製造業，也養富了很多人, 當然也積累了巨量的外匯。水龍頭終究是要擰緊的，不然大伙兒都吃不消。但由此累積起來的巨大產能，技術設備和人工儲備，海量的外匯怎麼辦？ 還有，生態環境已不堪重壓，必須走低能耗，高科技路線，但龐大的就業群體怎麼辦？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就是走出去，為這些資金，產能，技術和人工隊伍開拓更廣闊的市場。否則水龍頭一擰緊，加上國內外的因素，對中國經濟的衝擊會是十分巨大的。以上所說的多點落子布局，這應該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但是為什麼一定要搞個類似於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的組織呢？中國的企業不是早開始走出去了？我們知道，放眼全世界，企業在政府力量面前都是非常弱小的；除非你有美國政府這樣的強大輻射力，你的企業在外國政府或政治力量前，就像一隻螞蟻。君不見，國內那些巨無霸的國企，一走到海外，經常被不知哪兒冒出的一個政治組織或新上任的政府威脅終止投資，沒收所有權？已有的國際貿易框架，就像發達國家開的一個大集市，中國只有一塊小店面，束縛太多，根本無法施展；而且你在人家的地盤上折騰得太厲害，與老大摩擦過多，終有一天會火併的，於人於己都無益處，也不是中華民族的性格所為。於是自己拉開一定距離另開一場，呼朋喚友，重新制定規則；並美其名曰，老大，我無意挑戰你，你發你的大財，我就在這偏僻的地方自己做點窮人的小生意。但一旦這些投資對象國一入場，那些規則就變成了國與國之間的政治協定，不再是企業與他國之間的遊戲了。而且一旦該組織變成一個有影響力的國際組織，任何政治家或政府想不按規矩出牌，他就需要面對組織的處罰或相應的政治風險了。中國的企業就像船兒找到了港灣，不用隻身出去闖蕩了。


 
如果說一個國家只考慮眼前的困難和利益，那未免格局太小。一個大國的崛起，不能只是一個傻大個揮舞着令人生畏的大棒，必須要有一顆大胡蘿蔔。那就是國際流通的貨幣。這個大胡蘿蔔不僅要別人喜歡吃，自己也要覺得好吃。君不見，國際流通的英鎊，美元，甚至後來的歐元，都是一個政治勢力崛起的標誌或產物。為什麼這顆胡蘿蔔人見人愛？很簡單，一旦貨幣成為主要國際流通和儲備貨幣，貨幣流通的直接收益就不說了；你的貨幣金融政策就會影響世界市場和主要商品的價格，甚至他國的經濟和政治。換言之，你會有真正的國際影響力，你的經濟和金融，甚至國家發展政策會有更大的空間和深度。如果你想自私無恥一點，就可以開動印鈔機，躺在沙灘上享受陽光與海灘，不勞而獲地享用全世界的商品。中國那些巨額美元儲備就是這麼產生的。美國是債多不愁，但債主不能不着急啊，都是人民的血汗錢。於是成立了這個世界性的銀行組織把這些錢花出去。大家恐怕會抱怨，為什麼不發給我們屁民爽一把。國家也許不介意，但你能拿美元做什麼，記住在國內你是無法花美元的，所以只能出去走一圈，吃喝拉撒，又把美元還給人家了。發美元這種不勞而獲也是不符合經濟規律的，而且你還認為世界人民嫌中國人不夠多嗎？ 言歸正傳，成立銀行，投資國外，這是大勢所向。但更長遠看，美元只是敲門磚，只是信用擔保；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那就是讓人民幣真正的走出去，作為真正的國際流通貨幣，從而手握一個真正的大胡蘿蔔。


 
這個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想另開一場，憑什麼別人會來捧場，何況老大在一邊緊緊地盯着？ 要不然人人都可以開場子了。所以，自然而然的另一個問題是世界為什麼需要和接納亞投行？


 
如果從宏觀抽象的角度看，就是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冷戰已經結束20多年了，互聯網和手機的普及可以讓資訊以光速瞬間傳播到世界各個角落，而且人人都可以參與，個個都可以成為主角。但這個世界，尤其以西方發達國家為主體的冷戰遺留體系顯然不適應。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反恐戰爭，雖然贏得了軍事上的勝利，但卻導致了經濟和社會的災難，民心盡失。想藉助現代網絡推行民主自由價值觀的阿拉伯之春，不但沒有帶去理想的民主自由，卻火燒連營，引發了更大規模的宗教和種族仇恨。金融危機又使得西方世界後院失火，幾乎個個都陷入了巨額債務，經濟和政治的動盪。儘管以美國為主導的發達國家竭力維持着世界秩序，但單邊主義，孤立主義，和經常打着民主旗號的干涉主義不僅給他人，也給自己，帶來了越來越多的混亂和麻煩，而且信用漸失，掌控力也日漸衰落。當世界經濟仍深陷泥沼，世界變得更加迷茫。但同時中國的經濟卻一路高歌猛進，中國巨大的資本儲備，快速發展的市場，以及一貫奉行的多邊合作主義，互惠互利的外交政策，卻給這個世界帶去一絲曙光。儘管不一定是解決問題的靈丹妙藥，但至少指明了一條不一樣的路徑。在老大漸漸無暇掌控之餘，為何不試試不同的道路？


 
如果說這是大勢所趨，但大勢更多的是一種長期的軌跡，是一種短期無法準確捕捉的態勢；對於具體的大事件和大決策，還需要更有說服力的論據。那那些加入亞投行的發達和發展中國家有着什麼樣的實際需求呢？毫無疑問，大部分發展中國家在國際經濟危機中，生存更加困難和掙扎。他們幾乎需要一切，資金，技術，設備，有經驗的勞動力。就像中國剛改革開放時一樣。不同的是他們大多沒有當時中國政府的掌控力和國際經濟繁榮發展的大環境。西方發達國家大部分債務纏身，雖然有技術和設備，但沒有充足的廉價有經驗的工人；也不願意去落後的地區去開疆擴土。美國雖然相對較好，但大病初癒，也根本顧不上這些發展中小國了。中國這幾樣一個不少，還有這種強烈的需求和雄心。那歐洲四個主要國家英法德意為什麼不顧老大的震怒，也接連加入？他們大都不僅債務纏身，市場飽和，人民也過慣了舒適安逸的日子。發達國家之間產業高度重合，要麼玩金融服務業，要麼是高端製造。所以更多的是相互競爭和擠壓，就像美元和歐元之爭，空客和波音之爭，以及他們之間其它諸多的貿易糾紛。雖然和中國之間有更多的貿易摩擦，但總體上互補性更強；儘管他們也知道中國的產業雄心絕不止中低端，但廣闊的市場和巨大的消費人群，誘惑力難抵；而且他們相信中國也不會通吃，也會分一杯羹的；中國肯定也會有類似的承諾。


 
另外，世界也日益意識到雖然互聯網帶來了信息的高速流動，帶來虛擬經濟的繁榮；但過於依賴也容易導致實體經濟的空心化，導致經濟發展缺乏持久動力，和低層民眾就業不足，貧富進一步分化。但發達國家由奢入儉難，想恢復產業鏈已不大現實。加上自己的市場已飽和，為了給經濟注入動力，就必須開拓新興市場。但新興市場大多購買力不足，對基礎設施，民生工程需求巨大。但有亞投行和中國的一條龍服務，幫助新興市場投資基礎設施，發展經濟；發達國家的資本不僅可以在融資中分得一杯羹，其高端設備製造業也可從中分一杯羹；而且這些新興國家發展了，消費市場擴大了，中國和這些發達國家就有了在新興市場布局的先機；就像當年德國汽車工業在中國的市場先機。


 
既然中國有能力為新興市場提供一條龍的服務，為什麼心甘情願地讓發達國家分一杯羹呢？前面講了，中國不光為了解決眼前的產能過剩和促進國內的企業走出去；更長遠的目標是實現人民幣的國際流通貨幣的目標。當今的國際金融市場，歐美是絕對主導；美國作為老大，絕不會輕易給中國的這種准入機會。想當年，美元通過兩次世界大戰才確立了主導地位的。中國無意也無力以武力強取；只能曲線救國。那就是分化其盟友，暗渡陳倉進入主流的金融市場。而且有了他們的加盟，不但立即與主流接軌，而且該組織就順理成章地從區域性或局限於發展中國家的組織，變成了真正意義上世界性的組織，也更具世界影響力和政治約束力。而且這種合作模式，是一種真正的多邊共贏的新模式。


 
但目前看，美國似乎不是多邊共贏的贏家之一。美國從剛開始的不以為意，後來的橫加阻攔，到現在似乎進退失據，急派特使來中國。對美國來說，加入或不加入，都是一個問題。加入的話，中國無疑不會給美國主導權。但美國坐慣了老大，奧巴馬半年前剛說，再領導世界一百年；現在就屈居老二，顏面何存？不加入吧，本想孤立中國，讓中國自己一邊玩，沒想到自己反被孤立。何去何從？結局很快就會知道。但這場真正意義上的世界級的大戲才剛拉開帷幕，作為尋常百姓的我們，只好搬個凳子看戲了。